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這麽單薄，你要著涼了可沒人管你。”謝西霖冷冷道，瞥見外的口紅了一大片，有些咋舌，“不是，你幹什麽去了。”

被司機看到是一回事，被謝西霖看見又是另一回事。倪薇拉了拉領，想系上紐扣，結果發現第二顆居然崩沒了。

正當大腦宕機時，謝西霖輕呵口氣，雙眼瞇起：“你別是又去路邊來歷不明的野貓野狗了吧？”

倪薇沒想到他會這麽認為，一時之間啞口無言：“我……”

謝西霖沒給解釋的餘地，在額頭上重重敲了一記：“行了別找借口了，還不趕回去吃藥，慣的你。”

這一記敲打實在沒輕沒重，倪薇疼得皺起眉頭，但心底卻沒有一反，反而沖刷了些許難過。

很悶地“哦”了一聲，擡手扶額，垂下潤的眼睫。

謝西霖低眉看，心底莫名因為的順從舒緩了些，可就是說不出一句安的話。

“別哭了。”

他很別扭地命令了聲，攬著的肩，半強制地推搡回去。

倪薇已經累了，不想和他爭辯什麽，就當他是擋風板，同步走一段路也沒什麽。

進了裏屋，想把外套下來給他。

謝西霖一直按著的肩膀，本沒有要回的意思。

相顧無言幾秒鐘，倪薇不了，打算上樓，剛踏上三道臺階，謝西霖忽地說：“等下我去找過敏藥，你記得開個門。”

倪薇咕噥：“我也沒有太……”

謝西霖：“大過年的，別一會兒上氣不接下氣了才找藥吃，知道藥在哪裏嗎。”

倪薇這會兒有點想翻白眼了。

謝家的都是些什麽男人？-

倪薇走後，謝懷雋沒從車上下去，就這麽敞著車門，幹坐著。

司機還站在車邊，謝懷雋微微闔眼，本想讓自己稍微冷靜下來，可他一閉眼，滿腦子都是倪薇哭著喊著的模樣。

質問他為什麽否認，問他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被勾引到了，面紅耳熱地泣著哽咽著喊他“小叔叔”，被親吻後的破碎，

許多事并不是裝作不在意、裝作無事發生，就可以湮滅在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裏。

何況即便他願意沉默，倪薇也不會，畢竟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自己是錯的，還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

可是做錯事的又何止是。

謝懷雋再怎麽不認，也無法否決，打從對重現當初場景時，他就已經陷到毫無邏輯的自證行為裏，荒唐且可笑。

靜默半晌，謝懷雋擡眼睇向司機，淡聲叮囑：“今天發生過的事兒，你就當不存在。”

司機眼觀鼻觀心，點頭說是。

謝懷雋沒在車上久待，打算撥通電話給崔文林，告知他提前買票回新城。

遠在家鄉的崔文林還在逗弄小侄，聽到有電話鈴聲，立馬就把糖果塞進小姑娘裏，讓出手機安靜些。

但三四歲的小孩怎麽可能因為一塊糖懂事，攥著勁兒地握著手機不肯給，還無意間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端的謝懷雋被迫聽了一段小朋友的胡言語，直到幾秒鐘後，才傳來崔文林充滿歉意的聲音：“抱歉謝總，剛剛是我侄接的電話，您說，我聽著。”

謝懷雋也并非是那麽不近人的人，沒有多在意，只吩咐：“後天回新城，你安排一下。”

作為特助，突然被上司召回也不算什麽新鮮事，況且他本就在新城過年。

他應了一聲，又分外細心地問：“是需要買兩張票嗎？”

謝懷雋沉默片刻，“嗯”了聲：“兩張。”

電話還沒掛斷，他聽到崔文林那裏又傳來小孩的聲音：

“叔叔，手機！手機！”

“那你把平板給我好不好？哎呀我不要——”

