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一更） 妙漪，你要他贅？……

死一般的寂靜後, 紈绔們徹底從的短暫癡迷裏清醒過來，惱怒地尖，“哪兒來的死丫頭！竟敢在樂樓行兇？！！”

雅間外已經有不看熱鬧的人圍聚過來, 對著屋的形指指點點。

武公子狼狽地捂著額頭站起來，怒吼道, “來人！把這個瘋人給我拿下！”

話音未落，武家的下人還沒沖進來, 率先沖進來的卻是樂樓的掌櫃。

“誤會，一定都是誤會！”

掌櫃陪著笑臉湊到武公子邊，“武公子, 蘇娘子想必是一時失了手, 或是認錯了人, 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就饒了這次吧。我待會就讓人送您一壇好酒……”

武公子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掌櫃，“把我砸這樣，你讓我饒了？！”

掌櫃低聲音, 了, “是蘇妙漪。”

“蘇……”

武公子的話音戛然而止, 再次看向蘇妙漪時，眼神也徹底變了，“原來你就是蘇妙漪，裘家的大小姐……”

他咬牙切齒地揮退了武家的下人，轉而將怒氣全都撒在了淩長風上, “好啊淩長風, 你現在可真是有出息，竟然躲在一個小娘子後！以前你靠爹娘，靠淩家, 淩家一倒，就轉頭結上裘家的大小姐……怎麽，你不會還想做腆著臉做裘家的贅婿吧，真是個扶不上牆的孬種！”

蘇妙漪氣笑了，低頭就開始找地上滾落的紫銅壺。

淩長風瞬間領會到的心思，趕一腳把那紫銅壺踢開了，“君子口不手，說話氣死他不用償命。”

蘇妙漪：“……有道理。”

蘇妙漪角的弧度愈發上揚，轉向那個狗吐不出象牙的武公子，怪氣、極盡嘲諷地，“裘家的贅婿也不是人人想做都能做，至公子你，生得這樣一幅獐頭鼠目的樣貌，就絕對做不了！”

武公子的臉瞬間變得鐵青，“你……”

“長風他是一無是，但就是這張臉，生得招人喜歡。這怎麽不是種本事？這是天賜的本事！什麽經商的能力、淵博的學識啊，那都是後天能習得的，可英俊的相貌卻不一樣，這是天生的、爹娘給的！別人怎麽都強求不來呢。”

蘇妙漪言笑晏晏，朝淩長風了一眼，眼角眉梢故意做出些嗔的態，儼然一副癡上頭的模樣，看得淩長風方寸大，氣得對面一群人無能狂怒。

“你們既知道他是誰的人，那就也該清楚。往後不止淩家的家業會回到他手裏，有朝一日，說不定就連裘家的也會是他的！”

蘇妙漪勾著角，眼神冰冷，“他耍劍，你們也配？”

偌大一個樂樓，看熱鬧、不看熱鬧的幾乎都圍堵在了雅間外，此刻卻靜得連一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聽得見。

衆目睽睽之下，蘇妙漪拉著呆若木的淩長風揚長而去。

二人的影沒樂樓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沒了蹤跡。而比他們消失得更快的，卻是淩裘兩家聯姻的小道消息……

僻靜的街巷，一輛馬車往城郊駛去。

“啪——”

馬車，蘇妙漪一改方才的惺惺作態，擡手就將剛剛從樂樓裏帶出來的樹枝在了淩長風胳膊上。

淩長風吃痛地“嘶”了一聲，瞬間從剛剛的激容中離出來，趕攥住了又要落下來的樹枝，“……疼！”

“現在知道反抗了？”

蘇妙漪還想他，卻愣是不出那樹枝，“剛剛人都把酒潑你臉上了，拿你當猴耍了，你不是還跟個孫子似的樂呵樂呵嗎？我讓你去談生意，你倒好，跑去樂樓給仇家賣藝？！淩長風，你是豬嗎！”

……罵得比姓武的還髒。

淩長風苦著臉，一邊攥住蘇妙漪的手腕，從手裏把那全是刺的樹枝奪過來，丟出車外，一邊訥訥地小聲道，“別罵了別罵了……我做這些，還不是為了黃楊木書架，為了知微堂，為了你嗎？”

蘇妙漪掙開淩長風的手，冷笑，“為了我？你是為了自己的面子！”

“……”

“八貫錢買一套黃楊木的書架，聽上去的確荒謬。可這些天，你有那麽多次機會可以問我、可以找我幫忙，但你偏偏不！”

說起來蘇妙漪就恨鐵不鋼，只覺得祝襄的苦心都白費了，“你該站的時候跪著，該跪的時候死熬著！寧願去被那些紈绔子弟辱，也不願向我低頭。怎麽，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向子服太丟人了是不是？”

“不是！”

淩長風揚聲反駁，“不是覺得向子服丟人，是不想讓你蘇妙漪瞧不起……我不想讓你覺得淩長風就是個廢……”

蘇妙漪語塞，秀眉微蹙，終于安靜下來，臉沉沉地靠回一邊。

車靜了半晌。

淩長風忍不住又問道，“若我前幾日真的同你抱怨了，你會多給幾貫錢的預算嗎？”

