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朝臣都差不多走了,朱啟還站在殿中久久不,張永知道他心里不好,幾十年老相識了,看他如今這副樣子心中不忍,便留下來安了他幾句。
等朱啟緩過一陣,兩人一道從殿中出來。出了殿門,他隨意朝前邊了眼,這不不要,一嚇一跳。
他看見遠漢白玉石臺階上,攝政王正牽著小皇帝的手。
張永怔住了,抬手了眼睛,再朝遠去,只見攝政王和小皇帝分開走著,并未有任何逾矩的舉,互相禮遇有加的樣子,手也沒牽在一起。
朱啟瞥他一眼:“怎麼了你,奇奇怪怪的。”
張永抬手了額前驚出的冷汗道:“沒什麼,我真是上了年紀,老眼昏花了。”
趙錦繁隨荀子微一道去了太池旁散心。兩人坐上小船,漫無目的隨水流飄。水波拍打船的規律聲響,總是能讓人心緒平靜下來。
趙錦繁靠坐在小船一端,著開闊湖景,道:“朕想朕大概知道,無
名碑的傳言為何在上京赴考的士子之間如此興盛了。”
荀子微靜靜看著清風拂過額前碎發:“嗯?”
趙錦繁轉頭看著他,道:“恐怕劉琮等人在此事上出力不小。他們不甘心陳守義就這樣背負污名死去,于是便在考生中散播消息,宣揚那塊石碑的妙用,引人前去。四年來,石碑下的亡魂從來沒過一日香火。他曾為天下士子能公平考試而死,死后亦被天下士子所供奉。”
荀子微道:“或許確如你所說。”
趙錦繁看著湖面,一陣靜默。大概也想明白了,到底是誰銷毀了與此案相關的所有卷宗。能有辦法悄無聲息做到這一點,又不想讓人重揭此案的人,除了那位皇帝老爹還有誰?
難怪適才在朝會上,荀子微同說,風雨來。或許他早就猜到了這一點。
趙錦繁正出神想著事,小船不知何時隨水飄到一岸邊。
那岸邊上原先是皇帝老爹用來種植名品花卉的,不過荀子微了皇城之后,占了此地,鏟了那些貴難養花卉,拿來搭了瓜果藤。
荀子微從小船上上岸,對趙錦繁道:“你在這稍等片刻,我去擇些菜心,一會兒午膳做白灼菜心。”
趙錦繁想起前幾天他做過這道菜,夸過一句,口味不錯。
見荀子微彎下拔的背,低頭專心挑菜,安靜坐在船上等,視線順著他到不遠的瓜藤上,見藤上掛著一顆顆新結出的小瓜。
從前的瓜苗落地生,在此地開花結果。想到在自己肚子里生發芽的小種子,趙錦繁微有些出神。
荀子微擇了一竹筐菜心,返回船上。
趙錦繁看著他晦地問道:“不知仲父有沒有想過要在此地開花結果?”
荀子微不解:“嗯?”
趙錦繁想了想,換了種直截了當的說法,道:“我的意思是,您……想過要家嗎?”
荀子微直言道:“想過。”
趙錦繁側過頭向湖面,狀似漫不經心地問:“既然您想,那又為何至今還不娶妻?”
荀子微盯著說:“不愿意。”
趙錦繁一怔。
他著,似乎在等繼續問下去,比如問他,為什麼不愿意或是不愿意你就一直不娶了嗎之類的問題,但沒問,這段對話便沒了下文。
*
朝會過后,劉琮被帶去大理寺詳查。
登聞鼓前,群激。有先前為江亦行之死鳴不平的百姓,還有聽聞“狀元殺了狀元”這樁奇聞,從附近趕過來湊熱鬧的人,圍滿了長街。
狀元之死本就鬧得沸沸揚揚,加上今早劉琮擊鼓鳴冤,將此事熱度又推上一個高峰。借著這熱度,四年前除劉琮和江亦行以外,被頂替的幾個寒士,在城中最繁華的酒樓一番沉痛哭訴,將此事前因后果娓娓道來。
多方運作,真相大白,城中寒士大震,惋惜悲慟之余,從各聚到登聞鼓前,氣勢比之四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帶頭幾個寒士跪在登聞鼓前,聲淚俱下,言辭激。
“自大周開朝以來,摒棄從前選任人之制,開科取士,言說寒士亦能通過科舉仕。我等自知家世不如人,為了有朝一日能登天子堂,起早貪黑,日夜苦讀,付出多艱辛才得以有機會京城貢院會試?”
“機會原就來之不易,如今卻告訴我等,權貴彈指間便能輕易毀掉這個機會。何談取士不分貴賤?倒不如一開始就明說,我等不配!”
“重審陳守義一案,還他清白!”
“公平取士,嚴科舉舞弊!”
他們來此不僅僅是為陳守義和那幾個被頂替了錄取名額的寒士冤,更是為自己爭取。倘若他們今日不來,如何能對得起為求功名日夜寒窗苦讀的自己和為了供他們讀書而費盡心的家眷?
他們勢要此冤大白于天下,直了脊梁告訴那些高高在上,視他們如草芥的權貴,他們不會退,不會就這樣任人欺辱。
他們要一個公道,要求公平取士。
民意沸騰之下,次日荀子微下令大理寺連同刑部、史臺三司聯合會審此案。
陳守義案牽連甚廣,舊案重審,卷宗殘缺,翻案舉步維艱。正當三司為此苦惱之時,有人匿名向大理寺提了一份詳盡的涉事權貴名簿。
以這份名簿為線索,三司逐漸清案件脈絡,當年與此案相關的證人及證也得以逐一完善。
趙錦繁坐在長殿院中藤椅上,同正在灶前忙碌的荀子微道:“您說這位匿名向大理寺提證據之人是誰呢?”
荀子微低頭切著菜,回道:“清楚當年事真相,對朝中向了如指掌,又希陳守義重獲清白的人,除了他還有誰?”
趙錦繁一笑:“倒也是。”
月如水,清輝灑滿赴誠山間。
朱啟站在無名碑前,無言靜看碑上題詞。四年來,盡他所能搜羅證據,在今日得以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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