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亭隔著門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嘉禾的名字,無論沈云亭怎麼喚,說些什麼,嘉禾都未搭理他一一毫。
嘉禾的房門栓了門閘,沈云亭怎麼也敲不開那扇隔著他與嘉禾的木門。
“嘉禾,開門。”
沒有人為他開門。
“我放不下你。”
門沒有一點靜。
嘉禾決然地將所有行李都打包好。
所有的放不下都是一時的,待離開京城,遠離他的視線,要不了幾年他的執念便會慢慢淡去。
夜深沉,門外的靜漸漸消失。
阿兄騙沈云亭,讓他養好子明日再來,這是場持久消耗戰,千萬別先把自己耗沒了。
可他聰明,一點也不肯上當。
只守在屋門口,寸步不離。
直到嘉禾從門開口道:“沈云亭,我想吃餃子,要你親手包的。”
時隔多日嘉禾同他說的第一句話,沈云亭眼眶染上了紅,他明白是嘉禾想騙他走。
可他答:“好,我這就去。”
“你等我回來。”他向祈求道,明知道不會等他回來。
可他答應過要縱著嘉禾。
程景玄輕嘆了聲,上前扶著病中的沈云亭,親自送他回了太師府。
沈云亭走了,嘉禾帶著行李上了停在后院側門的馬車,寂靜深夜,悄然離開永寧侯府,朝京城城門而去。
沈云亭回了太師府,終于了力倒在了正門前,昏沉不醒。
嘉禾獨自拿著行李坐在馬車里,寂靜深夜,只能聽見馬車車轱轆在不平的路面上滾的聲音。
回想自己與沈云亭在一起那段長長歲月里,曾有很多次機會能夠擺他,為什麼那時候總也沒有離開他?
因為同沈云亭在一起的日子,不全是壞的,他們也有過相依歡愉的時候。每次想離他的時候,總會在最難過的時候,想起他曾經的好。為了那一點好,又開始心給自己希。
了手里的包袱,心想程嘉禾真不是個堅強的人。
嘉禾開馬車車窗朝外看去,繁星夜之下,街巷空無一人,馬車穿過東街,約走了兩個時辰,天亮前到了城門口。
晨曦微,嘉禾在城門前遇見了悉的人。
銀朱坐在太傅府馬車上,猛烈的風不停吹開馬車車簾。嘉禾過車窗見了銀朱。
前些日子太子下了令,命銀朱傷勢恢復便即刻離開京城,永遠不得回京。
此時此刻,應是正好要離京。此一別,再也無法回到生養的土地。
銀朱面上纏著一塊紗布,將被火燒毀的側臉遮了起來,約可見從前明麗的容貌。
烈烈風吹過纏在臉上的頭紗,嘉禾瞥見脖頸上被繩索纏繞過的紅痕,那紅痕直至頸后。
銀朱尋過死了。
也是,像這般驕傲的子,寧可死了也不愿意同現在這般在這世上渾渾噩噩渡日。
嘉禾恍惚間想起第二世的那場宮變里,寧愿困死在東宮死得驕傲,也不要茍活下來給爹丟人的銀朱。
——“出去了又能怎樣?廢帝孀任人踐踏,一輩子聽著別人的嘲笑聲。死在這倒好了,前朝東宮的江良娣,這個名頭不會太給我爹爹丟臉。”
隔世的話,言猶在耳。
銀朱,善惡難辨矛盾之人。
嘉禾不會原諒從前做過的惡,也不會覺得有如今這樣的下場很可憐。
只有句話,隔了一世,想告訴。
“銀朱。”嘉禾出聲喚。
銀朱循聲朝嘉禾來,往日靈的上挑眼似一潭死水。知道自己愧對程嘉禾也愧對自己,可不能認輸低頭,低下頭眼淚會掉。
銀朱看見嘉禾手指了指前方,而后聽見嘉禾大聲朝說了句話。
“向前看。”嘉禾道,“銀朱,向前看。”
沒有人比更有資格對銀朱說這句話。
死過,在絕中死去,也絕地去尋過死。曾經懦弱,無能,沒有勇氣去面對慘淡的一切。
再到一步一步從深淵站出來,告訴自己要堅強一點,用力掙扎著想好好活著。
這普通又殘酷的人生,難以改變,無法逃避、推、無視,只屬于自己。沒有人能代替活著,所以才要為自己好好活著。
向前看。
對銀朱說,也對自己說。
銀朱怔住,了眼嘉禾,側過頭不再看嘉禾,卻不知怎地想起了爹爹。
的爹爹一向最在乎名聲和位,惹出了禍事,爹爹為了不拖累他帝師嚴父的名聲,不顧未愈將關在了祠堂。
“我錯了,爹爹。”從祠堂狹小的氣窗向站在祠堂外的爹爹示弱,想從爹爹那求一點安。
卻只得了爹爹一句:“的確錯得離譜,要使壞就壞徹底,不夠壞,還蠢。事不足敗事有余,沒用。”
阿娘去的早,爹爹因阿娘難產之故,并不怎麼喜歡。羨慕別人家的孩子有爹疼,尤其羨慕程嘉禾。羨慕能騎在永寧侯脖子上,而自己連爹爹一句疼人的話也得不到。
記得小時候作詩得了第一,爹爹頭一回夸了,夸有本事,不愧是他的兒。
從小到大做什麼都要爭第一,為的便是一句讓爹爹認可的話。
離家前一晚,告訴爹爹,努力去爭取,只是為了為爹爹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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