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 剛剛在主樓前和同學們拍完畢業照。

并沒有非常意外，甚至可以說早有預。

手機裏，和周慎辭的對話還停留在上周。

【我下周三拍畢業照, 你來嗎？】

其實那不能稱之為對話, 因為只有楚言發出去的信息, 沒收到任何人回複。

不知道的人看了或許會以為這個聊天界面是楚言的個人備忘錄。

滿屏只能看見綠的泡泡, 對面安靜得像個拔掉了電源的人機。

“楚言同學。”

袁教授的聲音打斷了的出神。

楚言回眸，掛上了平日裏常見的笑臉。

“袁教授好。”微微鞠躬。

初夏的風和, 一如袁教授潤無聲的認可：“楚言同學, 恭喜你順利畢業。”

“也恭喜你收到了MIT的offer。”

他看著這個曾經跟在自己後求著選課的小姑娘如今出落得如此優秀非凡, 欣之餘也充滿了慨。

“若當年不是慎辭，我們也許會錯過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作為他的學妹, 也將這個好消息分給他吧。”

楚言有片刻的凝滯，但旋即又揚起了角：“好的。”

申請研究生的事是進行的。

不能說是刻意的瞞, 但確實帶著點兒私心和賭氣的分。

三年來，在姜曼的眼裏, 周慎辭是不太心但大方的男友，從袁教授的角度，周慎辭是慧眼識才樂于助人的學長。

可只有自己知道, 自己不過是個無名無分的“人”。

一路走來是靠著周慎辭，所有的就都帶著他的影子。所以, 想趁著這個機會, 證明自己的實力。

去不去讀書無所謂, 畢竟憑自己的能力, 連張機票都買不起。

如今功了，卻發現還是依附著周慎辭的名字。

即使他們已經失聯已久, 即使他甚至不來看一眼自己穿學士服的樣子，生命力最高的擡頭還是與周慎辭有關。

心不在焉地拍完照片，楚言準備去換下學士服。

可一轉，卻看到盧櫻雪正站在不遠的櫻花樹下和招手。

不似當年那盛氣淩人的模樣，盧櫻雪變得溫文靜，剪了頭發，留著和楚言差不多的長度，完全看不出來是那種會拿著酒瓶往別人頭上倒酒的人。

主走上前，和楚言打招呼：“好久不見。”

的確很久，那次酒吧事件後，們再也沒見過。

直到幾個月前，某次楚言陪周慎辭去一個牌局，席間去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在門口聽到了公子哥們和周慎辭的對話——

“周哥，你聽說了嗎？盧櫻雪回國了。”

周慎辭低沉的聲音響起：“不知道。”

“丟，我昨天見到了，整一個洗心革面的大作，我差點兒認不出來了。現在不僅更漂亮了，人都溫了好多，我看一眼就心了。”

周慎辭應得敷衍：“嗯。”

“周哥有什麽想法嗎？據說還心心念念著你呢！”

“沒有。”周慎辭平淡極了。

“哎哎，你們太沒品了啊，可別讓楚小姐聽到了。”

“聽到又怎麽樣？不過是個兒，別真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當凰吧？”

“你這話說得真難聽，人家至長相是一等一的，就是家底太薄，可惜了。周哥，你覺得呢？若是要結婚，可能楚小姐確實不太合適。”

裏面安靜了一瞬，短得可以忽略不計。

而後周慎辭悠悠的聲音響起：“近期沒有結婚的打算。”

那時的楚言自欺欺人地想著，周慎辭既然表態了，至說明盧櫻雪目前還不走。

可現在，著盧櫻雪略帶諷刺的微笑，心中虛幻的奢像被破的泡泡，在剎那破碎，落下星星點點的沫子，風一吹就散了。

“你好。”楚言笑不出來，卻還是禮貌地回應盧櫻雪。

盧櫻雪挽起耳邊的發，笑道：“沒想到我們還會見面。”

“今天我是來道歉的。”

“以前年輕不懂事，對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還希你能原諒。”

楚言覺得荒謬。

若是誠心道歉，盧櫻雪不會是這樣高高在上的姿態。

這不過是虛僞的開場白罷了。

于是道：“不好意思，原諒做不到。”

盧櫻雪果然不在意，說：“我理解。”

“不過，”接著說，“這都不重要了。”

楚言掀眸。

盧櫻雪虛僞的面逐漸掉落，出了那張狂的本，笑容也變得扭曲。

“我啊，要和周哥結婚了。”說。

楚言其實早就準備，可當真的聽到這句話，心髒還是猛烈震了起來。

不想過于失態，擡就要走。

盧櫻雪卻在背後大聲說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去找周哥了。”

