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上移，謝懷雋面平靜，語氣不鹹不淡：“前兩天，你不是打電話告訴我要一起吃晚飯。”

提及這事，倪薇才想起那道閑得無事幹，開玩笑而留下的電話留言。

手裏的勺子輕輕攪骨湯，倪薇心裏泛起一尷尬。

當時作為當事人，是覺得好玩，可是一旦過了玩勁兒，就覺得……好難為。

可是小叔叔居然會記得。

倪薇幹笑兩聲：“那你今天是來特意和我吃飯的嗎？”

謝懷雋嗯了聲。

他回應的很幹脆，好像煞有介事。

倪薇慶幸自己還沒喝湯，不然就要被嗆到了。

原來小叔叔這麽好約的嗎？那以後是不是可以經常這樣？

倪薇沒有問，遵守食不言的良好德，默不作聲吃完這頓飯。飯後的小甜點，其實吃不太完，但太久沒吃蛋糕，又是特意做的，再怎麽著也會努力塞進胃口裏。

晚間謝懷雋又要離開，比上次走得匆忙，基本是吃完了就走。

倪薇蛋糕剛吃一半，立馬放下刀叉，跟著上去到玄關：“你要走了？”

謝懷雋：“嗯。”

想挽留的話到了邊急剎車，倪薇抿抿，說：“那我可不可以去你的公寓，我有要的東西沒拿。”

這個他總不會拒絕。

謝懷雋默了默，偏過頭說：“不是回公寓。”

倪薇稍怔，還沒反應過來，謝懷雋又予以妥善安排的建議：“如果你想拿什麽東西，我可以讓人幫你代取。”

倪薇這下沒話講了，追問道：“這麽晚，你要去哪裏？”

還是說他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住？又或者是要回公司？

雙眼睜得大大的，明亮而灼熱，謝懷雋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義務告訴，但他不想敷衍了事，照實說了：“喬松園，爺爺家。”

“不是什麽重大的事，不用擔心，在家好好休息，倪薇。”他說著，臨走前擡手輕的頭，解開了碼鎖，往外走。

倪薇沒有跟上去，而是過客廳的窗戶，目送他轎車遠去。

一般來說謝懷雋會在大晚上走得這麽匆忙，那應該是家裏老人生病了。所以倪薇又拾起手機，撥去喬松園管家的電話，詢問二老是否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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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懷雋此次去往喬松園，的確不是因為二老的狀況，只是先前理彭睿的事，在謝景山看來太過不顧意，加之拂了喬家人的面沒去赴宴，大大小小的事積攢在一塊兒，謝老爺子說什麽都要他到喬松園負荊請罪。

沒能如約抵達喬松園，謝景山自然又會有了微詞，他本是不願與謝景山起任何爭執沖突，至不想因為一件輕如鵝一般的事。

可是倪薇在萬蘅山那麽遠的地方，他作為監護人，是該親自去接送。很多時候他會覺得，與倪薇相是那樣的輕松愉快，令他心裏久違的到平靜，這對年人而言是奢侈品，沒有人會不喜歡。

他記得發出邀約共進晚餐的電話，所以說什麽都會履行諾言。在産生力之前，提前支一部分快樂，也沒有關系。

夜間道路通暢，不到兩小時的時間，便已經在山腰公路窺見喬松園的燈火通明。

邁赫出現在第一道攝像頭前，鐵門便提前做好準備敞開，所以轎車很快便通暢無阻地駛過大門，停在階梯前。

謝懷雋風塵仆仆地趕來，謝景山也在茶室候著。

相比起半個月前的平和以待，氣氛明顯凝重了許多。

但對于謝懷雋而言，這才是常態。

和通話裏預料的況相同，謝景山說來說去都是那些話。

謝懷雋默不作聲地聽著，斂眉沏茶。

在謝景山看來，他這個不怎麽悉的養子，一直都是如此。沉默寡言，不茍言笑，表面看著順從，實則裏主意比誰都正。

三年前將景行集團實權托給他，謝景山也是看著他逐漸牢牢掌握、穩步拓寬自己的勢力，甚至是比他優秀，這意味著他并沒有看錯人，但同時也備風險——他無法再輕松拿他。

彭睿的事，他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需要謝懷雋給一個良好的態度。

但這些天來看，謝懷雋的態度，明顯不合格。

謝景山本說些什麽，但提及去萬蘅山接倪薇耽擱一事，他眉眼也跟著和了些，接過他倒的茶，緩緩道：“剛剛倪薇打來電話，問你這麽晚來喬松園做什麽。”