他無意竊聽下屬家裏的事，可是聯想到自的一些事，便不自覺地放緩了掛電話的舉。

在倪薇還很小的時候，他也曾被索要過，例如一些無足輕重的糖果、一個好看的發帶蝴蝶結、甚至是再大額的紅包。

那麽貪心，可卻也實在可，對于這樣的可，他向來願意傾盡一切去滿足，沒有道理，也不需要道理，畢竟沒有人可以拒絕可。

等再大些，再大些，行事作風是了，但也只是相較于從前。不再會明晃晃地把“索要”二字寫在臉上，也懂得寄人籬下的行為準繩，開始學會討好邊所有人的歡心，從而打造令自己舒適的生存環境。

與他何其相似，可不同的在于，他是百裏挑一的替代品、是不能犯錯的養子，而是天生被人垂憐的孤，住在這兒、用資源，向來有可原、理所應當。

他從來不敢承認的一點是，他曾嫉妒過、也曾想毀壞。

但人總會有向的本能，也總忍不住高捧、吹噓一切好。

他參與到純潔無瑕、萬衆矚目的長裏，為擁護者、為教徒，甚至是向導、引領者，都極大地滿足了暗罅隙裏的自尊心，也徹底披上名為的遮布。

謝懷雋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麽方正君子，他比誰都明白，他只要這足夠高尚的面子。

裏子爛掉又如何。

-

行至側院走廊，謝懷雋從謝老先生的書房裏拿了文件出來，剛巧上準備走進藥房的謝西霖。

謝家二老年事已高，家裏常配有護工，所需藥品也基本羅列了一牆，說是藥房都不為過。

“舅舅。”謝西霖見了他，畢恭畢敬招呼。

謝懷雋看眼他手裏的藥盒，關心了句：“病了？”

謝西霖輕咳一聲：“不是我。”

“就是我剛剛上倪薇了，我看脖子紅了一片好像是過敏吧。”謝西霖不以為意地解釋道，“我怕不上來氣兒，就來幫拿藥，你是不知道，脖子都紅什麽樣兒了，別說是，我皮疙瘩都快起一了，當然，也沒多嚴重。”

謝懷雋頷首，沒什麽緒的想，或許只是緒激，面紅耳熱造的。

他隨口一問：“真不嚴重？”

謝西霖：“真的啊，小時候又沒犯病，也就是過敏源比較多，海鮮、水果、一部分花花草草。”

說到這，謝西霖開始憶往昔，哂笑著數落起的公主病病例：“最嚴重一次就是擅自路邊野貓，不僅被咬了還過敏了，又得吃過敏藥又得打狂犬疫苗。”

“嘶，你說是不是欠的？”謝西霖挑眉，忽然想起：“哦對，你當時應該不在吧，反正那會兒剛到家，全家上下都特寶貝，別說是我媽了，我都被帶去看護，脖子上的藥我還給塗過呢……”

謝懷雋其實并不太想了解這些，都是些陳年谷子爛芝麻事。

他目極淡，語氣分辨不明：“是麽，看來你還關心。”

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落在謝西霖耳中，總覺得和七大姑八大姨的調侃沒什麽區別。

他心裏別扭，也覺得話太了，轉而把藥盒遞給謝懷雋：“您送給吧，我還有事兒，就先不上樓了。”

