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加昏暗，月亮還匿在厚云層中，不愿出現。

棠茉幾乎是奪門而出，在門口的位置匆匆瞥見那道蒼老的影之后，低聲喊了一句：“太。”

然后一口氣跑出好幾百米遠，后似乎約約地傳來名字的聲音，但那些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只要能夠離開這里，就可以重新呼吸。

一路走著，棠茉始終把腦袋埋得很低，過了將近十幾分鐘，才意識到沒拿自己的包，好在手機在口袋里，不至于太失落和狼狽。

也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地打了方沁的視頻通話，那端一接通，立即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方老師，我沒事，我就是撥錯了。”

方沁追問不出什麼，眼看著視頻就要被掛斷，棠茉那副郁郁寡歡的模樣實在是讓在意，便搶機大喊：“你吃晚飯了嗎？”

人搖頭，隨即說道：“那我接你來我家吧，給你下碗方便面怎麼樣？”

騎著小驢，把油門都擰到冒火星子，在鎮上一家閉門了的鐵棚子屋檐下看到蹲著抱一團的棠茉時，才松下了一口氣。

棠茉被輕輕拉起，腦袋上還扣了一個紅的頭盔。

去的方沁家就在附近，而且方父方母也都出門散步消食了，這會兒家里一個人也沒有，只剩下煤氣灶上，那鍋泡面“嘟嘟嘟──”煮的聲音。

很快就坐在方沁簡單溫馨的臥室，趴在梳妝臺上吃到了那碗熱氣騰騰的黃泡面，幾口之后，慢慢吞吞地說起了不久前發生的事。

“我和蕭政聿說了，我放棄和他復合的念頭。如果他不想的話，我們可以再也不見。”

“什麼？”方沁錯愕無比，“你們白天不還是好好的嗎，怎麼到了晚上就鬧這樣？而且蕭政聿他今天下午的時候還……”

棠茉搖了搖腦袋，“其實我也不清楚。”

“我還是先搞清楚了我為什麼想和他復合，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吧。萬一只是因為知道了他有別人的喜歡，是我的占有作祟，控了這一切呢。”

這樣很不好。

又何嘗不是那片荒田的爭奪者之一。

方沁一愣，在那碗泡面逐漸見底，才嘆息了一聲，緩緩說道：“棠老師，其實你自私一點，也是可以的。”

肚子吃飽后，棠茉整個人的神都好上了不，這才有心思開始細細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米白為主，十幾平的空間被充分利用，四都是干凈整潔的收納箱，上面擺放了不《玩總員》里的玩偶。

最顯眼的還是墻壁上的海報，巨大無比。

復古的影打在男人的側臉廓上，他半抬著頭，銀發張揚而耀眼，耳麥與話筒都是特別定制的鉆石白，在最右下角有第一張專輯上的文字。

“只聽我一個人的聲音。”

——這該死的不是的發小，沈霖澤嗎？！

棠茉不可置信地又看了好幾眼，“方老師，你喜歡這個歌手啊，要不要我幫你拿幾疊他的簽名照？”

畢竟沈霖澤那廝還不算太火的時候，就特炫耀，一箱一箱地往家運簽名照，都給一腦兒扔雜間了，嫌燒火都不夠冒煙。

“幾疊？”方沁心臟都咯噔了一下，結結地問道：“你怎麼會……有這麼多啊……”

棠茉抿了抿，反問：“我找黃牛？”

這很快就被方沁給義正嚴辭地拒絕了，一本正經地教育：“不行的，棠老師，你這是助紂為的行為！”

說這話時的方沁，腦門上仿佛頂了一圈金的圣，讓折服。

但這也阻擋不了棠茉繼續想說其他話的決心，真的是好不容易才逮到的一個樂子，“那你知道沈霖澤有異食癖嗎？他小的時候還吃過自己的鼻屎呢。”

“而且他小的時候以為自己會懷孕，哭著求別人照顧他坐月子。”

