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意見不一致的奏疏只是程崢為難的托詞，真正令他為難的，是一旦許敬卿無路可退，那麼朝中勢利的平衡就會被打破，許敬卿也正是明白程崢的顧慮，才給他遞出這麼個臺階。

批了許敬卿的請罪書，停止大理寺和兵部的追查，才是眼下最顧全大局的法子。

鄭昌看出程崢的心思，說：“事到如今，即便許相著人刺殺天子，圣上也還是要保他？”

“朕……”程崢蹙眉，沉默須臾，嘆氣道：“鄭昌，你說這些事真的都是許相做的嗎？”

鄭昌道：“圣上疑心有人嫁禍？”

“倒也……”程崢抿，坐在這個位置上，要說沒有半分敏銳也不能夠，所有人都把他當稚子哄，可程崢也不是真稚子，他往后靠了靠，說：“朕知道這些事里許相不會是全然清白的，但是不是太巧了，刺殺案接著投毒案，趙錦又死了……接二連三，太湊了，而且大理寺也只說那行刺的宮與趙錦有關，剩下幾個侍卻還沒有查出源頭，那宮手無縛之力，侍卻是武藝超群的死士，不像是出自同一人。”

鄭昌沉：“圣上是懷疑，殿帥？幾位太醫圣上也召見了，那毒心脈，當日要是多喝兩口茶，人可就直接沒了。”

不待程崢說話，鄭昌嘆了聲，語重心長地說：“無論圣上如何揣度，也無論實如何，如今殿帥險些喪命是真，昏迷不醒也是真，謀害朝廷要員是重罪，刺殺天子更是死罪！此時還偏頗元兇，只怕令朝中武將心寒吶。”

是啊，裴邵這一中毒，把所有路都給毒死了。

程崢又哽住了。

他頭疼地捧住腦袋，“怎麼都來為難朕……阿姐還在裴府嗎？”

鄭昌說：“是，殿帥一日不醒，公主也不敢走。”

“對……這時看著裴邵最重要。”程崢想了想，說：“你讓人備駕，今日午膳朕去皇后那里用吧。”

“圣上忘了，娘娘風寒未愈，現在還臥病在榻呢。”

程崢頓了頓，失落地說：“朕給忘了。”

程慕寧盤而坐，單手托腮撐在案幾上，下墊著個團，是一個相當放松的姿勢。

銀竹跪坐在旁，替整理桌上的公文，說：“小姜大人整理了一份案卷，一早就差人送過來了。”

程慕寧眼睛卻沒有從手里文章上挪開，說：“放一旁。”

裴邵晨間喝過藥又睡了一會兒，剛才醒來，洗漱了一番，這會兒用帨巾邊著脖頸邊走過來，“看什麼？”

“嗯……宮里遞來的消息。”程慕寧沉間，他已經在后坐下了。左肩一沉，裴邵把下擱在了肩頭，這是個能把整個人納懷中，又將自己的重量全部付的姿勢。

很親。

偏偏他閉著眼，一副似醒未醒的樣子，仿佛只是無意識地這樣做。

銀竹識趣地下頭顱，移開了視線。

程慕寧著那麻麻的文章，稍稍舉起來點，說：“許敬卿一早呈遞前的請罪書，還真別說，他的文采不遜翰林院的大人。”

這種文采主要表現在說話的技巧上，表面上給自己定了罪，可通篇表達下來，為的卻都是皇帝。

好一副忠肝義膽，丹心碧。

程慕寧微微側了下頭，看裴邵直長的睫，說：“你‘醒’來后也寫一封，遭了這麼大罪，可不能藏著掖著。”

裴邵不睜眼，鼻腔逸出聲不屑的冷哼，語調有點懶地說：“你替我寫。”

程慕寧笑了，“行。”

見裴邵眉眼懶怠，程慕寧又說：“困了再歇一歇。”

裴邵不吭聲。

程慕寧想了想，說：“我陪你？”

裴邵才有了點靜，但卻不是起去床上，而是側首埋進了程慕寧的脖頸間，高的鼻梁在頸窩一點點蹭著。

旁邊銀竹如坐針氈，程慕寧頓了一下說：“先出去吧。”

銀竹如釋重負地退下了。

程慕寧保持著半偏頭的姿勢，裴邵的已經游移到耳側，蹭得有點，忍不住屈起了手指。

發覺病中的裴邵似乎有點粘人。

荀白趨今早給他開藥時還特意囑咐的程慕寧，說那藥喝罷恐怕要斷斷續續睡上一天，程慕寧不要擔心，可裴邵這一早上時不時地醒一下，仿佛是躺不住，一陣一陣地在眼前走，為此程慕寧還特意屏退了院子里的下人，生怕他已經清醒的消息傳出去。

“你……”

那藥是對他不起作用麼？程慕寧心道，得同荀白趨反應一下。

深呼吸緩了緩，說：“你這幾日不要出門，你昏迷不醒圣上才會惶恐，他眼下正是搖擺掙扎的時候。今早他連大理寺的人都沒見，可見他把許敬卿看得很重要。”

裴邵沒有抬頭，也沒有停住作，說：“不是許敬卿重要，是他怕平衡不了朝中勢利，擔心再出現一個謀逆的鄞王。”

程慕寧沉似的“嗯”了聲，隨手拿起案上的公文想要轉移一下注意力，就聽裴邵道：“大理寺的卷宗都習慣抄錄給公主嗎？除了最開始武德候那一樁，其余案子為什麼也要報給你。”

他語氣平平，像只是隨意一問。

程慕寧答得也隨意，說：“也沒有都報給我，姜瀾云做事謹慎，平白無故不會主泄卷宗，是我同他要的。這次的案子本就牽涉宮里，我瞧兩眼也在理之中。”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