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隆冬甚寒,金貴的爾玉殿下有些無打采,靠在爐火旁,說話也懶洋洋的:“戚姨,今兒特殊,從簡吧。一家人和和吃頓飯就行,皇兄也快回來了。”
戚貴妃松了口氣:“殿下深明大義。”
謝重姒輕飄飄的:“我只是嫌煩。人多得打太極,裝吉祥,繁重累贅上戴,還得坐著不。”
戚貴妃被逗笑了,剛想說什麼,就看到有暗衛來報,俯在謝重姒耳邊輕聲言語。謝重姒眼也不眨地點了點頭。
戚貴妃邊笑意更深了點。
皇族暗衛,本就只有兩支。護著陛下一支,另一支,在當年秦風之事后,陛下就由爾玉了。
恐怕不僅是寵二字可以言明——更像是培養重。
“三哥回來了。”暗衛退下后,謝重姒對戚貴妃笑瞇瞇地道,“今兒就會宮述職稟告。恐怕得大賞他了。那群老匹夫還不知怎麼著父皇立太子呢。”
戚貴妃不置可否,不攙和朝堂議論。
謝重姒一語讖。
謝溫太極殿述職之后,封賞厚,拔擢兩級,暫管軍機。
而翌日早朝,立太子的呼聲更是一浪高過一浪,直至頂峰。
謝策道心里有火,但可能是看群臣態度明顯,不得不敷衍過去。極為溫和地點評謝溫幾句,言辭間不乏夸贊認同,似是安。
于是,立太子的事兒雖是拖延幾天,但謝溫退敵功高,又有朝臣支持,已然勝券在握。
又兩日,日落黃昏后,謝策道剛用完晚膳,忽然捂咳嗽,半晌,指之間溢出鮮來。
首領太監蔣明驚慌失措:“傳太醫——”
這聲驚呼,拉開暗夜幕里的風雨之勢,明德殿的宮燈亮了一宿,守在外面的宮人也跟著張焦灼,看著魚貫而又哭喪著臉出的醫們,心都跟著沉了不止一分。
君王暴斃,勢必要掀起一番的!
第二日,四方人馬都得到了消息,宮探看,明德殿外跪了烏一波人。
有朝臣,有嬪妃,有急不可耐的皇子,也有其余皇親國戚。
飄起的細碎雪花都沒能阻擋眾人跪地不起的決心,放眼去,都是黑不溜秋的頭。
第三日傍晚,寒山寺的鐘聲響了。
漂浮回在整個皇城上空。
雪仍舊在下,愈演愈濃。
稍晚一些,明德殿的主殿大門被打開。
蔣明那張渾圓的福氣臉上喪得很,眼可見的低沉萎靡,他帶著哭腔喊道:“陛下崩了——”
那群安分許久的泱泱人頭,終于開了鍋,他們或茫然失措或游刃有余的臉上,都不約而同閃過恰到好的哀慟。
爾后大哭。
謝重姒一直陪在榻側,也隨蔣明一道出來,攏袖閉眸,聽得滿耳嘈雜的哭腔,和著北風哀嚎、檐角銅鈴、極遙遠的打更聲。
黑云城,烏沉蔽月。
然后睜開眼,對著俯拜的王臣們淡道:“諸位請起罷。諸事定奪,還得等皇兄歸京,也就這幾日的事兒了。”
沒料到有臣子朗聲:“為何要等百越王回京才能定奪?王不是在此嗎?”
王是謝溫新得的封號,謝溫應是很喜歡這個封號,底下人也就順著他意,全然改口再不提“三殿下”一句。
謝重姒不急不緩地拿出圣旨,往還在哽咽的蔣明懷里一拍,道:“讀!”
蔣明抹了把眼淚,撐著讀完圣旨。
圣旨里,羅里吧嗦扯了一堆,中心主旨只有一條:封謝治太子,繼承帝位,即刻登基。
嘈雜耳聲陡然寧靜幾分,這個改天換日的當口,沒人敢頭接耳,都豎起了耳朵,唯恐錯消息。
謝溫臉上的假笑不見了,漆黑的眼冷冷地盯著謝重姒,不再掩飾刻骨的恨意。
謝重姒毫無畏懼地回視,流出適時的幾分嘲諷,像是在說:看,你心機萬千又如何?父皇還是不是明目張膽地偏心我們兄妹倆。
兩人視線只一鋒,又暫停兵戈。
謝溫和下來,擔憂般道:“蔣公公注意。”
語氣也有幾分哽咽:“父皇的后事……也是該等阿治回來定奪。畢竟父皇最疼寵他了……”
他重新跪地,說道:“孤這個當兒子的也沒什麼好做的,留在這里再多陪父皇一晚吧。”
謝重姒似笑非笑地看他,再看稍遠,群激憤開來朝臣,低聲,對謝溫輕輕地道:“三哥可真是個孝順的好兒子啊。”
謝溫當真跪了一宿。
第二日上朝時,都有些踉蹌,還是幾個朝臣扶住他。
按道理,君王暴斃,朝會也開不下去。但這段時日終究特殊,外敵來襲,不定,諸位臣子的事宜未能得稟,也需要討論理。
于是即便謝策道缺席,朝會仍舊開了,甚至約以謝溫為首,圍繞他開展論討。
溫遠明面上什麼勢力都不沾邊,老好人似的站定混日子。
他冷眼旁觀謝溫臉上終究有些藏匿不住的洋洋自得,翻了個白眼。
再一看旁邊的禮部侍郎,也和他同樣有默契地翻了個白眼,瞬間覺得和這年輕人意氣相投,但到底年歲大了,腦子不好使,想了半天才記起來這位侍郎名為宣琮。
宣琮也沒閑著,不聲心里默記下今日朝堂所有談話,已經差不多盤算得出,有哪些人手確認投靠謝溫,哪些中立旁觀,哪些確實是忠心耿耿的嫡系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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