“他以為是我和嚴溪倆人誰生了病，所以你大晚上的來看，管家說都沒事，還偏不信，非要著重確認一下，還是嚴溪給報了平安才放心。”謝景山抿了口茶，放在茶幾上，語氣明顯平和了許多，還帶著幾分笑意，“說去萬蘅山，給自己求了財，還給我們全家，我、嚴溪、你、宛樺……都求了平安健康，不應該不靈驗。”

謝懷雋低眉聽著，角微不可查的勾了下，依舊沒什麽波瀾：“是麽。”

“這孩子真是有心了，要是倪錚還在，父母雙方沒登上那架飛機……”言盡于此，謝景山不再多，只是嘆口氣，擺擺手，“行了，你也早些休息，該說的我也已經說完了，之後你做事多顧及人，掂量掂量。”

謝懷雋嗯了聲，算是了：“您也早些休息。”

這次的談話，比往常要短些，氣氛也更緩和。

謝景山由護工傭人攙扶著向二樓走去，夜深霧重，管家問過謝懷雋是否會留下，謝景山沒挽留，謝懷雋也不願叨擾二老，讓司機接送回程。

今日來回奔波，正常人早該疲力竭。

謝懷雋是人，但很多時候并不把自己看做正常人，休息對他而言是碎片化、不連續的，在車上、在飛機上、又或者是辦公室的休息室，都是他分擔疲憊的地方。

崔文林在外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本以為謝懷雋還要再待個一小時，看見窗邊的人影，還有些不相信。

看眼腕表，這才談了不到半個小時。

他立即神抖擻，也讓司機醒醒神，投工作。

回程抵達市區，又是兩個小時過去。

崔文林覺自己在車上屁都要坐爛了，偏偏謝懷雋還是個沒事人的模樣，他也不好表出太多辛酸，至在下班回家之前得維持必要的尊嚴。

司機導航的路線是通向公寓樓，謝懷雋靠椅闔眼，聽到悉的路線，讓他掉轉，開向西湖別苑。

司機應了一聲。

沒過會兒，轎車再次停在西湖別苑。

相比起幾個小時前，這棟別墅更顯寂靜。

但二樓屬于倪薇的那間房，還亮著燈。

謝懷雋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喜歡熬夜，可是現在已經十二點了。

他了眉心，沒下車，而是撥通倪薇的電話。

與此同時，倪薇躺在床上，和曲儀青複盤這兩日的登山事宜。

曲儀青人已經在酒店，一整天沒睡，比還神能叭叭：“倪薇，我覺我們這幾天都保持距離了。”

倪薇不懂在說什麽，用筋槍按雙，看著屏幕裏的張牙舞爪：“你知道嗎？你小叔不知道從哪裏搞來我的微信和電話，在得知你和我走散之後，直接給我打了通電話，問我哪裏走散的、有沒有那裏的工作人員聯系方式……”

“兩次和你出去玩，都被他抓到把柄，我覺他肯定不想讓你和我玩了，以為我在帶壞你，說不準下一次就把你拐丟了。”曲儀青嘆口氣，誇張地抱挲雙臂，“我幫你收拾行李的時候，他還冷冷的問我有沒有收拾幹淨，我的天啊，請問我是他傭人嗎？”

倪薇倒是記得這茬，想到那個畫面，噗的笑出聲。

曲儀青看笑了，更不樂意：“你笑什麽啊，真的很恐怖好不好？你小叔也真是的，長那麽好看一張臉，幹嘛要擺臭臉！”

換做從前，倪薇一定會跟著附和跟著罵，但這次除了覺得好笑，就沒有別的想法，忍不住為他開：“他其實也沒有擺臭臉，只是不喜歡笑，而且我到萬蘅山第一天的時候，他就讓我把你的聯系方式給他了。”

