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書房,平低的斜芒清冷,灑進方才又多添了三四盆爐火的室。
“因一己之私,藏‘逆臣’之子,是為顛倒;臣民無罪,而扣謀反,是為不仁;以私蠱,朝綱社稷,是為禍國。于于理,當死。”展佩擺,跪了下去,“陛下,如果你真的為江山社稷著想的話——請誅殺前朝余孽。”
宣玨只是一掀眼皮,淡道:“前朝余孽?長平侯,你這稱號,未記錯的話,不也是前朝太|祖賜加封,綿延百年至今的嗎?”
“這不一樣。”展佩俯長拜,“您明知殺,氏族怨念漸小,不至于起兵。就算有齷齪,也能緩和打下去。”
宣玨任由他跪了半時辰,才不咸不淡地道:“又不是沒別的法子。”
展佩:“這是最簡便的法子!”
宣玨輕輕笑了聲:“夠了。侯爺,你當朕為何還苦撐著——就是為了江山社稷,百民黎庶。放心,會把霍平定,氏族削弱,南北患災賑濟的。唔,還有東燕。”
提起東燕新皇,宣玨眼中冷了幾分:“時輕照窮兇極惡,得打得他服,才幾年不敢進犯。”
宣玨眉眼染上倦怠:“忙完這些,這天下,我懶得管了。”
展佩大駭,察覺到他話中深意,言又止,就又聽到宣玨本就輕的聲音,更低了幾分:“小點兒聲,在睡。”
謝重姒早就醒了。后面的話其實沒太聽清,也沒聽耳。
滿腦子都是展佩最開始那些控訴——
顛倒不仁、霍超綱。
罪應當誅。
何止這些。
想,還有不孝不悌不友。
躺在塌上,死死攥上錦被,又開始發冷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走了過來,似是見還在睡,探了探頸間溫度,囑咐宮人再添盆火爐來,溫地拂開額角碎發。猶豫片刻,還是俯下,在眉心落了個一即分的吻,蜻蜓點水般繾綣纏綿。
謝重姒沒心管他,滿腦子都是自言自語:
不仁、不義、不禮、不孝。
一字一句地對自己說,不能再念了。
……不能想,不能再想了。
快四年后的秋祭廣后宮,謝重姒也喃喃地道:“不能再想了。”
想這些勞心費神,一不留神又得傷,向來是能不想就不想。
反正眼下好玩有趣的事兒這麼多,何必想那些折磨事,給寒毒喂養料呢?
不過……
那日竟然是展佩。
怪不得宣玨敢把這條網之魚放進來,合著是試探,再加上覺得,這位世子爺絕對不會喜歡。
謝重姒沒好氣地笑了聲,翌日,趁著祭祀開始前,吩咐葉竹去置辦了原玉和雕刻的工刀。
葉竹問道:“殿下,什麼的玉呀?”
“紅玉,青玉,墨玉,白玉,綠玉各來幾塊。”謝重姒道,“到時候再看什麼合適。”
葉竹應是,忽然瞧見了什麼,疑道:“殿下,你耳上的墜子,是不是新得的?以前沒見你戴過。”
謝重姒了耳墜,“嗯”道:“是呀。”
葉竹驚了,以為是謝重姒自己挑揀買來的,欣終于知道收拾自個兒了,開始天花墜地吹捧。
謝重姒:“……”
無奈地笑笑,然后說道:“別人送的啦。”
葉竹:“???”
謝重姒低下頭,縱容般嘆了口氣:“一個很好很好,但是心思向得哄的人。”
第80章 贈別 他想:就算是騙我的,也心甘愿……
秋祭大典結束之后, 秋日也將逐漸落幕,天氣愈發寒涼起來。
謝重姒畏寒,窩在未央宮不想出去, 正好趁著這個時段, 用工刀將籽玉打磨型。
好容易出了個品,對著四不像的方塊沉默片刻,見旁邊葉竹想夸又昧不了良心夸的表,遲疑之后,握著這枚“玉蟬”去了太極殿。
父皇正在召幾個大臣問政。
謝重姒便等謝策道忙完,才施施然走進, 道:“父皇,兒臣送你個小禮可好?”
謝策道興趣盎然:“什麼禮?拿出來瞧瞧。”
謝重姒便把藏在后手里的玉蟬, 給擱在桌案上, 道:“喏, 雕刻了幾天的小配飾。”
小心翼翼地問道:“……父皇,您能瞧出來這是什麼嗎?”
“……”謝策道拾起玉蟬,萬分艱難地揣半天,憋出一句話, “可是玉璽?”
上頭有握柄,格外敦實。
謝重姒:“…………”
面無表地回道:“是蟑螂。”
謝策道:“???”
謝重姒指給他瞅:“您看,兩須在這豎著呢, 中間那段我雕不開, 一雕就碎, 就留著沒分開了。”
九五之尊靜默地陷懷疑之中,湊到面前看得差點沒斗花眼,試探道:“玉蟬吧?重重,其實這個啊, 你剛上手,算很不錯了。若是對雕工興趣,朕找司制坊的老匠人來教你?”
“……不必了。”謝重姒委婉回絕父皇的安,又賭氣地嘗試四五天。
終于對照現有的藏品玉蟬,依葫蘆畫瓢雕出了個較為滿意的工活。
然后揣著羊脂的溫玉,出宮堵宣玨去了。
戶部忙碌,畢竟是民生脈絡,隔三差五還得幫其余五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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