楚言氣上湧，失控的緒就要溢出。

恨這種所有行都被別人預測的覺。

“你管不著。”維護著自己最後的自尊。

盧櫻雪道：“要是你還對他有一點點，就別讓他為難。”

“我承認，我用了手段，但能讓周慎辭屈服的手段，你應該懂是什麽級別的。”

往前兩步，湊近楚言。

“說白了，”低了聲量，“他不我，但也不你。”

“他們那種人，只會自己。”

樹葉搖曳，沙沙作響，掩蓋住楚言發抖的聲線。

“我也不他。”

分不清這是給盧櫻雪的回答，還是對自己掩耳盜鈴的說辭。

只知道，那段回宿舍的路，是此生走過最長的路。

視線模糊，腳步虛浮。

明白，和周慎辭之間的關系是一場必輸的賭注，可是并不無辜，現在的眼淚是自己種下的果。

與此同時，剛剛從安全廳審問室出來的周慎辭終于打開了手機。

連續八天的調查讓他的神極度疲憊，將近崩潰。

威脅、不可說、侮辱、迫，180個小時裏他幾乎沒有合過眼。

只有在某些昏厥的混沌時刻，他恍惚看到了楚言的影。

窩在自己邊，像個乖巧的小貓，悠悠地晃著兩條，笑著和他說自己有多喜歡這個新買的筆記本，紙張多有質，下筆再重也不會印到下一頁。

要堅持下去。

這八天裏他一直這樣對自己說。

他專門給訂的同材質的筆記本還在路上，還未來得及送給。

終于，他過了這煉獄般的日子。

周父接他回家的路上，他一言不發。

“慎辭，傷口還疼嗎。”周父看著消瘦的周慎辭，心疼如刀割。

“不疼。”周慎辭沉聲應道。

周父道：“還好結果是好的，證明了你的清白。”

周慎辭卻苦地扯了下角：“沒那麽好。”

周父問：“是盧家婚約的事兒嗎？”

周慎辭微微仰頭，靠上了椅背，突兀的結上下起伏。

“不是。”

他將手背搭在額頭，道，“我錯過了的畢業禮。”

周父一愣：“誰？”

周慎辭沒回答，只是說：“送我回遠檀書院。”

周父：“不行，要先去醫院做檢查！”

周慎辭嘆了一口氣，道：“爸，別我跳車。”

--

晚上十點五十五分，宿舍的門即將啓。

楚言卻收到了周慎辭的信息。

【我在你宿舍樓下】

本來沒打算去見他。

可是卻不由自主地了起來。

今夜沒有星星，亦沒有蟬鳴。

周慎辭一與夜融為一的黑，可楚言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好像瘦了？

還是線的問題？

“言言。”

周慎辭走了過來，腳步有些踉蹌。

他從後拿出一捧花，遞給：“祝賀你畢業了。”

楚言低頭，接過了那束一看就很倉促的花。

百合、蝴蝶蘭、繡球、芍藥，完全不搭的品種混在一起，像是店主關店前臨時拼湊的。

“謝謝。”輕聲道。

“我的錯，”周慎辭道，“最近太忙，沒看手機。”

他不願把真相告訴。

這個應該開心、慶祝的時刻，不能被他掃了興。

“沒事。”楚言回道。

接著，揚起臉，道：“你來的正好，我很想和你說說話呢。”

周慎辭似乎是淺淺地笑了一下。

“好。”

“那今晚住外面可以嗎？”

楚言沉默地點了點頭。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不冷，單純的。

他們沒有去常去的酒店，只在學校周圍找了一家還算過得去的旅館。

推開房門，周慎辭幾乎是將楚言推在了牆上。

急躁的吻落下，甚至等不及將燈打開。

不同于平日，他氣息重，仿佛在撕咬，用盡畢生的力氣，恨不得將進自己的。

楚言似乎認命了一般，順從地接著，跟隨著他的引導，可心裏卻是無盡的酸楚。

的心中也在下雨。

一場可能永遠都不會停的大雨。

理智快要喪失的時候，楚言微著抓住了他的胳膊：“先開燈，去洗個澡好不好？”

周慎辭卻執著地拒絕：“不好。”