謝懷雋“嗯”了聲，沒拒絕，接過藥盒，低頭細致地打量了下這盒藥。

等謝西霖走後，他便走到藥房櫃臺前，將這盒藥歸放原位的最深，換了盒新的。

嶄新的藥盒握在手心，謝懷雋心裏舒坦了些。

-

倪薇回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梳妝臺前查看脖子上的況。

確實有些過敏了，但不知是因何而起，也不算嚴重。

掉，紐扣解開兩粒，一不地坐在位置上，失神地凝視鏡中的自己。

很憔悴，也很狼狽。

門外傳來敲門聲，大概是謝西霖。

倪薇低頭一顆一顆地系上，拾起旁邊的外，緩慢走向門口，擰開門鎖。

門一點點打開，擡起頭，見男人疏冷清雋的面龐，本能的準備關上門。

力氣不比男人大，反應能力也慢一拍，謝懷雋意識到要關門，便先一步緩慢推到牆側。

屋晦暗不明，謝懷雋背靠清淩淩的走廊吊燈，周仿若渡了層金，更襯形高挑清明。

他將一盒抗過敏藥遞給，最先開口：“聽西霖說你過敏了，上樓就順便把藥捎給你。”

瞥見脖頸的一大片紅，謝懷雋又放緩語氣：“先吃點兒藥，別抓壞了留疤，屋裏還有熱水麽？”

倪薇知道，他又在開始扮演“好叔叔”人設，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了。好像只要天沒塌下來，他便總能這般安之若素、平靜祥和。

上次隔了將近有一個月，是主為之，撲在他懷裏索要擁抱；這次相隔不到一個小時、二十分鐘，分明是他主箍著啃咬那。

備不堪、難過、屈辱的好像只有。

倪薇有些夠了這種覺。

當謝懷雋踏過踢腳線時，倪薇不由得向後退一步，悶聲制止：“不需要，你能不能別進來。”

“我的過敏很快就會好，不用吃藥，也不用著你照顧，你也別總裝得這麽像模像樣行不行？”

謝懷雋看得出的拘謹、不耐，就猶如腹背敵的刺猬，著最的部分，外鋒利倒刺，表面虛張聲勢，實則裏不堪一擊。

他沒有過多計較，也深知剛才的事，對于一個十九歲孩而言沖擊力有多大。

謝懷雋雙眼極深，不疾不徐道：“先把藥拿著。以及，我已經讓崔文林訂了後天返程的票，正好你也快開學了，我們順道一起回新城。”

如他所說，這確實是通知，不帶商量的通知。

倪薇很不願，幹脆利落回：“我不要。”

謝懷雋頷首，似乎并未聽見的反抗：“票已經買好了，爺爺那裏我也提前打好招呼了，過幾天他們還會待在北城，沒有人會陪你坐飛機，如果你想路上有個伴兒陪著你，最佳選擇是我。”話音未落，倪薇便：“我不要陪伴，我也不需要你陪同。”

說得很強，皺秀眉，著分毫不讓的意味。

謝懷雋雙眼暗了暗，心底著幾分好笑。

一次犟，他姑且可以當做是耍小脾氣，二次犟，也沒什麽必要擔待了。

可偏偏倪薇也沒有要他擔待的意思，越說越過分：“我自己會買票回去，就不勞您費心了，您自己回去就好。”

“沒有別的事了吧，沒有的話我要休息了。”倪薇說著，揭開門要扣合，完全不顧他站在踢腳線。

只可惜事與願違，倪薇依舊沒有將他趕出房門，反而在門見，目到他逐漸疏冷的面龐。

男人按著的肩膀，用臂彎再度一點點揭開門，并且順勢走進屋。

他自認拿起了百倍的耐心，可話落到邊又難免著冷意：“如果你對我有還什麽不滿，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而不是耍小孩子脾氣。”

意識到自己有所言重，謝懷雋斂眉沉聲道：“我可以給你時間緩沖剛才發生的事兒，但是馬上要開學了，你應該和我一起回新城，明白嗎？”

“明不明白”四個字，落在倪薇皺眉的面龐上，答案顯然易見。

謝懷雋這次沒再給犟的機會，退後一步道：“回去你住別墅那裏，好好待著，確保人安全，我不會再管你，也不會每周再去看你。”

“這段時間你不想見到我，可以，但你應該向我保證……”

