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當謝懷雋給了一份招生簡章和整理好的申請材料, 倪薇這才意識到，他并非在開玩笑。

那些本該由自己準備的作品集、個人陳述、簡歷, 謝懷雋都提前一手包攬好了, 甚至遠比想象中要詳盡齊全。

“你現在的語言水平已經可以做到通無障礙，只是語言績還暫且不達標，Parsons其實設有補修語言的課程, 等你被錄取，你完全可以先到語言中心學習一段時間，等什麽時候績達標, 再開始學習專業知識。”

謝懷雋繞到後，彎腰撿起筆在重點部分畫圈，將泡好的茶放到手邊，又安了下的頭：“我相信你是可以的，倪薇。”

倪薇看著一桌攤開的材料, 有些無所適從, 偏頭向謝懷雋, 眼底仍然充斥著清澈的迷茫。

張了張口, 首音有些失真：“你、你是什麽時候準備這些的？”

謝懷雋飲了一口茶，鏡片上稍有氤氳，但并未遮去他清明的目：“在你告訴我你想考Parsons之後, 我就已經聯系過校方進行咨詢。”

居然這麽早，可那時候還覺得他不會允許。

倪薇啞言，心底忽地産生心虛，因為當初的瞞, 也因為自己的大放厥詞。

心知肚明, 自己一直都不是什麽能吃苦的人，即便現在的水平和能力, 已經相較當初要好太多了。

茶氣裊裊，倪薇沒去那盞茶，抱著雙膝，下埋在其間，繼續用茫然的眼神看他：“可是這些對我來說，難度會不會太高了？這是要讓我大學轉校過去嗎？”

謝懷雋摘下眼鏡拭，予以肯定：“我說過，你可以的，上次的考試績只是稍微和標準有差距，況且即便還要一段時間再適應，我也會為你安排最優秀的語言老師。”

“那不說語言了。”倪薇翻了翻自己那些畫，拾起其中一張較為早期的作品，“我這些作品真的過關嗎？”

“這點你也不用擔心。”謝懷雋將眼鏡放盒中，掀眼看，“我已經提前讓校方的人看過，他們說，你的畫不僅基本功紮實，也很有靈氣，能看得出你是個天賦且認頭學的孩。”

這其中可能會有奉承的分，但聽到誇獎自己的話，沒有人能抵抗得了。以前倪薇說不出自己最喜歡謝懷雋哪一點，但此時此刻確信，他這張時而dirty時而sweet且非常會小薔薇的，已經獲得了頭籌。

可他居然說出了要送出國的話。

倪薇心裏泛酸水。

謝懷雋輕呵氣，一手撐著椅背，一手撐桌，將虛攬在懷裏，傾垂眼說：“還需要我繼續誇下去嗎？我說的都是實話，并非是在哄你開心，你要有自信，倪薇。”

“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再打電話或者發郵箱問問，我相信他們很快會給你一個答複。”他平靜地拋出了個并不太禮貌的解決方式。

倪薇：“……”

但其實倪薇心裏也清楚，即便沒有那三兩能力，只要謝懷雋想，就一定可以把塞到名校裏，包裝所謂的優等生。

只是謝懷雋願意慢慢教養，就像現在。

“永遠不要小看你自己，人到了新環境是會隨機應變的，況且你很聰明，也總能到新朋友。”謝懷雋又繼續安。

倪薇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看著他纏繞實青筋的小臂，手去描摹那方脈絡，聲音很悶：“你真的舍得嗎？”

謝懷雋沉默一息，輕輕抱著的頭，吻了吻額頭：“我希你過得更好。”

這句話讓倪薇鼻子更酸，強忍著這種痛苦，音量不自覺拔高：“但是我在這裏也過得很好啊，你為什麽以為我去國外讀書就能變得更好？”

覺淚水隨時可以奪眶而出，所以不敢去看謝懷雋，只能低著頭繼續以話音虛張聲勢：“好吧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那些人說我，而且我總不能逃避吧。”

話音甫落，謝懷雋糾正：“這不是逃避，是選擇更好的環境。”

“這件事還不急，我可以給你時間做準備，但是我希你明白，有時候看似舒適的環境，其實是你在放低姿妥協，長久下去你會越變越糟糕。”

他寬大的掌心到下頜，捧托起面龐，迫使不得不與他對視。

漉漉的雙眼就這樣彙頂，被照得晶瑩清潤，闖進他視線裏。

而他平靜漆黑的雙眸和平時無異，本分辨不出緒。

“做好準備，我可以讓你經濟獨立，但我希你能在思想上也獨立。”