不能開燈，上那些可怖的傷痕一定會嚇到，他想。

楚言也沒有堅持。

手環住他的脖子，輕輕地蹭了蹭他的頸側，好似在告別。

周慎辭地抱著，一遍又一遍啃噬著每一寸。

從床鋪到淋浴間，他們出于本能地瘋狂。

黏膩的淋浴過後，周慎辭用浴巾裹著楚言，將放進了的被子之中。

他作極輕，撥開了楚言微的額發。

“言言。”他低低地喚著的名字。

“我……”

著他深邃的眼眸，楚言忽然開口打斷了他。

“周慎辭。”

最後一刻，還是退怯了。

不想聆聽的審判。

所以，還是讓面的退場吧，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嗯？”周慎辭難得溫。

楚言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就停在這裏吧。”

時間仿佛停止了。

周遭寂靜了。

良久，周慎辭起，走到窗前，點了一支煙。

他上只隨意披了件浴袍，指尖猩紅的火晃。

低沉的聲音略顯沙啞：“楚言，我只問一次，你想好了嗎？”

楚言躺在床上，背對著他，眼角的淚早已將枕頭浸。

可卻笑著。

分明誰都看不見的表，卻還在笑著。

“嗯，分手吧。”

說出來又覺得好笑。

“對不起，”莫名其妙地道歉，“明明我們也不算往吧。”

“可是我和朋友都說你是我對象來著。”

“你就當是我的虛榮吧。”

語無倫次地說著，得到的回應卻只有靜默。

“對了，”匆匆地想要轉移話題，“我要去國啦。”

“這幾年真的很謝你。”

“雖然我真的不喜歡盧櫻雪，但我還是希你幸福。”

“所以，”的哭腔混著悲傷的笑意，“你能不能也祝我前程似錦，未來無量？”

周慎辭的手攥得很，本就清瘦的手背早已青筋暴起。

他頭微，扯平的線忽然勾起。

“在你心中，我這麽大方嗎？”

楚言一頓。

未反應過來，高大的影已經從頭頂下來。

線昏暗，看不清周慎辭的表。

“什麽？”

周慎辭扣住的手腕，語氣裏帶著晦的瘋狂。

“要分手，卻還和我開房，還真是你的作風。”

楚言辯解：“不是，我……”

“那麽，”周慎辭置若罔聞，“我也就不客氣了。”

“伺候好了就讓你走。”他言語中滿是下流的惡劣，但卻著絕的哀傷。

那一晚，周慎辭仿佛失去枷鎖的野，即使套用完仍然不停，即使楚言雪白上布滿了紅印，仍然兇狠。

抵至深，到達頂點，反複離填滿，將呢喃的囈語碾碎。

但是，太終將升起。

晨漫進來的時候，周慎辭看著床頭留下的手串，將房間砸了個稀爛。

因為這件事，他賠了不錢，有段時間風評也差了許多。

可他并不在乎。

他只在意，為什麽楚言都不問訂婚是真是假，就給他判了死刑？

為什麽一句話不說，就要離開他？

楚言離境的飛機起飛之時，他醉倒在遠檀別墅的家裏。

他像是丟了魂，大夏天點燃了壁爐，一邊喝酒，將為特制的筆記本一頁一頁地往裏面丟，差點一氧化碳中毒。

第二天，從不生病的周慎辭發燒了。

這一燒就是一整周。

最厲害的時候甚至連坐都坐不起來。

他將手機裏所有的照片都刪了。

可是，又悄悄地將那些早已打印出來的照片和手串等品一起，鎖進了保險箱。

後來的事，讓京圈沸沸揚揚了好一陣。

先是周盧訂婚，二人公開場合面，接著，劇急轉直下，某天，盧父鋃鐺獄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

盧櫻雪也因為構陷他人作僞證等罪名被抓了起來。

盧母幾次在周慎辭的集團大樓下拉橫幅撒潑，卻只是被門衛無地趕走。

不過，這些事楚言都不知道。

屏蔽了所有周慎辭的消息，甚至卸載了微博等社平臺。

可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著已經隆起的小腹，還是會心悸。

而地球的另一端，那個男人也不曾有一秒忘記過。

多年之後，又是一個晴朗的下午。

周慎辭推掉了重要的會議，強行結束了青海的行程，匆匆趕回京市。

推開實驗室的門，他終于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影。

楚言站在裏，一如當年那般耀眼，好像什麽都沒有變過。

瞳孔和心髒的距離，在與對視時清零。

破碎燃盡的靈魂在這一刻重生，宛若磐涅的凰，再次流，重新到了生命的溫度。

他對，從來不是單純的。

是占有、是貪婪，是搭上命的瘋狂。

去他媽的各自安好。

他只想和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