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飯局結束後，他坐在車廂裏闔眼修養了一會兒，不由得讓司機調轉方向，將車開到西湖別苑。

寒冬蕭瑟，栽種在院的兩棵樹已經落了一地的枯葉，謝懷雋推開鐵護欄往裏走，心底忽而産生了難以言喻的覺。

解開碼鎖拉門進玄關，旁側的鞋櫃了一大半士鞋，走過玄關到客廳，塞在茶幾下、電視櫃裏的游戲盤也沒了。

這裏的陳設沒什麽變化，不過是缺了點什麽。

謝懷雋收回視線，了眉心，眺向通往二樓的樓梯口，他沉默片刻，闊步走了過去。

倪薇的房間在左手邊，房門上本應掛著的標牌、紙已然不見，依稀能看見撕下的膠水留痕。

謝懷雋擡手用指腹輕，想到如此斤斤計較片葉不留，本該覺得好笑，可心底卻只剩無奈。

他手掌垂落在門把上，輕輕往下一擰，向推開。

臥室遠比他想象中要蕭條空曠，尤其是與印象中的場景作比較，即便他很踏足此地。

書櫃上其實還留有擺設，但仔細一看，留下的分明是他送過的品，好看的喜姆娃娃、幾本推薦給的書籍、形狀各異的杯子……

謝懷雋眸微暗，腔幾不可查地輕了下。

他本以為被留下的品就只有這些，但做完清潔工作的孫姨又告知，有兩件從幹洗店送回的，也是倪薇不需要的，因為是他的西服外套。

若非提及，謝懷雋幾乎都快忘記，自己曾給披肩的外套還在這兒。

倪薇離開後，這棟別墅自然無需聘用住家阿姨，但長久以來容易落灰，謝懷雋便讓孫姨每周都來做清掃，工資照例。

其實他心裏清楚，倪薇并不會在外獨居太久，遲早有一天會嫌租房麻煩、搞不定水電、討厭獨居生活、錢不夠花……諸如此類的原因選擇回校回別墅，找他要錢，恢複以前的生活狀態。

所謂的避免麻煩、離開他邊，不過是在規避尷尬、逃避做過的錯事。

謝懷雋心裏和緩了些，側目睇向孫姨問了句：“住哪裏，你知道麽？”

孫姨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上面記著的是從搬家工人那裏打聽到的消息。

謝懷雋接過紙條看：永象街道綺滿園7棟2門703，很詳細的住址。

縱使倪薇搬家得一聲不吭不願和他說，他也有的是辦法知曉在哪裏。

謝懷雋將紙條攥在手心，放進西服外套口袋裏，淡聲道：“這段時間辛苦了。”

孫姨回以謙辭，雙手疊安放在圍前，等候他挪步離開。

謝懷雋沒再久留，從別墅離開後，只在大門口稍作停步。

他看了眼旁側曾被栽種過薔薇的花箱，只可惜那裏已經只剩幹涸開裂的土堆。

謝懷雋淡淡收回視線，上了車將紙條遞給崔文林：“查一下這個地方。”

大數據時代一切信息都是明的，況且這張紙條的地址已經夠詳盡，崔文林查到了距離方位，甚至連早就出售下架的租房信息都能調查出來。

“謝總，您過目一下。”崔文林把平板轉給他。

謝懷雋接過平板，手指在屏幕上輕微，面龐一如既往的平靜。駕駛座上的司機不為所，但崔文林很會來事，已經準備把導航定位改綺滿園。

過了個年，崔文林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通過幾件事拼湊在一起，多多也能猜中是怎麽一回事。

無非就是謝總的小侄年後還置氣，不僅不回家，連家都搬到外頭了。

這不，走得一聲不吭還要人謝總私底下查。

崔文林心底嘆了口氣，反正要換做是他侄，他也得心梗。

“開車吧。”後方傳來男人低沉的口諭。

謝懷雋將平板熄屏，隨手放在旁側的扶手箱上，雙臂虛攬疊，眉眼間著幾分倦怠。

崔文林稍頓，替司機問了句：“是要去綺滿園？”

後視鏡裏的男人沉默了半晌，才答：“不用。”