他這話分明是通知，完全不給商量的餘地。

倪薇又氣又惱地推開他，晚上也把自己反鎖在屋裏，和他分房睡。

覺得這一定是一場夢，所以一覺醒來，應該會恢複如初。

但睡到中午起來時，倪薇卻仍然看到茶幾上的那些文件，不過是被整理好過的。

謝懷雋不在，一個人放飛自我，打游戲、看電視劇、睡大覺，如此反複……本以為可以減輕心理的負面緒，但并沒有，只覺得空虛、焦慮。

窩在沙發上放空大腦，偏過頭，目定格在那件文檔上，幾秒過後，不由得又拆開查看。

那天并沒有看得太詳盡，所以翻到一封純英文的推薦信，還有些意外……嗯，意外自己居然看得懂，完全看得懂。

推薦信落款人是學院德高重的教授，倪薇偶爾上過他的課，但對他并不是很了解，莫名的，倪薇從字裏行間裏，讀出了另一種悉。

這種悉，倪薇很快就從另一張中文版的信上得到了證實。

清雋蒼勁的字跡，不難看出是誰的手筆，因為是中文，倪薇更能覺到某種微妙。

——思維活躍，開朗熱，積極進取，對事認真負責。

——擁有很強的創新能力，也常有獨到的見解，願意付出時間和力，認真學習，一以貫之。

——我相信以的出優異，一定可以在貴校得到更充分的現。

他永遠是這樣相信。

即使浪費了一天的時間睡懶覺、打游戲、看電視劇，與他置氣、發火、冷暴力。

明明還是這麽稚、孩子氣。

倪薇沉默良久，聽到玄關的開鎖聲，心跳微，火速把文件整理好。

收拾得差不多，待回頭眺去，果不其然，對上了男人漆黑的視線。

四目相視之下，率先打破安靜的是他。

謝懷雋走到邊，看眼桌上的文件，低頭輕笑：“今天還不想理我？”

一秒鐘。

兩秒鐘。

三秒鐘過去。

倪薇展開雙臂，雙眼直直看向他，語氣言簡意賅：“抱我。”

謝懷雋輕呵氣，彎腰把打橫抱起。

如此輕盈小的，勾著他的脖頸在結上沒輕沒重地咬了口，發出翁翁的鼻音：“好討厭。”不算疼，是他已經習慣的反咬。

但他必須問聲緣由：“怎麽？”

“我現在討厭你，所以我要去上好大學。”倪薇視線上擡，雙眼瞪得溜圓。

前後邏輯毫無關聯，明顯是在放狠話。

但親的，我希你既是說謊，也是在認真告訴我——

你已經張開翅膀，學會飛翔了。

我只能這麽回答你。

“好。”

-

十一月提申請，一月份之前，倪薇可以盡這段輕松閑暇的時。

首先要和國的所有好朋友告別，各類轟趴派對歡送得起飛，一開始倪薇還會覺得很不舍很難過，但是一旦盡玩鬧起來，這些壞緒基本散盡得很徹底。

“寶貝你不用擔心這裏的名聲，沈飴靈已經打表白牆部了，對你不利不好的消息，都有管控，相關通告也持續置頂，請真！正！的！神！”

倪薇配合紀若盈的話，半欠行禮：“沈飴靈小姐，你就是我的神。”

沈飴靈臉紅得不行：“差不多得了啊，我可不起。”

“不過我也算是長見識了，新3:7的男比例，不懷好意的謠郎居然那麽多，關于你的投稿百分之九十九是男的投稿，剩下百分之一是反串。”

紀若盈聳肩：“見怪不怪了。”

“哦還有，寶貝，異國異地本不是難事，我的姐夫是法國人，你還記得吧？他掌舵著國公司，每年連軸轉在各個國家，也能忙裏閑和我姐恩恩，有時候誇張到只有一天的節假日也要見面。”

紀若盈喝了點小酒，雖然腦子清醒，但架不住酒上頭，令像個大勺一樣瘋狂輸出：“真的，他的IP可以做到一天一換，太恐怖了！”

“你姐夫？上次那個送你來學校的金發男？”沈飴靈問。

“對啊。”

沈飴靈震驚：“這麽帥？我還以為你請來的男模呢。”

曲儀青湊過去晃晃小臂：“有多帥，能不能讓我也看看。”

幾個孩圍在一起嘚啵嘚啵八卦，時而互相推搡時而驚呼搶奪，上躥下跳的，還發出非人類的鳴笛——倪薇有種誤猴山的覺。

在這種屬于孩的熱鬧裏，倪薇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角落，抱起手機敲字問：【等我去了紐約，你一個月能來找我幾回？一周一次，還是半個月一次？能不能一有空就來找我？】

【曲儀青都可以做到和我三個月一見。】

的要求越來越過分，發到最後，還有威脅的意思。

謝懷雋并沒有秒回，倪薇拿出了一分鐘的耐心去等待——很好，半個小時後他都沒回應。

倪薇有些來氣，但也就氣那麽一點點。

派對結束，拎包走出包廂，還沒適應昏暗的走廊，驀然撞清冽溫暖的懷抱裏。

上染了點酒氣，讓本就意識不堅定的大腦混沌一片，但擡頭看見那張得不能再悉的面龐，能立即條件反地踮起腳尖，啄一下：“小叔叔！”

