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堂中有一假山，亭臺在假山之后，被叢叢綠意圍住，靜謐而幽深。

容今瑤漫不經心地提著燈，后的喧囂和笑語漸漸模糊，清涼的夜風撲面而來，思緒瞬間清明了許多。

過了幾府，無知無覺走到假山附近，抬頭的剎那，忽而看見亭臺里面亮著燈影，還有一男一在其中對坐。

所謂“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諸多年男都會在今日尋覓幽靜之地，談心月互頌衷腸。

容今瑤無意窺聽，正準備旋離開，耳朵卻微微一，警覺道：“是誰？”

走在蜿蜒小徑上的腳步聲不止一人，很明顯，停下，對方也停下。

容今瑤握了燈桿，頓頓地回，害怕有人裝神弄鬼，特意微闔上雙眸，“出來。”

適時，一道影從黑暗中走出，對著挑了挑眉：“好巧。”

“哪里巧了，分明是你在跟蹤我。”來人面容溫煦明朗，子卻極為心機狡猾，容今瑤松了口氣，轉而古怪道：“世子以后可是建功立業的大將軍，竟然還有這等見不得人的癖好？”

楚懿看了一眼，被一板一眼的表逗笑：“我今日沒招你惹你，怎麼火氣還是這麼大？”

容今瑤了緒，生生扯出一個乖巧無比的笑，聲音也了些許：“請問世子，您，找我有事嗎？”

“我過兩日便要離京了。”他道，“我爹告訴我，臨走之前要和相識的友人辭行。我在凌云堂的友人寥寥無幾，想了想，敵人也算是一種意義上的友人吧。”

容今瑤眉眼一，抬眸看向他：“所以你是來同我辭行的？”

輕輕提著燈，向上照出的臉，向下照亮了兩道長長的影。

燈影微晃，的面容被和的暈渲染得清麗人，杏眸明亮如星。

楚懿彎了彎，再度近，趁著容今瑤不備，拿過手中的燈，“公主覺得不妥？還是說，你我之間連敵人也算不上？”

容今瑤忽然被搶了燈，怔了怔：“你……”

“我只是覺得，既然要離京了，總該來和公主道個別。畢竟我們也算是有過不集。”

這是他的真心話。

說完，楚懿的目遙遙瞥向亭臺，見有人影站起，他提著燈，腳步一轉，按照原路返回學堂。

容今瑤只得被迫跟上，默了默，正道：“君非池中之，祝楚世子青云直上，一年之后凱旋而歸，天下無人不識你。”

楚懿：“承公主吉言。”

從假山回學堂的路上，還要經過幾府。

幽暗的線過巖峰灑下幾縷微弱的芒，影在巖壁上緩緩蔓延。

巖石堅，有的地方略微尖銳，容今瑤走得磕磕絆絆，手肘不小心剮蹭到巖石上，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楚懿似乎看出了這一點，于是無聲抬高臂彎，虛虛攏著，省得被一走一過凸起的巖石所傷。

穿過第一個府氣氛還不算太僵，等過了第二道時，容今瑤便察覺出氛圍有些不對勁。

楚懿太過沉默。而且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心平氣和地一起走路，難免有幾分尷尬。

容今瑤忍不住開口道：“你是不是還有其他的話要跟我說？”

年角一勾，漫不經心地說：“如今學業結束，前塵舊怨已了，我們是不是也該握手言和了？”

話音剛落，二人走第三府，間隙登時變得狹窄，兩人的幾乎在一起。

突如其來的一句“握手言和”輕輕掠過心湖，令容今瑤愣了愣，半晌后才道：“言和自然可以，但握手就不必了。”

楚懿沉一瞬，低頭笑笑，無奈地搖了搖頭，最終說了聲“好”。

這段路走得極其難耐，好不容易就要到出口了。

正當他們要走出府、前往學堂之際，不遠提燈的亮由弱漸強，伴隨著細碎的腳步聲和談聲。

府外，子聲音哽咽，抑著無盡眷：“文郎！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卿卿，待科考結束，我便登門提親，你可要應我。”男子溫安道。

二人頓住腳步，面面相覷，一時間

進退兩難。

若是此刻出去，難免會讓對方尷尬；但若是繼續躲在這里，尷尬的便是他們彼此。

楚懿的手撐在墻壁上，細微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他低頭注視著容今瑤，結滾了滾，脖頸到些許不適，所以微微彎了下子，調整姿勢。

