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株一米多高的發財樹，有些重，阿姨搬得有些吃力，季舒楹遲疑了一下，過去搭了把手。

保潔阿姨氣吁吁地放下，道謝：“謝謝……哎喲，是你呀小姑娘。”

也認出了季舒楹，想起什麼，扯了扯季舒楹的袖子，指著另一個方向道：

“這個就是我侄子，怎麼樣，我沒騙你吧，一米八幾的大小伙子！”

保潔阿姨語氣頗有些自得。

季舒楹順著保潔阿姨的視線看過去，剛好和婚姻家事組的組長對上視線。

再想起保潔阿姨昨天說過的話，季舒楹恍然，原來阿姨想要介紹的那位相親對象竟然就是新調組的組長。

工位區的綠植不止這一盆，還有好幾盆，組長走過來，幫阿姨搬起綠植，方便阿姨打掃，而后目不斜視地離開，很是避嫌的樣子。

如果不是季舒楹知道背后的一切，可能也會以為組長只是好心順手幫忙一把而已。

“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小姑娘？”

保潔阿姨忙完了活兒，又開始推銷自家侄子。

季舒楹有些汗，再度婉拒了熱的阿姨之后，敲響了組長的辦公室。

聽說明了來意，組長沉了一會兒，許是看到了前面季舒楹幫忙的那一幕，決定也稍微給季舒楹一點。

最后，組長模棱兩可地道：“委托代理已經收回了，不太能，不過這位當事人，確實跟你很有緣分。”

‘確實跟你很有緣分’，將中文含蓄且意味深長的優點發揮到了頂峰。

猜測得到了證實，懸空著的石頭落了下來。

季舒楹這一天都不知道怎麼過的，好似魂魄游離了出來，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自己完了一天的工作，寫文書、寄資料、開會、出外勤見客戶、下班，回家，吃飯。

跟廖音說自己吃好了之后，回到臥室，季舒楹靠著床頭，拿出手機，靜靜地盯了一會兒，出竅了一天的魂魄才緩慢地回到了軀殼里。

撥通了越洋電話。

也想要求證。

直到此刻，還在想，也有可能只是巧合，那句很有緣分，也不過是剛好這位當事人跟一樣姓季，需要從裴遠之本人口中得到印證。

國時間晚上八點，紐約早上八點。

ThePeninsulaNewYork.

位于曼哈頓中心的紐約半島酒店，可以俯瞰到

整個第五大道，鱗次櫛比的高樓沿著紐約的天際線徐徐展開，此刻，日初升，為古老而登的建筑們鍍上一層金燦燦的晨。

裴遠之早已調好時差，起床，恒溫泳池里游了2km作為晨練，洗了澡，一不茍地穿上正裝，SeraFineSilk的暗紋領帶系完的溫莎結，現下，正在餐廳里吃早餐。

跟他本次同行的還有KS中華總部的律所主任、助理律師及一些團隊骨干員，餐廳里只能聽見餐盤輕輕撞的清脆琳瑯聲，以及低低的談聲。

空氣里彌漫著松煎蛋卷、龍蝦炒蛋、煙熏三文魚、法式松餅……各類食的香氣，主任Jonathan正在和本次負責接待他們的白人同事聊天。

“Rreallyappreciateyouflyinginforthismediationmeeting.How'sthejetlagtreatingyou‘”

“Betterthan……”

裴遠之瀏覽完報紙，折疊放在一旁，偶爾也會稍開尊口，聊兩句。

忽地，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機震起來。

他拿過來，看清來電名字后，視線微頓。

而后跟正在談的兩位同事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去接個電話。

“去吧，Ferek，不用管我這里。”主任知道裴遠之向來業務繁忙，道。

裴遠之頷首，起，一邊走到餐廳外，一邊點了接聽，腳步比平日要快一些。

“喂。”

沒等多久，電話就被接聽了。

季舒楹聽到一貫清冷平穩的聲線從電波里傳來，但似乎又和之前有些不一樣。

沒聽到季舒楹說話，裴遠之握著手機，又走遠了幾步。

酒店里的地毯鋪得很厚，腳下的牛津皮鞋踩上去，幾乎無聲無息。

向來話多，吵吵鬧鬧的，很有生命力，像這樣電話打過來了，卻一句話不說的樣子，很罕見。

“是哪里不舒服嗎？”

視線落在墻壁上掛著的油畫，裴遠之低聲問，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語氣要溫和許多。

