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瓷憑借過人的視力看見角落里多了一個穿白衛的高個男生，那人頭發半長，額頭上綁著一條甚是醒目的紅發帶。

趙南被迎面扣了一腦袋螺螄，燙得嗷嗷直，里七八糟地罵著：“哪個孫子干的好事兒？找茬打架是吧？”

發帶男生抬腳踹在趙南的膝蓋上，直接把他踹跪在了自己朋友面前，孩尖一聲道：“你是誰啊？怎麼能打人！”

發帶男生笑了笑，聲音清朗如風，道：“姑娘，你不是他媽，沒理由無條件慣著他，外面好男孩多得是，何必死抱著一個垃圾桶不放手！公道我只替你討一次，你好好想清楚，這樣一個好吃懶做的家伙究竟值不值得你付出。”

孩沉默片刻哭著跑遠了，跪在地上的趙南惱怒罵出一串臟話。發帶男生抬腳踩在他的肩膀上，直接把他踩進了濺著湯的雪堆里，慢悠悠地道：“你和你朋友吵架那段我全都錄下來了，高清音質。如果我把它上傳到校園論壇，你說你還有臉混嗎？你這種啊，連人渣都算不上，頂天算個人沫，我要是你爹，我能把你揍得媽都不認識！”

說完，發帶男找了個干凈的地方蹭了蹭鞋底，把摔得到都是的米、配料、外賣盒統統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轉走了。

謝斯年嘖了一聲，道：“小余哥真帥啊！”

唐青瓷一愣：“你認識他？”

“余笙，笙簫的‘笙’，航院扛把子，”謝斯年興地手，道：“跟陸學神齊名的人，能手工制作無人機，相當厲害。”

余笙——唐青瓷看了眼發帶男生漸行漸遠的背影——名字好聽的。

（69）

大禮堂過了開放時間，但是院的小禮堂里正在放映免費電影。陸驍買了點零食和兩杯熱茶，帶俏俏去看電影。

放映的是一部有些冷門的電影，兩個人找好位置坐下來，才發現片子是英語原聲，沒有中文字幕。

俏俏看了不到兩分鐘就覺得頭大，太痛苦了，像做聽力練習一樣。

陸驍忍住笑意，小聲道：“這片子好像有點無聊，我帶你去別的地方吧？”

周圍已經坐滿了人，走來走去很不方便，再者陸驍上的服又薄，俏俏實在舍不得讓他出去挨凍，著頭皮道：“不無聊，我覺得好看的！”

五分鐘后，覺得片子一點都不無聊且很好看的某只俏很不誠實地睡著了，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吃零食的笨倉鼠。

陸驍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電影劇，余卻一直繞在俏俏上，那丫頭睡得還香，大半張臉都埋進在圍巾里，只出一個腦瓜尖在外頭。睫很長，合攏時黑漆漆的，如同雙翼斑斕的蝴蝶。

嗯，比電影好看多了。

陸驍看得神，俏俏突然一歪腦袋，朝左側男生的肩膀栽了過去，陸驍連忙長手臂往回帶了一下，俏俏順勢枕在了他的右肩膀上，呼吸間醞起薄薄的白霧。

影變化的間隙里，黑曜石折出淡淡的星芒。

屏幕上，高大英俊的男主角在心的姑娘面前顯得格外張和，姑娘問他，為什麼從來不帶那塊收在屜里的舊懷表。男主角笑得格外溫和敦厚，他說，那是我父親的，我看見它就會想起我父親對我媽媽有多麼好，我也想為那樣的丈夫。

I want to be a husband like this.

陸驍偏頭看了一眼枕在他肩膀上的孩，眼睛里是浮起溫的，和著電影里輕緩的音樂節奏低聲重復了一遍——

I want to be a husband like this.

（70）

陸驍原本打算開車送俏俏和唐青瓷回去，師姐突然電話過來，說有急事，讓他和謝斯年抓來工作室。陸驍只好在校門口幫兩個姑娘攔了輛的士，叮囑們到家之后記得發短信給他報平安。

俏俏趴在半降的車窗上，臉紅紅的特別好看，指著陸驍拿在手里的那平安果，道：“千萬不要忘了吃，以后都要平平安安的！”

陸驍的腦袋說：“記住了，一定不會忘。”

俏俏再次提醒：“還有，明天下午四點，說好了一起去人民廣場看煙火的，這個也不能忘！”

“是是是，”陸驍格外好脾氣地笑，“放心吧，都不會忘的！”

謝斯年活見了鬼似的盯著陸驍看個不停，心道，世道真是變了啊，連他家冷面學神的脾氣都變好了。

出租車絕塵而去，陸驍抬手攬住謝斯年的肩膀，道：“走，去學校里的小超市。”

謝斯年愣了愣，道：“你要買東西啊？”

陸驍顛了顛手里的平安果，道：“買幾個蘋果應應節，順便堵住你們這群吃貨的，省得你們總惦記我這個！”