然而，就在他彎下的一瞬間，他的呼吸近了容今瑤的臉龐——

容今瑤心中一，以為楚懿要行無賴之舉，猛地把瓣抿，順手也捂住了他的，作慌異常。

指尖到年溫熱的，容今瑤像是被燙到了一般，又迅速回了手。

楚懿被的行為弄得一愣：“你捂我做什麼？”

容今瑤目躲了躲：“我以為你要……”

楚懿輕嗤一聲，眉頭微挑，眼中戲謔意味明顯：“府低矮狹窄，我只是想彎下，不至于被頭頂的巖石剮傷。”

“……”

頓了頓，他逗弄道：“公主，握手言和而已，你可千萬別想多，我是瘋了嗎才會吻你？”

此言一出，容今瑤臉微變，擰了擰眉。

這哪里是要握手言和的態度？

正反駁楚懿的嘲諷，不料外邊依依不舍的聲音變得模糊，取而代之是腳步聲漸行漸近。

顯然是朝著府的方向近。

如若被他們發現與楚懿二人一同躲在狹小的府中，還待了許久，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與其兩個人一起陷尷尬的境地，不如由一人面對，大不了臉皮厚一點嘛！不介意。

容今瑤低下頭，眼珠轉了轉，心中已有了決斷。就在那對人即將踏府的瞬間，果斷地手推了一把楚懿，同時快速地道歉：“委屈你了！”

沒想到平日里武功高強的人，竟然會被輕而易舉地推出去。

楚懿冷眼掃向逃跑的：“……”

事已至此，握手言和的約定又在結業那日化為烏有。

兩日后，楚懿隨軍出征，容今瑤沒出現在街巷，反而佇立在城樓之上，目送意氣風發的年策馬出城。

柳蕓遞詩被拒后，容今瑤聽見他說：“抬眸四顧乾坤闊，日月星辰任我攀。同窗一日，后會有期。”

那一刻，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在年的眉宇下黯然失。

……

思緒被一無形的線纏繞，片刻的恍惚之后，眼前的景才漸漸清晰。

楚懿的影早已消失在城門，他并不知曉，其實地送別他兩次。也斷然沒想到，自己的心境如今會有截然不同的變化。

蓮葵見神恍惚，不解地問道：“公主，您在想什麼？”

容今瑤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了鼻子，笑了兩聲：“我在想……早知如此，我就該當面送送他。”

蓮葵寬道：“一些送別，多一些期盼，也是好的。”

送別楚懿后，容今瑤坐上馬車，準備回宮短居幾日。

馬車緩緩行駛，車碾過漉漉的青石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倚在墊上，閉目稍作休息，眉頭卻心緒不寧地蹙著，腦海里思忖該怎麼同大哥去打聽有關和親的消息。

不知為何，自從昨日知曉了楚懿要去涼州，心中總是惴惴不安，仿佛會有什麼未知的變故發生。

這種不安，是源自心深某種“預”。預自己，會被牽扯到什麼事當中，有難以抉擇的困難。

是什麼難以抉擇呢？

正當沉浸在紛的思緒中時，馬車猛地一頓，嘶鳴驟響。容今瑤猝不及防地前傾，險些撞到車壁，幸虧蓮葵眼疾手快，將穩穩扶住。

蓮葵掀開車簾，嚴肅問道：“怎麼回事？”

車夫面略顯蒼白，指著前方說道：“前面……前面有一只鷹從天而降，活活摔死，擋住了去路！”

“從天而降？”

容今瑤向外探了個，順著車夫的手指去，果真有一只型龐大的鷹摔在了路中央，地面上跡斑斑。

覺得有些不對勁，好端端的，怎會有鷹從天而降？

倒像是不言而喻的威脅。

容今瑤黛眉輕攏，眸一凝，正指示車夫繞道而行。

然而，正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材高大健碩的男人，他勒馬停下，由背影轉至正，出一張冷峻剛毅的面龐，雙眉劍鋒般斜飛鬢，眉骨高，目幽幽。

“六公主，某想同你做個易。”

第47章

容今瑤目一滯。

男人的眼睛如鷹隼，聲音亦似風聲在耳畔獵獵作響，他手中握著弓箭，箭尖殘留著寒，直指地面上那只倒下的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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