按照以往的經驗，季舒楹應當是不舒服，或者睡不著。

“……裴遠之。”

季舒楹終于說話，沒有嬉笑打鬧，也沒有拖長的尾音，聲音平靜得近乎嚴肅，“我有件事，想問你。”

“什麼事？”

“之前是不是有一位季茂明的客戶，大概四十多歲，找過KS，作為他離婚的律師團隊？”

季舒楹語速緩慢，“或者，我說得再明白一點，你之前是不是接過我爸的委托？”

“……”

微妙的靜默。

幾息后，裴遠之淡淡地‘嗯’了一聲，反問：“你從哪里知道的？”

季舒楹閉了下眼。

原來是真的。

一陣陣的費解，以及荒謬襲來。

不可能照實回答，睜眼后，季舒楹換了個說辭，“我爸跟我說的，但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跟KS接洽上的？”

裴遠之說了個時間。

算了算時間，那個時候，兩人還未領證，也還未見過鐘士。

“你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季舒楹努力控制呼吸節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顯得太抖，“如果一開始你不認識季茂明，就算了，但后來在醫院，你應當知道始末，為什麼沒告訴我這件事？”

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而也無法接，自己的丈夫，對自己瞞這件事。

“我沒有瞞過你。”

“那你也沒有告訴我！”

“季茂明很早就撤回了代理，且有保協議，我要告訴你什麼？”

“如果他不撤回，難道你真的要作為他的委托律師……”

季舒楹還沒說完，已被裴遠之打斷：

“首先，這件事并未發生，你的假設不存在；其次，接這個案子的代表是整個KS事務所，不是某一個人，更不是我，這兩者的區別，你混淆了。”

季舒楹氣得手指都在抖，“有什麼區別嗎？如果你不想讓團隊接下這個委托，完全可以做到的，有什麼非接不可的理由呢？”

“還是說，在你面前，利益比重要，賺錢、案源、客戶、事業，這些東西，都比我的更重要？只要能賺錢，其他的都不必考慮，是嗎？”

“不是一碼事，沒有對比的必要。”裴遠之淡聲道，“你這樣毫無理由地問責我，我會覺得你在無理取鬧。”

腦子里繃的那皮筋，被那句‘無理取鬧’，倏地一下扯斷了。

季舒楹猛地站了起來，很想將手機砸到墻上，又勉強忍住，“我無理取鬧？明明是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也沒有考慮過我和媽媽的利益！我父親婚外出軌，你難道不該站在我這邊？別說委托了，連看都不該看一眼！”

“你就是自私而已！不然這件事，你憑什麼不告訴我？又憑什麼要接下來？”

越想越氣，季舒楹口不擇言。

的話像石頭砸進冰湖里，咔嚓一聲，原本冰封的湖面，出現了道道裂。

“我自私？”

電話那邊，裴遠之緒終于出現了一波，語氣有些冷，“我如果真的自私，就不會和你結婚，更不會做到這個地步。”

“你做到什麼地步了？”季舒楹難以置信，“懷孕的是我，孕吐苦的是我，你做了什麼？”

“所以你從來都覺得我什麼都沒做？覺得我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不知是不是季舒楹的錯覺，裴遠之的語氣更冷了。

往大腦上涌，季舒楹咬了咬牙，“不然呢？你做了什麼？差點讓KS為我那位好父親的律師團隊麼？除了最基本的責任外，你做了什麼？你但凡有一點在乎我，都不會這樣做！”

一口氣說完整段話，季舒楹口劇烈起伏著，額頭滲出薄汗，握著手機的掌心也被汗潤。

豎起尖銳的棱角，等著裴遠之的反駁。

出乎意料的，那邊沒人說話。

長達十幾秒的沉默，電話里誰都沒有開口。

只能聽到一道長，一道短的呼吸聲，深深淺淺，錯起伏，都不平靜。

砸破了冰封湖面的石頭，陡然沉了深藍的湖水里。

旋轉著，無聲著，隨湍急的水流沉了下去，埋黑的湖底，所有的響都被黑湖水包裹住，聽不見一點回聲。

裴遠之靠在墻壁上，長微曲，良久后，他直起，往餐廳門口走去。

“我們說的不是一碼事。”

無論是語調，還是咬字，電話那邊裴遠之的聲音都恢復了平日一貫的理與克制，“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好好談談。”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