蘇妙漪面無表，“不可能。”

淩長風：“……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生意是談來的，不是討飯討來的。八貫錢的黃楊木書架，你拿不下來，我拿得下來。”

蘇妙漪深吸一口氣，“你就不是做生意的這塊料，收手吧。”

“你剛剛還說，學識和生意經都是後天能學的呢……”

淩長風一額前的劉海，帥氣地沖蘇妙漪拋了個眼神，“英俊才是真本事。”

蘇妙漪瞇了瞇眸子，傾拉近與淩長風的距離。

一時間，淩長風僵住，甚至不敢呼氣。

“你這張臉在別的掌櫃那兒或許能混飯吃，但在我這兒……”

蘇妙漪危險地笑了，“花瓶只有被敲碎的命。”

淩長風打了個寒。

***

蘇妙漪和淩長風回到宅子時，蘇妙漪卻發現能直接進到次院的側門，竟不知被什麽人鎖上了。于是只能同淩長風一起走正門，從主院經過。

主院靜悄悄的，雖不知容玠究竟有沒有回來，但蘇妙漪還是秉持著不能打擾房主的心態，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可誰料剛要與淩長風分道揚鑣，拐上通往次院的行廊，院子裏卻忽然亮堂起來。

“回來了。”

一道緒莫辨的低沉嗓音自院中傳來。

蘇妙漪心裏一咯噔，順著淩長風的視線去，只見方才還漆黑一片的院落被主屋燃起的燈燭映照得徹亮，而容玠一襲寬袍白坐在樹下，竟是一幅等候已久的架勢。

他眼峰一擡，平靜的眸落在蘇妙漪和淩長風上，卻像薄刃似的，輕輕劃過時無知無覺，片刻後才留下皮開綻的痕跡。

淩長風莫名地頭皮發麻，皺眉道，“……大晚上的，你穿得跟男鬼一樣，擱這兒嚇唬誰呢？”

容玠靜靜地看著蘇妙漪，“自然是為了給你們二人道喜。”

“……”

“聽說樂樓今日演了一出人救英雄，比戲文都要彩，可惜容某不在場，不能親眼得見。大小姐打算何時讓淩爺贅？容某這個做兄長的也好早日備下賀禮，聊表寸心。”

盡管知道自己沒必要向容玠解釋，但蘇妙漪知道窮寇莫追的道理。

為了避免慈莊那出捉戲碼真的上演，還是往旁邊退了一步，拉開了和淩長風之間的距離，“不過是為勢所，信口一說罷了。什麽不贅的……”

容玠這才收回視線，掃了淩長風一眼，“原來不作數啊。”

“自然不作數！”

淩長風的表垮了下來。盡管他原本也不敢將蘇妙漪的話當真，可蘇妙漪斬釘截鐵的否認，還是他小小地神傷了一下。

他擡眼，咬牙切齒地看向罪魁禍首。

蘇妙漪維護自己的那一幕，他起初只打算在夜深人靜時細細回味，著在心裏小鹿撞。可現在被容玠這麽一刺激，他忽然覺得這種甜應該與之“共。”

“的確是為勢所。那個姓武的混賬我給他們舞劍助興，拿我當猴耍。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妙漪踹門而，直接一酒壺砸在了那姓武的頭上！妙漪說了，我的劍是豪俠之劍，該斷蛟刺虎、懲惡揚善，豈能任由他們辱！”

蘇妙漪不可置信地看向淩長風。

雖然這話很有的風格，可何時說過這種話？

偏偏這話也不像淩長風自己瞎編的，畢竟就憑他的學識，“斷蛟刺虎”這個典故都可能沒聽過，更何況拿出來用。

有那麽一瞬，蘇妙漪甚至都懷疑自己失憶了，在樂樓說了些什麽鬼話自己都記不清……

容玠也是如此想的，于是已經緩和的臉又陡然沉了下來。他哂笑一聲，言語間的鋒銳不加掩飾。

“七尺之軀的男兒，遭人辱卻無還手之力。你不覺恥辱，竟還津津樂道、沾沾自喜？”

不要臉。

容玠強自忍耐，才將這有失風度的三個字下不表。

“……”

淩長風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很快又調整過來，回頭看向蘇妙漪，開始蹬鼻子上臉，“不管怎樣，今夜樂樓那麽多人，全都看到了、聽到了！明日一早，整個汴京都知道我要做你家的贅婿，你現在卻翻臉無，不想認賬？蘇妙漪，你得對我負責。”

“……”

蘇妙漪一個眼刀剜向淩長風，一邊笑，一邊從牙裏出輕飄飄的一句，“你給我安分些。”

前有容玠森森的目，後有淩長風幽怨的眼神，蘇妙漪起了一皮疙瘩，不敢再在這院子裏久留，打著哈欠，說了聲困了，就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留下淩長風和容玠在原地僵持。

“連八貫錢的小買賣都談不妥，還要親自去給你解圍。淩長風，你本幫不了，而是在給添。”

