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卿沒有當即應下,回頭步廳堂,抿了口侍剛奉上的茶,道:“能干自然是能干,初到工部便能調遣小吏隨他辦差,瞧著子溫和,心思和手腕卻都不一般啊,若能為我所用便也罷,若不能……再看看吧。”
居高位者想要辦事,底下不了得用的人,可這世上太愚鈍和太聰明的人都不是那麼好用的,管事的明白這道理,并不多言,轉而道:“老爺,小公子還在外邊,要不要讓人去接回來?”
許敬卿對后宅之事有過問,對許淙這個病秧子兒子的關注就更了,若非當初適齡婚配的姑娘只剩一個許婉,許敬卿恐怕都要忘記許淙的存在。
想到許婉可能拿走了賬簿,許敬卿眉宇不聲地了下來,說:“我許家的兒子,自然是要接回來看顧,小公子是夫人送到莊子上養著,讓去把人給我接回來。”
管事的遲疑點頭,心道夫人這事辦的,唉!
那邊聞嘉煜已經離開許府,上了馬車往宮里去。
剛一下馬車,就和兵部的大人撞了個面對面。聞嘉煜拱手賠禮,那兩人一見是狀元郎,當即擺手笑說:“聞大人又去崇圣祠呢,辛苦,辛苦啊。”
聞嘉煜搖頭道:“哪里,辦差的也不止我一人,不過兩位大人這急急忙忙的,是宮里出什麼事了?”
“喜事啊!”兵部大人說:“這軍費還沒落到實呢,沈大人就已經提前籌集了軍糧押往了戰地,這下戰事豈不更有勝算?”
聞嘉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問:“沈大人是?”
“還能是誰,沈文芥!”兵部大人欣道:“倒是沒料到,不過有了這功勞,他這回調職有,想必回京后就不必再回典廄署,也不必養馬了,這苦差事他也總算是熬到頭了!唉呀不說了,這消息我得立馬報給圣上,幾個月來頭一個喜訊呢!”
這大人樂得合不攏,聞嘉煜一笑,趕忙讓開了路,說:“大人慢走。”
待人走過去了,聞嘉煜角的弧度淡了淡,邁開步子時卻又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模樣。
這邊裴邵剛到裴府,就被一封急報走了。
程慕寧約聽到“鷺州”二字,遲疑地停住腳步,瞥向裴邵時,他正好也看過來,那一眼別有深意,卻并未說什麼,抬腳就進了書房。
程慕寧直覺此事與自己有關,不過若是政務上的事,那必要呈進宮里,裴邵即便不說最終也要知道。是以當下沒有問,先去廳堂喝過藥,與劉翁閑話過后,還不見裴邵出來。
劉翁順著的視線幾次往對面被樹影遮擋的房檐看去,了然一笑,道:“廚房燉著烏湯,新來的婢子不懂分寸,老奴得去看著火候,主子這藥放久了不好,能否勞煩公主替老奴送一趟?”
程慕寧彎了彎,激道:“多謝劉翁。”
待接過藥碗,程慕寧提步往書房去。
周泯抱著劍松松倚在楹柱旁,哈欠正打到一半,忽見程慕寧來,嗖地一下就站直了,朝行過禮,如臨大敵道:“主子的藥吧?這端茶倒水的事怎麼好讓公主來,屬下送進去就——”
周泯說著就手要接手里的碗盞。
“周侍衛。”程慕寧看向他手里的劍,笑說:“這劍穗上的姻緣結打得漂亮,不知道哪家姑娘這麼好手藝?”
周泯過來的手倏地一頓,下意識把劍往后藏了藏,難為道:“什麼姻緣結,公主說笑了,就,只是街上隨便買的……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我掛著玩兒呢。”
程慕寧耐人尋味地“哦”了聲,沒有穿他,莞爾道:“隨便買的,那你就當本宮也是隨便說說。”
這話讓人怎麼接,周泯思忖間尷尬地杵在那兒。
這個間隙,程慕寧叩門而進,周泯一時忘了攔,再轉頭時門已經嚴合地闔上了。
“噯。”周泯握拳,恨道:“大意了!”
程慕寧抬眼打量這間書房。
墻上依舊沒有多余的掛畫擺件,一座繪著錦繡山水的屏風把室橫作兩面,書案上堆著還沒來得及理的軍務,那拆了一半的九連環看得出主人近日煩悶的緒。
程慕寧走上前,聽屏風另一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聲音在頓步的同時,也稍稍停了須臾。
片刻,裴邵換了墨藍常服,繞出屏風時整理著袖,在面前站定。兩人對視了一瞬,誰也沒覺得怪異,這種不尷不尬的覺,在他們之間竟然出奇得平衡。裴邵往案前一坐,說:“這會兒消息已經送進宮了,公主實在等不及就先看吧。”
那封急報已經擱在桌前了,好像就等著來一樣。
程慕寧也沒有假意推辭,擱了藥,上前翻開了急報,迅速看過后說:“如此一來,朝廷起碼能提早半個月發兵。”
這其間只挑了一下眉梢,似乎沒有很意外。裴邵觀察的神,若有所思道:“看來,公主是早就知道了。”
很奇怪,都是用過藥,但程慕寧上的藥味兒帶著香,桌上這碗藥就只有純正的苦。裴邵有片刻的走神,就聽程慕寧說:“不知道。但衛嶙要代替何進林去押送金銀,那麼就一定得有個人頂上衛嶙的差事,去鷺州籌集糧草,我剛回京那日,你把沈文芥差遣出京,可我派人打探過,他并沒有南下去往戰地,而是往西邊去了。我猜,鷺州等地忽然松口愿意賣糧,是沈文芥的手筆?不過有一事我沒有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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