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落了座。

程慕寧沒有去探問平靜表面下歷經的驚濤駭浪，也沒有提及兩個月前那封請“提點”程崢的信，只像尋常姑嫂那般與品茶敘話。

瞧見桌邊那半截紙，程慕寧道：“這是什麼，倒是新奇。”

姜亭瞳笑了笑，道：“紙雕花卉，時下京中姑娘們玩這個，本宮也是覺得新奇，便學來打發打發時間，不過依我看假花哪有意思，無無香的，倒不如真花賞著有滋味。”

程慕寧聞言慨：“離京太久，倒是全然不知道這些新鮮事了，還以為姑娘們仍在翻花繩。當真是日新月異，看來我也得好生打聽打聽，以免落了俗套。”

姜亭瞳道：“那有何妨，改日一場接風宴，公主還怕看不到新鮮事？”

說到接風宴，姜亭瞳又說：“圣上今早稱病不朝，但還惦記著替公主接風洗塵的事，鄭昌那邊一早便來吩咐，本宮想著，公主若無旁的要求，就按照往常的規制吩咐下去，至于宴請名單，晚些讓侍省擬好送過去，公主過過眼即可。”

程慕寧擱下茶盞，沉道：“如今圣上病著，前方又在打仗，朝廷為著錢糧愁苦萬分，宮中也在減開支，不宜鋪張浪費，我看大舉盛宴就不必了，不若趁著春闈結束辦場瓊林宴，這三年殿試多了不新面孔，我也想借著機會見上一見，當中說不準有能人志士，這次籌措錢糧，我也想聽聽眾人的想法。”

姜亭瞳若有所思，點頭說：“如此也好，往年放榜后早該賜宴慶賀，今年上戰事吃才遲遲未辦，倒是委屈了這屆新科進士，且早前公主府那些個幕僚都散了，瓊林宴上公主若是有看著舒心的，還能一并將空缺給補了，只是……”

看向程慕寧，猶豫道：“瓊林苑在城外，時下京中，外頭不比宮里戒備森嚴，只怕有心人趁起事，穩妥起見，此事由侍省并殿前司辦如何？”

姜亭瞳話里有揣度探聽之意，誠然私心愿意助程慕寧一臂之力，才會在程慕寧回京的事上推上一把，可作為姜家，倘若沒有足夠多的勝算，也不敢貿然將家命都在一個剛回京還未站穩腳跟的長公主上。

而裴邵和他的殿前司，就是程慕寧的勝算。

程慕寧垂目笑了一下，一切兜兜轉轉仿佛又回到了當年，而此時觀局下注的又何止姜亭瞳一個。指腹在杯沿挲了幾下，語氣輕松道：“娘娘思慮周到，我看甚好。”

姜亭瞳聞言似乎松了口氣，“那便都妥當了。”

簡單寒暄過后，程慕寧并未在儀宮久留。姜亭瞳知事忙，也沒多做挽留，只讓人挑了幾個盆栽，連花帶人一并穩穩當當送出了宮殿。

晌午日頭大，銀竹在旁撐著傘，瞧了眼宮手里那幾株鮮滴的百合花，不道：“皇后真是有心，百合凝神靜氣，從前就沒讓花房往咱們宮里送。”

程慕寧手撥了撥花瓣，“一向是個心的人。”

銀竹沉道：“還以為皇后會趁機請公主置珍妃，眼下的況，倘若皇后開口，公主也不好拂的面。不過皇后也太好，竟能由得珍妃作威作福，退避中宮這麼些年。”

不過是以屈為罷了，程慕寧道：“如今不需要我出手置許嬿。三年了，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且看著吧。”

銀竹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擔憂道：“只是今日皇后將瓊林宴給了殿前司，殿帥那里……會不會故意刁難？”

程慕寧道：“他不會。”

即便裴邵不念著那點分，他也絕不會在籌備軍費的事上與為難，否則大可在回京之前就出手阻攔。至于緣由可想而知，單論程崢這樣的傀儡皇帝，上哪能輕易找到第二個，如今他手握軍，以此能為裴氏在京中的倚仗，是絕不愿意在這個檔口改朝換代移權柄的。不止是他，凡是手里有點權力的，都希此次敵大軍能順利出行，而程錚又在此時將糧馬的事丟給了，現在別說裴邵了，恐怕就連許敬卿都盼著能順順當當解決問題。

果不其然，如程慕寧所料，瓊林宴的事進展得格外順利，傍晚便傳來了消息。

程慕寧端坐案起草宴請名單，聽銀竹道：“皇后很快將事吩咐下去，各司不敢怠慢此事，立即便有了作，殿前司也相當配合，這會兒已經派遣數百軍前去布防了。”

程慕寧點頭，“往年瓊林宴會都是在春日，如今已經暮春了，讓他們抓點，在這個月把宴會辦了，免得夏天熱。”

銀竹應是，“奴婢這就吩咐下去。”

侍一走，旁邊的紀芳終于有了上前表現的機會。他截了侍奉茶水的活，擱下茶盞道：“白日聽銀竹道公主昨夜沒睡好，奴才命太醫院配了些安神茶，公主喝了，夜里能舒坦些。”

程慕寧沒抬眼，“你有心了。”

紀芳笑得諂：“奴才奉圣命伺候公主，不敢不盡心。“他看了眼草紙上的幾個名字，說：“宴請名單讓侍省擬定便好，公主畢竟離京三年，對這些人或還不甚了解。”

程慕寧握筆停下，緩緩點頭：“你說得對。”

“既然是替圣上宴請進士，若對他們全然不知，倒顯得我們傲慢了，但眼下也不能一個個宣見。”撂下了筆，說：“你去翰林院將今年殿試的試卷取來，所謂見字如人，總能探一探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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