一句話中淩長風的痛。

可當著敵的面，他不能示弱，著頭皮丟下一句“幹你何事”，就有些狼狽地要離開。

“不如我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容玠忽然住他。

淩長風頓住，震驚地轉頭，掏了掏耳朵，“你說什麽？”

“如今汴京城中貪腐行賄之風盛行，我需要一個出人意料的幫手，替我明查暗訪、搜集實證。”

淩長風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謬的笑話，指了指自己，“出人意料的幫手，我？這算哪門子將功折罪，將對你的功，折我對蘇妙漪的罪？你沒病吧？”

“諫院風聞奏事，史臺核實查證。”

容玠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語調沒有毫起伏，仿佛沒聽到淩長風的叱罵，“可近些年，諫院所有彈劾貪腐的奏疏，即便直呈聖上，也因史臺查無實證，屢次輕拿輕放、不了了之。要想查腐懲貪、肅清吏治，便不能再指史臺。”

頓了頓，容玠再次看向淩長風，“盯著我的眼睛太多，我只能假借旁人之手。”

淩長風反應了一會，“那我也不可能替你做事！我倆什麽關系你不清楚嗎？我憑什麽幫你？！”

容玠并不言語，直接從袖中掏出一個看不清的小玩意，隨手拋給淩長風。

淩長風將信將疑地擡手接下，低頭一看，驀地變了臉，看向容玠，“這……”

容玠好整以暇地看他，“現在呢？”

一盞茶的功夫後，淩長風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容玠也起往回走，遮雲從暗迎了上來，不放心地低聲問道，“如此大的事，公子就給淩長風？不如還是由我去辦……”

“你是我的心腹，與我一樣惹眼，去了也容易打草驚蛇。”

“那也不能給淩長風吧，他也太不靠譜了。可以像當初查鱔尾幫一樣，雇外頭的人……”

“他雖不聰明，可勝在品行端正、輕死重義。調查這樁貪墨案，能力還是其次，忠義才是最要的。所以比起外頭那些不知底細的惡徒，我寧願相信淩長風。”

遮雲啞口無言，打量了容玠幾眼，一時不知他到底是在誇淩長風，還是在損淩長風。

頓了頓，容玠又在進屋時停住，朝兩間院子相隔的院牆看了一眼，扯扯角，“還有……給他找些事做，也省得他一門心思要做裘家的贅婿。”

“……”

遮雲臉上的徹底褪去，恍然大悟。

原來前面都是虛的，這才是最要的原因！

***

蘇妙漪對容玠和淩長風的易全然不知，只知道自從這一晚過後，淩長風忽然就鬼鬼祟祟地忙碌了起來，也不知道在忙什麽。

他不來獻殷勤，蘇妙漪反倒松了口氣，自己去了一趟銀杏巷，貨比三家後挑了位細木匠，給出了令整個銀杏巷噩夢不斷的“八貫錢”。

不過除此以外，提出讓這位木匠師傅將自己的名字、自家木匠坊的名字都刻在書架顯眼，讓所有進知微堂的人一眼就能看見這書架是由何人所造；并且還答應，親自為手的木匠師傅寫一篇宣傳稿，登在所有知微堂的知微小報上——

知微小報自從散播了慈莊的醜聞，在各地的影響力便直線上升。如今若是專門寫篇文章誇一個木匠，那這木匠得多有面子，便是說聲“名滿天下”也不為過。

木匠師傅高高興興地收了八貫錢，親自送蘇妙漪出了銀杏巷，還一再向保證，定會好好做這套黃楊木書架。

晚上回去後，蘇妙漪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淩長風。

淩長風先是呆住，隨後就地說蘇妙漪作弊，“你又沒說還能給人家這些好……”

“以換，是最古老的易。你這都想不到，還怎麽做生意！”

淩長風不甘心地還想反駁，忽然視線越過蘇妙漪看向後，話音止住。

蘇妙漪不解地回頭，只見是容玠從諫院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你回來得正好，我有事同你說。”

淩長風匆匆迎上去。

容玠看了蘇妙漪一眼，收回視線，“去書房。”

蘇妙漪：“……？”

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走遠，蘇妙漪滿頭問號地問遮雲，“他們倆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

遮雲幹笑，“同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關系可不就和緩了嘛。”

蘇妙漪表有些詭異地回了次院。

直覺告訴，淩長風和容玠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在瞞自己，可也沒有心思追究，而是繼續忙活知微堂的事。

黃楊木書架比預計的工期還了三日，被工匠們擡進知微堂時，其他修飾也都完得差不多了。

與此同時，刻印工人也都招齊了。蘇妙漪用剩下的現錢在汴京遠郊租了個宅子，做了專門刻印的工坊，與書籍鋪面徹底分開來。

而刻印工人到齊的第一日，蘇妙漪就將《孽海鏡花》第三部的刻板給了印工，將一沓寫稿給了刻工。

印工們神抖擻地幹活去了，刻工卻著那寫稿上狗屁不通的詩句，有些傻眼，“蘇老板，真的要刻這些嗎？印好了拿出去賣會不會砸了咱們知微堂的招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