遲早要回來，也沒什麽可看的。

-

被認為遲早要回來的倪薇，確實沒怎麽去過綺滿園。下半學期開始，的課程不比上學期，一周至四天有早八，三天有晚九，能在宿舍躺就在宿舍躺，怎麽可能到外頭住呢。

經過第二次的記賬整理，倪薇發現一件不太妙的事。那就是如果每年都要自己學費的話，那手裏這點錢，其實本不住花。

也異想天開過，自己可以每年都回謝家園林，收割一大筆厚紅包，可是不想再見到謝懷雋，也不想重現發生過的尷尬事，所以立馬把這種好事從腦剔除出去。

好在也并非完全沒有收，雖然視頻斷更了許久，但自這塊總是暴利的，只要有過往作品積累、有一定的數量，賺錢遠比想象中要簡單的多，就是不能再維持富婆千金人設了。

倪薇一邊吭哧吭哧上課，一邊苦惱自己以後該怎麽吃這碗互聯網飯。

後來無意間點進大數據推送的學習區博主，忽然覺得這條路也不錯的，因為還能接文類的廣告，好像也很賺錢。

倪薇照葫蘆畫瓢出了一支學習視頻，審核通過就在創作後臺磨掌拳等待播放量、點贊量的增長。

一分鐘過去。

200點擊。

兩分鐘過去。

300點擊，23贊。

三分鐘過去。

400點擊，30贊。

其實這個數據還是可觀的，就是沒有以前的專業vlog和開箱視頻漲的快，而且甚至評論區還有人留言問：‘博主是不是買了？我怎麽不記得有關注過？’‘前號主的視頻都還沒刪幹淨就發新的’。

倪薇震怒。

這個號明明一直攥在手裏好不好！

迫不得已之下，倪薇立馬發了條文字態，稱自己最近在索新風格，因為課太滿了。

幾分鐘過去，評論區零零散散的有幾條留言，不太多，沒啥人care。

倪薇：行。

一個月能賺到一點是一點。

周末閑的沒事幹，倪薇會開直播學習英語四級或者畫點稿子，沒有以前的闊綽，觀看人數和節目效果也大不如從前。

這種數據上帶來的挫，讓分分鐘想拋下賬號去校門口找兼職工作，可倪薇心裏清楚，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肯定不會去做仰人鼻息的工作。

是沒有公主病，可是長久以來的大小姐生活，早就讓養了極高的自尊需求，俗稱玻璃心。

前些天為了解校門口的兼職工作，倪薇在便利店坐了一會兒，眼睜睜看著兼職生被上司脊梁骨罵，完全打消了這一想法。

況且一邊做些視頻、一邊直播，還能好好學習英語四級。

倪薇為自己的懶找了個很好的借口。

筆下的卷子已經寫完一面，倪薇正打算翻過頁，順便一下手機休息會兒。

剛拿起手機，發現本沒什麽留言的彈幕版上，多了幾條消息。

X9234T32：【單選第四、第六題答案是錯的。】

X9234T32：【第二篇閱讀理解只對了第一題。】

X9234T32：【或許你先做些基礎功夫再寫題，否則本是白費筆墨。】

……

倪薇微愣，心有被刺痛到。

這幾條彈幕雖然看著讓人不舒服的，可也不至于得被拉黑言，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後面居然頂著超閃亮的LV20牌牌！