謝斯年嘖了一聲，你護短的樣子，好像隔壁老師養的那條大狼狗啊！

（71）

星期天，俏俏難得起了個大早，把柜里所有的服都翻了出來，摞在床上，一件一件的試穿。

這件太素，那件太花，這件顯胖，那件顯黑，總之沒有一件滿意的。

俏俏蹲在墻角跟唐青瓷視頻聊天，委屈地道：“怎麼辦啊唐總，我沒有一件能穿出去約會的服！”

唐青瓷在視屏另一端指點江山：“左手邊那個子，對，麂皮短，配寬松的高領，帶一點蝙蝠袖的那種。打底當然要穿黑的啊，顯瘦懂不懂！不要長筒靴，本來就短，穿長靴跟做過截肢手一樣，換短的，那雙深的就不錯。不許穿羽絨服，又厚又腫，換呢大，淺一點的！對對對，就那件，你看，這一多漂亮。”

俏俏在鏡子前轉了一圈，還是不太自信，低聲道：“唐總，我跟陸驍站在一塊，看起來特別不合適吧？”

不待唐青瓷回答，余笙剛好從俏俏的臥室外路過，敲了敲門，道：“可以進來嗎？”

俏俏聲音低落地說了聲可以。

余笙的睡剛被他塞進洗機，從余建國柜里找了套舊的家居服，臨時穿著。深灰的款式還帶著橫道，生生把一個一米八的花樣男襯托了中年婦男。余笙手里拿著個蘋果，邊啃邊道：“我就不明白了，姓陸的到底哪兒好，怎麼能把小姑娘迷得跟走火魔一樣？論年紀他比你老，論皮他比你黑，論格死人都能被他氣活。五十年后，你還可以在各大廣場上和著《最炫民族風》的節奏翩翩起舞，他已經躺在ICU里導尿管了，到底誰配不上誰？”

不止俏俏，連視頻另一端的唐青瓷都被逗笑了，比了比拇指，道：“你爸爸好逗啊，哈哈哈哈，太可了！”

“什麼眼神兒啊！我是哥，”余笙抬腳踹在桌上，支在桌面上的電話跟著震了一下，“哥！”

唐青瓷抬手按下掛斷鍵，咚的一聲，屏幕上只剩一片漆黑。

余笙登時就炸了，指著俏俏的手機屏幕怒道：“這丫頭誰啊？以后別帶來咱家啊，我見一次打一次！”

俏俏連推帶桑地把余笙從臥室里請出去，點開微信界面給唐青瓷發消息：唐總，我哥余笙，是個特別可的人，特別有的哥哥，有機會介紹給你認識！

余笙，笙簫的笙，唐青瓷抱著手機愣住，不會這麼巧吧……

（72）

臨出門前俏俏把天氣預報看了無數遍，確定不會有雨夾雪這種違反自然規律的東西出現，然后照著鏡子給自己掃了一個層暖系的淡妝。是西柚的，薄薄的涂上一層，特別清可。

站在玄關換鞋時，余笙抄著手晃悠過來，往俏俏口袋里塞了四百塊錢，道：“兜里有錢，心不慌，讓陸驍知道，咱家閨也是富養出來的！”

俏俏心里一，跳起來給了余笙一個大大的擁抱。

上午下過雪，外面是一片仙境似的白，俏俏蹦蹦跳跳地在人行道上踩出一串小腳印。隔壁樓的阿姨出來遛狗，小柯基短，跟在俏俏后跑來跑去，把一只大金也引來過來，用茸茸的腦袋蹭著俏俏的膝蓋，求求抱抱。

第一次正式帶俏俏出去玩，陸驍原本想著換輛好點的車，昨天他沒住校，理完工作室的雜務，大半夜的開著車回了金譽園。金譽園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別墅群，他在里面有套房，是陸然何送給他的人禮。說的兒子已經足夠，應該得到相應的自由。

其實，直到今天陸驍也說不清楚，陸然何送他房子，讓他搬出去單住，究竟是想給他充分的自由，還是為了減母子間面的機會。

他從小就知道，他的生母親并不喜歡他，很不喜歡。

除了他日常代步的北京現代，金譽園的車庫里還有兩輛車，一輛是高將近兩米的SUV，另一輛是純白的瑪莎拉。無論是哪一輛，都帶著幾分炫富的覺，陸驍嘆了一聲，算了，還是北京現代最可。

陸驍開著車很準時地停在了小區門口，俏俏一路跳著跑過去，鞋跟踏在地面上，聲音很脆，臉上是燦爛的笑容。

原來笑容真的可以傳染，陸驍覺得連他的心都變好了，抬手推開副駕駛的車門，道：“小心倒。”

俏俏裹著一團寒氣撞進車里，眼睛亮晶晶的，特別好看，皺了皺鼻子，道：“怎麼辦，一見到你我就開始張了。”

陸驍笑了一下，神溫和而清朗，他道：“那你要抓習慣這種張了，畢竟以后你會經常見到我。”

（73）

北京現代漸漸提速，匯車流，陸驍過后視鏡看了俏俏一眼，道：“先去吃飯吧，你想吃什麼？”

陸驍事先做了點攻略，知道人民廣場附近有幾家環境和菜品都算上乘的西餐廳，很招孩子喜歡，預備著俏俏如果一時想不起去什麼地方吃飯，他還可以提供幾個備用選項，省得冷場尷尬。

