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熬到春晚主持人站在臺上群激昂的倒數結束，新的一年如約而來，許建同給胖小和許向北一人發了個干癟癟的紅包，胖小抖摟著口袋，說道：“爸，你這也太摳門了。”

楊秀華一掌在他屁上，罵道：“臭小子，給你就不錯了，挑什麼挑，回屋睡覺去。”

許向北和胖小洗漱好進屋，老許家房子小，他們兩兄弟住一屋，楊秀華和許建同住一屋，他和胖小的床是個上下鋪，胖小睡上面，許向北睡下面。

胖小踩著梯子吱嘎吱嘎爬上去，鋪被子的時候還在抱怨歲錢太。

“行了你，有就不錯了，早點睡覺，我關燈了。”許向北下外套，拉下燈繩。

他剛黑躺下，就聽見上鋪胖小的呼吸聲已經變得沉重起來，這小子豬一樣，沾枕頭就著，再過一會兒就能響起抑揚頓挫的呼嚕聲，聲音又大又響，跟在屋里開拖拉機似的。

相比之下，許向北的睡眠就很輕，睡也要很長時間。

他在黑暗中翻了，覺得肩膀在外面有點冷，往上扯了扯被子，正要閉上眼，他突然隔著窗戶玻璃聽見了一聲噎，不明顯，微弱的像是錯覺。

他想了想，沒去管，大概是風吹進窗戶鬧出來的靜。

再次閉上眼還沒兩秒，外面噎的聲音更大了，這回是斷斷續續的，很明顯的哭聲。

許向北蹭得掀開被子，跑到窗邊朝外看去，借著路燈幽微的黃，一眼就瞧見師頌南可憐的站在雪地里，兩只眼睛腫得高高的，一張白凈的小臉被冷風吹得通紅。

沒有毫猶豫，他手忙腳套上子和上，裹著棉沖出家門。

許向北深一腳淺一腳踉蹌著趟過雪地，急匆匆到師頌南跟前，“我的天吶小祖宗，你怎麼在這站著呢，這都凌晨一點了。”

也不知道在雪地里站了多久，小爺鼻頭通紅，眉上、發上沾著大團的雪花，睫上被淚水沾的地方還掛著幾粒霜花。

他抬起漉漉的眼睛看著許向北，像是被全世界拋棄的可憐人兒，說話糯糯的，還拖著嗡嗡的鼻音。

“哥，我想放煙花了。”

許向北看著他這副樣子，什麼都不肖問，稍微想一想也知道肯定出了什麼傷心事，這事大概率跟小爺以前的家人有關。

師頌南沒等他回答，一頭埋進許向北的棉里，冰涼的鼻尖蹭過手背，心疼得許向北立刻抱住人在懷里，用自己的溫給他取暖。

“發生什麼事了？”許向北著師頌南凍紅的耳朵。

師頌南答非所問，埋著臉，還是那句話：“哥，我想放煙花了，你陪陪我。”

“現在？”許向北驚詫。

“嗯。”

“小爺，這大晚上的我上哪兒去給你弄煙花？”

小爺沒說話，他完全拿了許向北的脾氣，只是在他前又搭了一聲。

“好好好，你別哭，我想辦法。”許向北果然立刻投降，想了想道：“你先跟我進屋子里暖和暖和，大1煙花我現在確實弄不來，但胖小和謝二虎之前沒完玩的小螢火棒還剩下幾個，拿這個給你玩嗎？”

師頌南乖巧的點了點頭。

許向北嘆口氣，牽起小爺冰涼的手，說道：“走，先進屋暖和暖和。”

這還是師頌南第一次來許向北家里，之前他找許向北都是在老許家常菜，推門走進屋小爺四看了看，地方不大，客廳還算是干凈整潔，就是家舊了點，一看就是十好幾年的老件。

許向北去廚房給他倒了杯熱水暖子，師頌南抱著水杯捂了好久，才慢慢覺到自己失去知覺的手又回來了，皮漲漲熱熱的，還有點，難。

“這是螢火棒，還剩下十幾，你暖和夠了咱們再去院子里放就行，這玩意兒沒聲音，也不會擾民。”許向北拎著煙花放在他腳邊，隨手把剛才許建同煙的打火機揣進兜里。

“你住哪間？”怕吵醒楊秀華，師頌南低聲音問許向北。

“那間，跟胖小一個屋。”許向北坐在他旁邊指了指。

“你一直都沒有自己的房間啊。”師頌南驚訝的眨眨眼，“跟胖小住一起多窄啊。”

許向北說：“有地方住就行唄，還挑剔什麼。”

師頌南垂眼，“你可真好養活。”

許向北咧著，無聲地笑了笑。

等他緩過勁兒來，師頌南放下水杯，示意可以出門了，許向北拎起煙花袋子，帶著他輕手輕腳走到院子里。

“放吧，都是你的。”許向北塞了一螢火棒在他手里，點燃了。

師頌南看著眼前絢麗奪目的黃白燈噼里啪啦不斷閃爍，火星四濺，照亮手邊這方寸間的雪夜。

“晃一晃呀，畫個圈什麼的。”許向北握住師頌南的手，以夜空為畫布，用手中的螢火棒繪制出一顆歪七扭八的心。

那顆不怎麼好看的心映在小爺的眼眸中，轉瞬而已。

煙花點燃了，師頌南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很想笑，很想瘋，剛才抑在心口跟塊大石頭一樣的苦悶被他一腳踹開，找不見了。

他揮舞著手里的螢火棒，看著那長長的影拖著尾展現出各的圖案，熱鬧得奪目。

去1你1媽1的師彥生！

去1你1媽1的榮華富貴！

誰要當你的兒子，誰要貪圖你家的財產，誰想要這份半死不活的親，誰稀罕再回到過去！

不做你師彥生的兒子，就憑我自己，師頌南，我也能闖出一番天地，我總有一天能靠自己的努力從這旅安鎮出去，重新過上我榮華富貴的生活！

小爺深吸一口氣，邊放煙花邊看著許向北笑，他瞇起眼睛道：“哥，你看我也給你畫個心。”

許向北扶額：“你別這麼笑，大半夜怪瘆人的。”

師頌南還是沒止住笑意，咯咯地樂個不停，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什麼事這麼值得傻笑，總之，就是不想哭，想笑。

十幾螢火棒一眨眼就被他霍霍完了，許向北任勞任怨替他點火，看著小爺在雪地里發泄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

師頌南燃起最后一束螢火棒，隔著耀目的火看著許向北舒展的眉眼。

他想：我就這麼跟我哥一輩子，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