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點,算是我的偏見。”
荀子微:“嗯?”
趙錦繁道:“在皇城自縊乃是大忌,更何況是自縊偽裝他殺,若是被發現不得要被判重刑。那位同謀搭上自己余生,也要助江亦行完這個計劃,可見兩人羈絆頗深。江亦行與陸斐相時日不過月余,我不認為他們能心到彼此托付。”
荀子微道:“你說得很對,但有一點我不認可。”
趙錦繁著他問:“哪一點?”
荀子微同道:“有的時候兩個人心到彼此托付只需要一個瞬間。”
趙錦繁一愣,順著他的話問:“怎樣的時候?”
荀子微沒答。
趙錦繁耳畔莫名回響起那天晚上,孩子父親扣著的五指說的三個字——
“給我。”
他明明說的是讓給他,結果他把自己全部給到了里面。他說他覺好極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趙錦繁覺得小腹酸脹得厲害,他起來就更讓人不了了,以至于開口說話都帶了含糊的哭腔,但那并非是因為痛,而是……
趙錦繁抬手了發燙的臉頰,深吸一口氣,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繼續正道:“你我追查至今,一切線索都指向四年前那場科考。陸斐與四年前那場科考并無關聯,因此我認為,陸斐是江亦行同謀的可能不大。”
荀子微道:“嗯,我亦如此想。”
趙錦繁松了口氣,接著道:“這十二人中,與上屆科考和陳守義都有莫大關聯的有兩位。”
“其中之一便是朱啟。”指著排查記錄上排在第一位的那個名字道,“我似乎記得太傅提過,陳守義的老師是朱啟。”
“按您的說法,自陳守義為以來,朱啟一直對他提拔有加。四年前那次會考,原本他才是主考,不過因突發急癥有心無力,只能改換考人選。在他一力擔保之下,陳守義才了那次會考的考。”
“在他預想當中,自己的得意門生若是能完此任,對其日后仕途定然大有裨益。誰知突遭橫禍,得意門生人頭落地,一切的源頭還與自己有關,倘若陳守義真有冤,他怎能無于衷?”
荀子微道:“他看上去的確有機。”
“但我想,他不是江亦行的同謀。”趙錦繁道。
“朱啟為人世謹小慎微,為二十余載從未出過紕。之前朕與他同為會試主考,在改卷時聽人提起過,他這人學識出眾,曾多次被選為會試考,為避嫌自己與考生之間有私,謹慎到連一場斗文會都沒去過。且他一直不贊同朕提拔寒門士子,朕不認為他與寒門出的江亦行有私。”
荀子微道:“朱啟前些日子剛得了長孫,家中妻兒連同仆從一百二十余口,皆有賴他照拂。他是個懂得權衡的人,不會為了一個曾經的得意門生而搭上全家老小。”
他頓了頓,補充道:“當然我并不是說他完全沒有可能,只不過另一個人看上去比他可能更大罷了。”
趙錦繁指了指朱啟旁邊的那個名字,道:“的確,如果要說有誰在陳守義的死中獲利最大,那必然是他。”
*
翰林院,朱啟神嚴肅正為底下員犯錯而大發雷霆。
“你們是怎麼在做事的?連這點小事也弄不清,還當什麼?”他大聲責問,說到惱怒之,還用力拍幾下桌子。
底下員低著頭一言不發,挨完訓滿臉喪氣地從屋里出來。
“他今日怎麼火氣那麼大?”
“你不知道嗎?明日是他得意門生的忌日,每年這幾天他都是這副鬼樣子。”
“得意門生?”
說話的其中一位員,舉起手做了個抹脖子的作,小聲道:“不就是幾年前為攀附權貴泄考題被砍頭示眾的那位。”
提起那位,眾員默契噤聲。默了會兒,有人嘆了一句:“難怪他一直那麼討厭劉琮。”
“那可不是嗎?他那得意門生一死,先帝重開會試殿試,讓那本來落第的劉琮得了重考機會,一舉奪得會試第一,先帝還為安暴的寒門和平民士子,還在殿試破格提拔他當了狀元。”
“可惜朱翰林一直不看好他,那麼多年他還在七品晃,原地踏步不見半點長進。”
“那也怪他自己不爭氣,做什麼事都手腳畏首畏尾的,膽子比芝麻還小,不就來一句‘此事萬萬不可’,要不就是‘我管不著’,這種人能大事才怪。”
“要不怎麼都他劉小膽呢?”
眾人聽見劉小膽這一諢號,嘲諷地笑出聲。不知是誰提了句:“說起來那劉琮人呢?”
“不知道,好像今日一整天都沒見著他了。”
*
懷刃接了荀子微的指令,去翰林院跑了趟,回到長殿復命道:“回稟君上,翰林院不見劉琮,方才長風從他家中探查回來,說他家中也不見人影。”
荀子微道:“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
趙錦繁在旁與荀子微對視一眼,道:“他這是跑了?”
荀子微對道:“跑不遠。”
他轉頭吩咐懷刃道:“命人搜查全城,務必活捉此人。”
懷刃抱拳領命應道:“是。”轉疾步出殿。
荀子微著懷刃的影消失在院中,低頭繼續理方才未理完的公務。趙錦繁坐在他近前,默默看著。
等他理完公務,也起告辭。
荀子微見趙錦繁走,問了句:“陛下不留下來等消息?”
“不了,夜深了,今日已打擾您許久。”趙錦繁道,“倘若有消息,煩請您派人知會朕一聲。”
荀子微道:“好。”
趙錦繁起離殿。走后不久,老太監長德慢悠悠來見荀子微道:“陛下臨走前,讓老奴同您說一聲,早些歇下,莫要太過勞,您昨日也沒闔眼。”
荀子微一愣:“你確定沒聽錯?”
“這次絕對沒聽錯。”老太監長德肯定道,“很關心您。”
*
深夜,一個披黑斗篷的影潛進署衙旁長街的暗巷之中,融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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