只是這個條件反，言行舉止稍微不太合一。

親一口，脆生生喊：“小叔叔”。

再親一口，還是：“小叔叔”。

第不知道幾口，謝懷雋才將這個小酒鬼抱到車上，打斷施法之後，倪薇已經閉上雙眼，進淺度睡眠了。

其實早在半個小時前，倪薇發出那條消息時，他就已經坐車到這兒了。

但孩子之間的聚會，他也不好打擾。

右側開了一線窗，謝懷雋拿了條毯披在倪薇上，用臂彎輕輕摟抱。

嗅脖間的酒氣，蹭略飾黛的面頰，謝懷雋雙眼微暗，在額頭、鼻尖、面頰、瓣都一一落下吻印。

“只要你想見我，我一定都會去找你，從你降生的那一刻，你已經占據了我三分之二的人生，所以請之後的日子裏，你也要好好擁有我、支配我。”

夜風掠過罅隙，裹挾他低沉輕微的嗓音，陣陣耳。

倪薇一直知道謝懷雋很會說話，畢竟時常被他擾得心神不寧。

而此刻，希自己可以變得不那麽被。

所以請原諒，繼續裝睡下去。

-

即使還沒拿到offer，學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十二月份，謝懷雋出一周的時間，得空陪倪薇飛到紐約適應新環境。

坐落于五大道的別墅裏，這裏已經提前安排好了相應準備，能用但已經老舊的件設施換新、地毯窗簾牆紙按風格裝飾、櫃滿是各家當季新，管家傭人各配一位，以及還有跟隨倪薇漂洋過海的孫阿姨。

住第一天，管家傭人阿姨都不在，嶄新的廚房島臺、客廳沙發地毯、以及書房書桌……整整三天，倪薇足不出戶，自己的大門敞開，一直在容納謝懷雋，不論是下方還是口、虎口。

他空做了結|.紮，不需要所謂的超|.薄，就可以徹徹底底與相互融|.合。

早中晚一日三餐，的胃裏承載的是他親手烹飪的料理，腹腔裏懷揣的也都是他的瓊漿。

因為太過頭，倪薇曾問過他，如果一不小心懷了他的小babe怎麽辦。

“不會，我吃過藥了，這是雙重保險。”

謝懷雋彎腰將從浴缸裏抱起，語氣很平淡，即使是見了臂彎下的跡，也同樣冷靜：“第三重，你來月經了。”

倪薇稍怔，然後驚慌失措地抱他，埋頭嗚咽：“你幹嘛呀還給我看。”

謝懷雋輕嘆，找了條毯鋪在馬桶上，讓坐好。

找出安心，拆開，從腳那裏一點點幫提起。

在這方面，謝懷雋總能把伺候得像個生活不能自理人士。

而且連那的絨，也是他代為打理。

倪薇臉上紅撲撲，上還在叭叭指揮：“我覺還是有點兒長了，上個月粘連在一起，好不舒服的。”

謝懷雋看眼，嗯了下：“再短些。”

倪薇微微攏褪，小聲試探：“可不可以像你那樣，全都剃？”

這樣你也不用吃得一。

謝懷雋冷淡拒絕：“長出的渣子會很難，倪薇，不要異想天開了。”

“何況我是因為做結|.紮手才剃。”

倪薇沉默，把可是而且好看咽回去：“……”

後來倪薇才意識到，他所說的紮人，是真的。

繼續搬出緣由，于是謝懷雋便常常打理他自己的。

觀，好看，不紮人，而且。

他是個很有條理的男人，總能一不茍，幹淨整潔。

很多時候，倪薇都嘗試過要用幫他紓解，但很可惜的是，謝懷雋無一例外地拒絕了，理由很簡單：“這不妥。”

不妥在哪裏倪薇不明白，總之也只是心來這麽說，并沒有真正實行過，因為聽說這會很累。

不能吃苦，方方面面。

-

在曼哈頓度假的日子很舒心，正如謝懷雋所說，是一個走到哪兒都能如魚得水的人。

紙醉金迷的生活養人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確實意識到自己可以在這裏學到很多。

不論是語言，還是藝方面，環境給人的影響是深厚的。

雖然這裏也有令人不安的地方，例如雜的街道和夜裏徘徊的乞丐……沒關系，還有保鏢。

這確實有些誇張了，但謝懷雋對的生活管控一貫如此，總能在方方面面表現得格外細致微。

陪適應的一周該結束了，隔天謝懷雋會搭乘飛機回國。

十二月，紐約曼哈頓下起大雪，街上彌漫著濃郁的節日氣息。

別墅裏，壁爐烈烤的暖氣熱烘烘，倪薇窩在沙發裏，半蓋著毯，雙手疊放的下方還有掌大的畫冊。

因為是節日，街上稍微有些堵塞，謝懷雋從外買了些禮品，風塵仆仆回來，走了一程的雪路，他肩上、頭頂，甚至還帶有未化開的落雪。

倪薇并不知道他回來，正睡得酣香。

謝懷雋無心去打擾，卸上攜了寒意的大，便只是輕手輕腳地把畫冊拿起，掖好毯。

在去年的這個時候，曾放下學業遠赴千裏，去往完全陌生的城市為他慶生。

時至今日，依舊鮮妍，于讀書的年齡，而他已不再年輕，徹底步三十歲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