倪薇打斷他的話，反握他袖，手指漸漸泛白：“坐下來好好聊？你告訴我坐哪裏，坐你上還是坐你上？這就是耍小孩子脾氣嗎？”倪薇冷笑了下。

謝懷雋面很淡。

其他人還沒從寺裏回來，倪薇也不怕聲量太大被人聽見。

倪薇悶聲道：“我不住那裏了，我不會和你回去的，我不會再聽你的了。”

聽到這句話，謝懷雋克制了自己要說的話，適時地給予表達的間隔，可這并不代表是在尊重的意願。

男人清冷漆黑的眉眼下，僅僅著“我看你要怎麽說”的意味。

高高在上極了。

其實倪薇淤積在心中的難堪勁兒還沒過，看他如此，本能的鼻頭一酸，想丟盔卸甲。

可是經過了兩次對峙，是該擺正姿態，劃清界限。

倪薇松開他的袖，下輕擡，不避不讓地直視他的雙眼，幾乎要用目勾畫下他濃重的外廓，牢記下每一寸細膩的微表。

很輕緩的舒口氣：“謝懷雋，謝先生，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稱呼你了。”

“我沒辦法做到像您一樣，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然後理所當然的住在您那裏，吃穿用度都依仗您。”

“您也說了，我十九歲了，已經年了，還是個年了一年零三個月的大人，法律層面上我已經備完全行為能力，也該為自己的言行舉止承擔後果。”

“現在我知道自己該承擔什麽，也知道自己不該做什麽了。”倪薇抿，忽然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以應對他長久的沉默。

想，只要不抖、不怯場地說完這番話，就已經算是完謝幕了。

“我最不該做的事，就是因為僅僅幾個月的相，就對您産生不必要的。現在我收好這些不必要，也不會給您添麻煩了。”

說到拗口生的詞彙，倪薇比誰都窘迫，畢竟從未說過這般一板一眼的話，甚至是在比年長九歲、掌舵龐大家族企業的人面前這麽說。

在他眼裏，的表述能力大概還不如任一部門職員，公事公辦起來，話還沒說完估計就會被他批到人事部走人。

以前倪薇從不會在他面前怯，畢竟他總是彬彬有禮、斯文儒雅，展現出龐大的包容力，包容的不足、年與無知。

這份包容，這份殊榮，摒棄拋卻，不會再要了。

所以一旦失去來自年長者的溫注目，便會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直到現在倪薇才發覺，原來與他的距離，不僅僅在于柏林旅途的幾千公裏，更在份地位、見聞閱歷、承擔力的心理素質上。

是這樣的無知，卻還總是沾沾自喜，不以為意。

半晌，謝懷雋的目逐漸趨于平靜綿長，像是陷了某種考量。

倪薇沒再說下去，手心微微攥，等待他的審判。

謝懷雋松開了著肩膀的手，語氣很淡：“看來你已經冷靜下來，想通了，是麽。”

“是。”倪薇承認，被淚水沖幹的雙眸紅腫而瑩潤，圓碌碌的投向他，著重強調：“我想通了，我要搬出去住，我不會住你那裏再給你添麻煩了。”

“房子我會自己租，錢我會自己賺，我不會再從您這裏索要一分錢，也不會尋求一一毫的幫助，我會像您一樣，忘記不該存在的一切，然後談一段您認為的健康、正確的，徹底忘記您。”

依舊說得如此一板一眼，就像是彙報著重大事項一般。

良久，謝懷雋垂眼輕哂，慢條斯理地呵氣：“是麽。”

他不難聽出的置氣，也打從心底地認為，本做不到。

可是在這種時候，他又何必去打擊的自信心？今天說過的、做過的事，已經很重了。

也許他該給一個肯定，甚至是恰到好的祝福。

謝懷雋彬彬有禮地傾了傾，雙眼深邃幽暗，嗓音格外平和：

“這很好，那我祝你找到一個合適的小男朋友，倪薇。”

那時的他是如此淡漠平靜，卻不知這番不以為意的話，貫徹了之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