容雲暮微微一怔,驀地轉頭看向扶縣主。
容玠眼底也閃過一異樣。
連蘇妙漪都驚了,強撐著便要站起來,“義母,何至于如此……”
扶縣主卻走過來,拍拍的肩,扶著坐回原位,“我心意已決,你們都不必再勸了。”
容玠垂眼,默然不語。
知微堂的幾人不清楚狀況,可容家幾人和蘇妙漪卻明白,扶縣主此番離開臨安去佛寺,絕不僅僅是為了祈福修行那麽簡單,或多或還帶著些避嫌的意味。
盡管今日在公堂上,蘇妙漪已經將話說到了那個份上。可只要扶縣主和容雲暮還在同一個屋檐下,還是免不了讓衆人想起那些謠言,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暫時避一避風頭,任時間沖淡一切……
宴廳原本松快的氛圍頓時又變得凝重。
見狀,扶縣主強歡笑起來,一邊給自己斟酒一邊說道,“都板著個臉做什麽?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今日既是家宴,也算是我替自己辦的踐行宴。我還有些話,想要一一同你們說……”
率先與蘇妙漪杯,過來的眼神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和,“妙漪,不管你願不願意認我這個義母,如今我都是真心把你當做兒來看待了……我不清楚以容府之勢,還配不配做你的靠山。可往後不論遇到什麽事,只要你開口,容氏一定會傾全族之力替你達心願……”
蘇妙漪心緒紛雜,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訥訥地舉起杯,飲了一口鹿梨漿。
扶縣主將杯中酒飲盡,又從旁拿起酒壺,替自己斟了一杯,走到容玠跟前,笑道,“玠兒。”
容玠攥了攥手,站起,“……母親。”
“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母親的氣,覺得母親自私……可在母親心中,任何人都沒有你重要。母親只是想保護你,可惜用錯了方式。”
縣主苦笑,“從前我總覺著,你要做的事就如同蚍蜉撼樹、飛蛾撲火,可有人同我說,你不是飛蛾,也不是蚍蜉,你會是刀斧與江流……往後,母親不會再阻攔你了,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母親在青燈古佛旁,也會替你祝禱,願你功願遂。”
容玠眼底那汪寒潭終于起了波瀾,泛起粼粼漣漪。他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麽,可卻又什麽都難以啓齒。
知子莫若母,扶縣主沒有等他開口,便將杯中酒飲盡,又朝容奚走了過去。
“奚兒,你剛出生不久,你母親就病故了,所以你小時候,一直是大伯母照料你。你還記得麽?那些年,你總是喜歡纏著大伯母,那些嬤嬤丫鬟們拉都拉不開。用膳時,更是要大伯母親自喂你,否則便不肯張……”
破天荒的,容奚素來頑劣乖張的面容似有碎裂,約出那虛僞面下的真實底,卻是苦而懊悔的。
“……奚兒怎麽可能忘?”
扶縣主了他的頭,“如今你已不是小孩,以後就算是自己一個人,也要好好吃飯。明白麽?”
“……”
容奚神掙紮,亦不知該說什麽。
不知為何,蘇安安忽然覺得這樣的容奚有些可憐,忍不住從他後探出腦袋,無知無畏道,“縣主婆婆,您放心吧……他不會一個人的,以後我負責陪他吃飯,一定把他養得白白胖胖……”
離別的氛圍驟然被蘇安安的言無忌沖散。
容奚僵地轉過頭來看了蘇安安一眼,“你養豬呢?”
扶縣主失笑,連聲道,“好,那就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最後一杯酒,留給了容雲暮。
二人相視一眼,卻是無言。
半晌,扶縣主才深吸一口氣,微微傾斜了手中酒盅,“鐺”一聲在他的杯沿輕輕一撞。
本想謝他這些年的包容和照拂,本想說自己這一走,的孩子就只能托付給他了,要勞煩他繼續守在這個家,為的孩子托底。還想告誡他往後不要再在晚上飲茶了,否則總是睡不好……
可思前想後、言又止,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
也知道自己什麽都不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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