沒想到小丫頭完全跳出了他的預料，聽到“吃飯”兩個字眼睛瞬間就亮了，興致地道：“我們去吃烏冬面吧！我知道一家日料店，店面有點小，但是里頭的東西超級好吃！”

陸驍構想中的西餐、燭臺、鋼琴曲全部被送進了冷宮，他按了下喇叭提醒前面速慢的車輛別擋路，笑著道：“好吧，去吃烏冬面。”

店面在一條小巷子里，附近連正規的停車場都沒有，還好北京現代不占地方，找個空就能進去，要是換那輛高兩米的SUV，可就熱鬧了。

小店確實不大，但非常干凈，白瓷瓶里著幾枝熱盛開的櫻花。店主是一對四十出頭的中年夫婦，圓臉，笑瞇瞇地跟俏俏打招呼：“小姑娘，好久不見啦！”

俏俏臉上被屋子里的熱氣蒸出淡淡的紅，彎著眼睛跟店主夫婦說圣誕快樂。

人間煙火的氣息撲面而來，陸驍突然發現他很喜歡這種氛圍。之前他像是孤行走于曠野雪原的寂寞旅人，不知道歸途，看不見來路，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也沒有值得在意的人，世界與他，他于世界，皆是過客。

從什麼時候起，他也對生活有了熱，會因為一次約會而仔細查閱攻略，甚至站在柜前思考，穿什麼服才能最大限度地小兩個人之間的年齡差距，不會讓那個有點敏的小姑娘覺到別扭。

想到這里，陸驍的目近乎溫地落在俏俏上，是你吧，是你讓我重新找回了對生活的熱忱與敬畏。

（74）

兩個人各要了一大碗面，俏俏點了味增烏冬面，陸驍則要了咖喱的。吃日料必然不了天婦羅、三角形的飯團君和鯛魚燒，陸驍還想再點一些三文魚和牛，俏俏連連擺手說吃不下了。

又暖又甜的一桌日式小吃，店主還額外贈送了一份章魚小丸子。俏俏左手天婦羅右手鯛魚燒，眼睛瞄著新來的小丸子，陸驍用簽子串起一個送到邊，道：“趁熱，涼了就不好吃了。”

俏俏把小丸子咬進里，彎著眼睛笑得格外滿足。

天一點點暗下來，窗外閃過車燈和霓虹的影子。俏俏捧著肚子說完了完了，又吃撐了，陸驍出紙巾替掉不小心蹭在鼻尖上的醬料。

陸驍去前臺結賬，店主阿姨來收拾桌子上的餐，笑瞇瞇地小聲問俏俏：“那個人是你男朋友嗎？帥得有點過分了啊！”

俏俏眨眨眼睛，正道：“我現在年紀還小呢，不能做他朋友，只能做他家養媳，等我再長大一點，才能嫁給他！”

店主阿姨笑得直不起腰，陸驍結賬回來剛好聽見一個話尾，突然對“長大”兩個字充滿了期待。

日料店離廣場不遠，俏俏提議車就停在這里，我們走過去吧。

反正是背街，也不會有警來罰單，陸驍點頭說好。

一路上俏俏不停地說著學校里的趣事，好在兩人出自同一所高中，有很多共同的叉點。比如籃球館又翻修了一遍，看臺椅子的奇丑無比；比如教化學的謝老師要退休了，還舍不得的。

陸驍道：“謝老師也教過我，還有人給他起了個外號，他‘蟹老板’，課代表是忠心耿耿的海綿寶寶，化學績差的統稱章魚哥。”

俏俏險些笑倒，眼睛彎月牙的形狀。

街道上到都是亮晶晶的彩燈和圣誕飾品，越靠近廣場人越集。俏俏故意摘下手套將手指凍得冰冰涼，然后假借人擁，自陸驍手背上蹭過去。

僅是輕輕的一，足以讓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了心跳。

甜品店外站著一個穿著圣誕老人服的促銷員，正在分發糖果，有麋鹿形狀的還有姜餅人形狀的，俏俏忍不出湊過去要了一個，陸驍來不及住，邊突然涌過長長的化著妝的游行隊伍，兩個人被生生沖散。

俏俏被裹在人里進退不得，一眼去全是陌生的面孔，看不見陸驍的影子。有點慌，手足無措地了幾聲陸驍的名字，那點細微的音量完全被游行隊伍的歡呼聲給蓋了下去。愣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世界上有一種偉大的東西電話，拿出來一看居然沒有信號。

人要是倒霉，喝涼水都能燙著。

俏俏都快急哭了，鼻子一陣陣地泛酸，就在這時耳邊突然過一道悠揚的小提琴聲，是一首異常悉的曲子。

俏俏凝神細聽，眼前驟然一亮。

曲子名《西西里舞曲》，是起源于意大利西西里島的一種古老舞曲，也是第三中學連續使用了很多年的下課鈴聲，以至于俏俏一聽見這個曲子就條件反地想往小賣部跑。

俏俏循著小提琴的聲音找過去，撥開層層圍觀的人群，看見陸驍和一位流浪藝人并肩站在街燈下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