倪薇火速點開該主頁，一段年代已久的記憶猝不及防地湧上腦海。

想起來了，這位不就是的富婆嗎？還是那個打賞了很多錢、不怎麽冒泡的富婆。

倪薇頓時肅然起敬了起來，也用彈幕回應：【謝謝指正，做完這張卷子我會好好修改的。^ ^】

X9234T32沒有再回複，倪薇下意識看眼在線觀看列表……很好，還在。

倪薇準備繼續寫，下一秒，屏幕上顯示X9234T32贈送價值上千的打賞，眼前忽地閃現平地起高樓的打賞特效，簡直照亮瞳孔裏的全世界。

還未從炫目的特效裏，X9234T32又在彈幕發消息：【加油，有不會的可以問我，備考順利。】

倪薇眼睫輕，手指火速在屏幕上敲打：【好，謝謝你。】

因為天降橫財而砰砰跳的心髒，直到幾分鐘後也無法平緩下來，而且最驚喜的是，這個始終陪的富豪，不僅沒有因為轉型而取關，甚至開始和有流了。

晚上還有素描課，倪薇掐著五點鐘下播，距離被打賞還不到十分鐘。

撈一筆就走的既視不要太強，會不會下播太突然了……？

倪薇糾結地皺起眉頭，思索片刻，便在彈幕又發了一條聲明，以免觀衆沒看見。

但發出去以後，觀看列表裏早就空無一人。

去上課的路上，倪薇還是覺得有點不安，所以放下畫後，又掏出手機主給X9234T32發去私信，以謝的打賞為由，贈送大福利。

消息發過去三分鐘，還是未讀狀態。

上課鈴聲響起，倪薇沒再查看手機，將畫板架起鋪上素描紙，準備繪畫。

一戴上耳機，畫畫時就格外全神貫注，若非有人打擾或是腰酸背疼，不畫個一小時是絕對不停歇。

所以直到一節課結束，倪薇才拿起手機清空未讀消息。

驚喜的是，X9234T32給回消息了，就在幾分鐘前。

倪薇立馬開看。

X9234T32：【嗯，我知道，你說過了。】

X9234T32：【什麽福利？】

倪薇思索片刻，回複：【我會畫一幅油畫送給您，尺寸、容你定，如何？不過我畫不了太大的，100cm以最好。】

剛發出去一秒鐘不到，上方便顯示‘對方正在輸中’。

X9234T32只發了兩個字：【實？】

倪薇：【當然啦，郵費我付。】

X9234T32：【不用。】

X9234T32：【繪圖太浪費時間，你好好學習就好。】

倪薇沒想到X9234T32會拒絕，甚至是以這種借口拒絕，而且這一濃濃的家長氣息是怎麽一回事……？

倪薇：【沒關系的呀，本我就是學畫畫的，平時也得多加練習，要不尺寸定小點，我再給你塞些零食禮包，這樣就不會浪費時間了。】

X9234T32大概是在糾結，因為上方的正在輸中閃現了兩次。

但很快，X9234T32又回以拒絕：【只是為鼓勵你，沒想過圖什麽，你多直播幾次就好，也算是福利了。】

次次要求次次被拒，倪薇也不是那種強人所難的人，只能回個可惜的表包：【好吧，姐姐你真是人心善。】

X9234T32這回又發來了意料之外的容：【不是姐姐。】

倪薇：“……？”

那阿姨？

X9234T32：【別資料是隨便填的，我是男的。】

倪薇微怔，回複的頓時全無，不尷不尬地搭腔：【這樣呀，抱歉，我誤會了。T T】

X9234T32：【沒關系。】

屏幕停留在這刻良久，X9234T32沒有繼續開展新話題，倪薇索關上手機。

很怕這位男榜一，會向索要、這類低俗的禮，畢竟先前就沒見過。

但是……萬一是正常人呢。

-

同樣關上手機的，還有坐在車裏的男人。

晚間他與江城開發商有飯局，回程途經新，便順道在這塊稍作停留。

距離倪薇搬出去住，已經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

謝懷雋看向燈火通明的教學樓，想到倪薇或許在其中一棟其中一間教室畫圖，心裏忽而寬了些。

前段時間忙于工作，他幾乎將拋諸腦後，很想起來，可隨著工作被肅清，一些習以為常的、不該有的思緒，卻不自覺地蔓延開來。

他清楚這是何種心理，也清楚對倪薇的。

是沉沒本，是戒斷反應。

很長一段時間，只要他一打開手機，頂端出現的消息推送就是源自倪薇的聊天框。

時常分一些有的沒的、細枝末節的小事，有些他來不及回，就會被新消息淹沒，但不可否認的是，上總能發生一些新鮮有趣的事，令他不覺厭煩，反而有種被小太包裹的覺。

而一旦這小太不再升空懸掛于天，不再為他普渡溫暖，會産生不適應不習慣，也是在所難免的事。

所以在這之前，在還未說開以前，他才願意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繼續和保持從前關系。

那時的他并不認為，倪薇會不同意。

畢竟很多時候，倪薇總是表現出非他不可、離他不能的模樣，氣、弱、哭，幾乎是的代名詞，可同樣，也常常明開朗，做一些常人無法匹敵的事。

比眼淚先出現的是勇敢——這句話用在上再合適不過。

若非手機自推送視頻，謝懷雋幾乎都快忘記還有這麽一隅之地，可以讓他窺探倪薇離開後的生活。

住在狹小的公寓樓裏，偶爾會出點穿搭視頻，被人惡意留言是不是沒錢租房，怎麽房間大不如從前致。

所以又轉型做學習類博主，鏡頭只對向書桌一角，慢悠悠、仔仔細細地寫習題，但并沒有什麽人看。

深更半夜發一段緒低落的態，不到十分鐘就刪掉，發起贈送親手繪圖的獎活，以此來吸固。

如果還有存款的話，理應可以把經營互聯網賬號當做興趣好。

如果花錢如流水，發生財務危機，其實努力刷招聘信息，找一份穩定的工作也不難。

但沒有如果，這個孩有自己的想法，從不是他可以左右的。

就像前段時間他自認為，小姑娘不到一個月就會灰溜溜回來向他低頭認錯，懇請他在養一一段時日。

只可惜事實上，倪薇并沒有這麽做。

在以自己獨到特別的方式，努力而頑強地生長著。

的生活水平并沒有降低到哪裏去，不過是比以前拮據些、擰些，何況上學期又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社會化訓練。

可是看到這樣的，謝懷雋總會本能地認為，不該活得如此平庸平淡。

理應有世界上最好的事。

所以在無意間撞見的直播時，他便不由得支出一筆巨額，向打賞。

其實他就不該這麽做。

這麽做的話，倪薇本不會因為沒錢而走投無路向他求助。

他承認自己在玩一場極為惡趣味的游戲，等待一個良好的時機，順理章接回，警告下次不能再這麽做。

謝懷雋了眉心，忽而輕哂了下，命令司機開車回家。

轎車停在公寓裏的地下停車場，在他即將乘坐電梯上樓時，口袋裏的手機忽而震了下。

謝懷雋沒有及時查看，是在抵達樓層解開碼鎖才拿出手機的。

本以為是工作方面的消息，不曾想，竟會是倪薇的。

看清消息，他雙眼暗了暗。

芋泥vivi：【我覺得我還是得給你送點禮，你想要什麽？你可以說說要求，我盡量滿足。】

芋泥vivi：【什麽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