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側目,示意衛嶙捧上卷宗,“這是審問那日蘇的案卷,還請圣上過目。”
侍接過遞上,程崢一把奪了過去。那卷宗好幾頁,麻麻全是與那日蘇往來人員的名單,裴邵還心地將晉國公等人的名字用朱筆圈了起來。
程崢皺了紙頁一角,“你是說這麼多人,都與細作有干系?”
“暫且無法斷定。”裴邵說:“只是為了圣上的安危,需得盡快排查。國公等人與那日蘇往來甚,且不單是公事的往來,還有銀錢上的往來。”
“那是——”被摁下的一個老臣說:“那是因為他是前新貴,又是外鄉人,我們對陸小公子不也一樣、一樣周到嗎?殿帥想以此定我們的罪,未免太過兒戲!”
“說起陸戎玉,上回史臺彈劾諸位行賄之風,此事還沒個眉目。”裴邵說:“我倒是忘了還有這一樁,小姜大人要不一并查了?”
姜瀾云在角落攙著險些跌倒的姜覃,聞聲一怔,他迅速掃過殿的況,需得在短時間就眼下形做出個判斷。程慕寧沒有看他,反倒是程崢盯著他。這一刻,他要替姜家做一個抉擇。
忽然,姜覃的手不聲地握了下姜瀾云。
姜瀾云眼眸微抬,盯著上首帝王迫的目,出列說:“臣以為正合適,這事原本說大不大,史臺彈劾過也就罷了,只是如今牽扯到細作一案,未免掉些重要的,理應細細審問。”
他說罷拱手道:“臣聽憑圣上吩咐,愿協助殿前司辦案。”
“你們、你們——”
程崢腳下踉蹌,鄭昌前去攙扶,又被他重重甩開。
偏偏是今天,偏偏是這個時候,裴邵執意要帶走這些人,以這樣暴的方式,究竟是這些人真與細作有關還是他存了別的心思,程崢心知肚明。
這何嘗不是一場盛大的,冠冕堂皇的宮!
再看張吉等人垂首不語,雖未言辭,行為舉止上卻黨派分明。程崢竭力想要平復呼吸,口卻還是起伏不定,“事有輕重緩急,朕今日若是執意要先查清田死人的案子呢?”
裴邵淡然道:“事有輕重緩急,無論何時,圣上的安危都是頂頂重要的事,旁的事再大,也越不過去。”
“那你的意思是,即便朕不同意,你𝒸𝓎今日也要抗旨?”程崢握拳,“裴邵,你不要忘了你裴氏滿門的榮辱!”
“臣不敢。”裴邵拱手說:“裴氏滿門忠貞,護的就是大周百姓與天子,此前圣上歹人蒙蔽,以至細作行走前,臣有失察之罪,斷不能容此事發生第二次。若眼下為求自保而棄圣上安危于不顧,也絕非忠臣良將所為,為了圣上,臣愿接史臺的彈劾。”
他說罷抬頭,“如今宮里不安全,衛嶙,送圣上回宮。”
“是!”衛嶙應聲,一列軍整裝待發。
程崢被架在那里,案擋住了他發的雙,他幾乎要撐著桌子才能站穩。
可他難得沒有退!
他知道退了這一次,往后便次次都要退了。
從前有許敬卿和程慕寧站在他后,如今他后卻空無一人,失控和失權的恐懼已經淹沒了程崢的膽怯,他穩住呼吸,說:“朕再問一次,裴邵,你可是要抗——”
話未落地,程崢忽然一陣氣短,剛上心口,間腥味往上竄,接著竟嘔出一口來!
“圣上!”
諸臣大驚,鄭昌上前攙扶。
殿立馬了。
……
太醫在殿診脈,程慕寧獨自站在廊道角落吹風。
裴邵從里間出來,還沒有走近程慕寧就聽到他的佩刀響,側首問:“如何了?”
“氣攻心,太醫正施針。”裴邵拿出寬大袖里的手,“手涼,冷的?”
眼下正是化雪的時節,但今日是個難得的晴天,程慕寧沒說話,只搖了搖頭。
裴邵目巡查了下四周,趁人不備,將程慕寧攔腰提到了拐角,捂著的手吹了幾口熱氣。這個位置正對著乾宮的西窗,太醫和鄭昌說話的聲音還清晰可聞,裴邵嗓音也得低,說:“不是冷的,那就是嚇的。”
程慕寧莞爾,用同樣低的聲量說:“是啊,他們人多勢眾,我不能害怕嗎?”
的語氣里帶著玩笑的口吻,但裴邵卻沒有笑,他深深凝了程慕寧一眼。
其實把沈文芥放出京的時候,這些結果都是程慕寧早就設想過的。清田不可能順順利利,隴州一定會出問題,能夠義無反顧,所賭的就是如今朝中愿意支持的泰半大臣,賭的是程崢不敢裴邵的心上人。
但這其中有一項最令人為難的變數,就是裴邵。
倒不是裴邵這個人,而是他背后的裴氏。
裴鄴抵京時的態度很明確,裴氏可以放任大逆不道,卻不可能與“同流合污”,裴邵不能違背裴氏頭頂的這個“忠”字,他必須當好天子的盾。
他所作所為都必須有所估量,必須合合理。
這個分寸極難把控,至他方才帶兵闖進政事堂,就已經踩了紅線了。
裴邵松了松的指骨,說:“你是怕我不來嗎?”
程慕寧屈了屈被他住的指節,看他靈活地擺弄自己的手指,說:“我只是在替你煩惱,明日史臺要是真彈劾你,程崢借題發揮怎麼辦?裴二公子,你要怎麼跟家中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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