“他其實，也沒那麽兇的，真的。”倪薇越說聲音越低，因為發現曲儀青的表正逐漸不敢置信，好像在用鼻孔說：你居然在替他說話？

倪薇也覺得別扭，所以言盡于此，沒有繼續往下說。

曲儀青還在致力于吐槽，但倪薇已經聽不下去了，思緒慢慢飄遠。

在開小差的三秒鐘時，眼前的通話視頻突然一抖，彈窗來自謝懷雋的電話。

倪薇愣了下，趕忙起解開支架上的手機，查看來電。

曲儀青的視頻已經自掛斷了，上方確實是小叔叔的致電。

立即接聽，會不知所措，晚一秒接聽，又怕錯過。

但的手已經快一步按下接聽鍵，在電話開始讀秒的時候，又一次糾結，糾結中不自覺的放在耳邊——是習慣，又是舍不得。

電話那端，男人低沉的嗓音變得尤為磁：“還沒睡？”

既然接聽了，倪薇沒法撒謊，如實點點頭，即便他看不見，小聲說：“有點。”

“在做什麽。”

倪薇看眼還在震的筋槍：“我怕酸，在按。”

謝懷雋嗯了聲：“早點睡，倪薇。”

倪薇回到床上，支起靠枕，蓋好被子，啪嗒地關上燈，聲說：“我已經爬上床了，燈也關好了，我會早睡的，小叔叔。”

樓下。

謝懷雋擡眼看向二樓，確實滅了，不過是在他說完後。

他心底無聲輕哂，沒有破小姑娘的臨時找補，語氣不自覺的放緩了許多：“不是還在按嗎？”

對面停頓兩秒鐘，謝懷雋看見燈又亮了。

倪薇說得磕：“……我還以為你打電話過來，是想要求我趕、立馬、原地睡覺。”

他幾乎能想象到倪薇開關燈的模樣，倒是沒想過會這麽乖，不鹹不淡問：“你會聽話？”

倪薇又戰沉默幾秒鐘，以輕微的單音回應：“如果你不想讓我和曲儀青來往，那我確實該在這種時候聽話，然後在等你提出要求後，裝乖賣巧、據理力爭。”

謝懷雋有些好笑。

倒是明白。

他輕輕舒了口氣，眉心，輕問：“我為什麽會限制你友。”

這句話太有歧義，要麽是表示“他不會”，要麽是問“你覺得為什麽”，倪薇抿抿，這個時候腦子轉得很快，小心翼翼回答：“我覺得你應該不會，你放心我，但是又不放心不悉的人。”

很聰明地回答了兩個問題。

謝懷雋輕哂，慢條斯理道：“我沒那麽放心你，倪薇。”

倪薇聽到他的氣音，耳朵有點，雙稍稍夾，尤其是聽見他直呼的名字，讓心跳砰砰，像是吃了煙花，花火在心底噼裏啪啦地炸開。

不喜歡被小看，但今天走散確實是的問題，況且這也說明，他是願意看護。

“你去萬蘅山，許了什麽願。”他不著痕跡的換了個話題。

倪薇沒想到他會關心這件小事，握著手機的手，不由得加近耳廓：“……我說出來，你不能笑。”

謝懷雋嗯了下。

倪薇緩緩呼氣：“第一個願，天降橫財，突然暴富。”

“第二個願，希我和對我好的人可以健康，平安喜樂。”

“第三個願……”

沒有寫上去，是下山後臨時想到的。

神明看不見也聽不見，但說給本人聽，事在人為，也許會被記住吧。

秉持著這樣投機取巧的想法，倪薇看向窗邊的月，鼓起勇氣說：“我希只要我想到你，你就會出現在我面前。”

現在也想著了，可現在應該是見不到。

耳邊的電話陷沉默，但依稀能聽見帶有嘈雜的聲音，幾秒過後，耳畔的電話再度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倪薇，下床穿好拖鞋外套，走到窗邊。”

倪薇稍怔，能意識到什麽，但不太敢相信，放下懷裏的抱枕，兩腳拖鞋，一拖一拉地走到窗邊，拉開單薄的窗簾，卸下門鎖。

剛邁步走到臺，就能看見門口停著的那輛銀邁赫，在暖黃的路燈下映襯得泛。

倪薇站定護欄前，一手撐著欄桿，踮起腳尖，視線向下眺，果然對上男人的目。

謝懷雋依舊穿著剛走時的襯衫，深藍的領帶下擺微微飄起，袖扣半解挽起，和同樣是聽電話的姿態。

他好像笑了下，但隔得太遠，倪薇并沒有看出來，只從耳邊聽到極其清淺的一聲，連話語都變得不太真切：“看來是有些靈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