這些糗事講個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所以邊總有人問，為什麼不會對這麼一個青梅竹馬的大明星心，這些都是鐵證理由！

方沁：？？？

臉越來越黑，心也越來越，嬉笑著把棠茉往床上撲，和扭打一團，“你這個黑頭頭，不準再說話了！”

棠茉被撓著，大幅度地東躲西躲，最后靜音了的手機從床上落到了床底，都一點也不知道。

“咚咚咚！”

驀地響起了敲門聲，方母在外面喊道：“沁沁，是你的朋友來了嗎？你爸爸買了點水果回來，快一起出來吃。”

方沁應了聲“好”，然后將棠茉從床上拽了起來。

一出門，這屋子里還有個大概二十六七的男人在，鼻梁上架著一副銀邊框的眼鏡，長相很斯文，眼眸上方的睫纖長濃。

“表哥？”方沁驚訝了一番，自問自答道：“你怎麼會來……噢對，你的工作室要來這里取景，才回來的吧。”

棠茉迷茫地眨了兩下眼睛。

吃著小櫻桃和剝好的石榴籽時，慢慢得知這個男人名方宇，正在和朋友一起拍攝一部微電影，這次是為了實地取景回來的桑桉。

正咬破一粒晶瑩剔的石榴籽，忽然一旁坐著的方母熱說道：“棠老師，你還沒有男朋友吧？一會兒就讓我們小宇送你回去好了！”

這想要撮合的意思實在明顯。

求助地向方沁，沒想到也一拍手，認真說道：“我覺得行，茉茉，那我今晚就不留你了哈，歡迎你下次再來玩。”

竟然直接趕客了？

方沁不顧父母的拍打，把兩個人一起推出了家門外，然后匆匆跑回了自己的臥室，拿出手機，對著某個新添加沒有多久的聯系人，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門外，方宇臉上浮現了幾分歉意，低聲說道：“不好意思啊，因為我一直都沒談朋友的原因，我媽和我伯母都比較在意這方面，所以今天還……不小心連累到你了。”

“棠老師，我送你回家吧，順便給你買一杯茶，當作賠罪好嗎？”

棠茉笑著拒絕了：“謝謝，但是我晚上不喝太甜的東西。”

—

居民房，一樓。

空著的花圃瓷磚上有一還未熄滅的猩紅煙頭，在漆黑寂靜的夜里，猩紅閃滅。

那煙頭旁邊則是一碗用塑料盒打包的蝦米紫菜小餛飩，尚且溫熱。

刺眼的手機屏幕亮起，蕭政聿瞇著眼瞥去了目。

消息列表很干凈。

置頂的是一條快半個小時以前的消息，他發出去的：【我們聊聊，我在你家樓下。】

一直都沒有等到任何回復。

還有在下面的幾條則是兩分鐘以前，下午新加的那位語文老師一個人發來的，幾個捂流淚的黃臉表，配文：【真的不好意思啊，我一開始還以為您是棠老師的男朋友呢，所以才把中午廣播站的事告訴了你。】

【結果棠老師說不認識你，所以我就把我的表哥介紹給啦，不過他們好像聊得特別來，現在這麼晚了還堅持出門去約會呢！】

【哎呀……我這人就是話嘮，一不小心跟你這個不相關的人說了這麼多，蕭先生，你可千萬別介意哈［手雷］［手雷］】

“咔嚓”一聲，蕭政聿沉默地鎖了手機屏幕。

無聲等了二十多分鐘，只有蚊子越來越多。

不遠，黯淡的月下似乎并肩走來了一對男，又忽而在一棵古柏樹下停住，那男人側過，抬手擋住了兩個人的臉。

然后脖子傾斜，低了很多弧度。

——就像是，親了上去。

蕭政聿抿起了瓣，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周遭蔓延的熱浪都被他上清冷的殺氣推開。

一層一層，涇渭分明地波著。

半晌之后，那兩道影才重新向他走來。

踐踏著晦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