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的傷還疼不疼?”一見面,沒等許芳菲客套寒暄,對方迎頭便拋來這麽個問句。
“已經好多了。”許芳菲沖他勾起角。
“藥有沒有記得?”鄭西野又問。
“嗯。”許芳菲點頭,腳下步子移,自然而然便走到了他旁。
兩人沿著路邊緩慢前行。
突的,鄭西野側頭看了看,又往後左右掃兩眼,聲音像秋冬的風掠過結冰的湖面,著一教人不易覺察的清冷:“那個小白臉第一呢,最近沒堅持送你?”
許芳菲愣了下,沒明白。
什麽小白臉第一?
足足呆滯了五秒鐘,方才恍然大悟:“你是說我們的年級第一?”
鄭西野沒搭腔。
“我拒絕了幾次,他就沒送我了。”許芳菲說著說著,忍不住噗嗤一聲,好笑又無奈,“那個同學的名字趙書逸,你不要給人家瞎取綽號。”
鄭西野靜默兩秒,面無表地說:“年紀又小又那麽白,不是小白臉是什麽。”
許芳菲認真打量著他的臉,好誠懇:“你皮明明比趙書逸還白。”
鄭西野:“。”
語氣也很認真:“你是‘老白臉’嗎?”
鄭西野:“……”
鄭西野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再開口時,語氣不鹹不淡,表冷淡無波,字裏行間卻明顯帶著不爽意味:“我這皮是天生的又不能選。你以為我喜歡。”
再一頓,像是忍了忍,沒忍住,窩火的嗓子裏又蹦出幾個字音:“而且,我看起來很老嗎?”
“不老呀。”許芳菲道,“我只是據你取綽號的思路,舉一反三。”
鄭西野無語。
難得見他被噎吃癟,許芳菲尾忍不住往上彎,翹起一個俏的笑。仿佛一整天的低落心境,也隨之變換,悄悄轉大晴天。
心放松下來,話也會跟著變多。
又走了幾步,低頭看著腳上的白網鞋,忽然說:“鄭西野,你的理想是什麽?”
鄭西野微頓,目左視,定定落在孩雪白幹淨的側臉上。他:“怎麽忽然問我這個?”
“今天老師發了一張調查表下來,讓我們填寫自己的理想大學,理想職業。”說話的同時,許芳菲仰起脖子看了看頭頂的天空,繁星燦燦,星河如畫,這是許多大都市看不見的風景。
“我的同學們填表格,有的想為一名銀行家,所以要學習金融,有的勵志救死扶傷,所以要學醫,還有的就是單純想賺大錢,所以不上大學,打算高中結束就跟著父母賣樹苗果苗。”
接著,鄭西野看見的小腦袋喪喪一耷,郁悶地吐出一口氣:“我填不出來。”
有的人不談理想,不是因為懶惰,也不是頹廢,而是僅活下去,就已經耗費所有力。同理,過早經歷生活磨礪的小姑娘,未曾擁有過浪漫的詩和酒,自然也就沒有暢想過遠方。
說:“這些年,我認真讀書,唯一的想法就是趕高考完學業,出來參加工作賺錢,讓我媽不再那麽辛苦。”
說:“我想給我媽換個電車,這樣每天會輕松很多。我想給外公請個專業護理師,每天24小時照顧他,這樣外公就不會因為我們不在家沒人給他翻而長褥瘡。我想給家裏換個有電梯的房子,再給外公買個好點的椅,這樣他就能下樓曬曬太,呼吸新鮮空氣。”
說:“我想做的事很多,但好像,沒有一件是關于自己的。我很迷茫。我發現,自己好像沒有遠大的抱負,沒有理想,也沒有信仰。這些名詞,對我來說都太遙遠、也太象了。”
話音落地,鄭西野也久久無聲。
周圍漫無邊際的夜將兩個人籠罩,他們并肩前行,沿途的路徑在宇宙裏畫出兩條平而直的線,不知延向何。
突的,許芳菲聽見一個聲音,輕輕喚:“小姑娘。”
轉過頭。
此刻,月亮星星都不說話,世界很安靜。
鄭西野牽了牽角。那一刻,看見他漂亮的黑眸幹淨而純粹,出過去從未見過的澈亮。
“信仰確實是個好東西。”他說,“它能讓人坦然面對生活加諸的所有痛苦。”
許芳菲微皺眉。
“很久以前,我媽對我過一句話。”
“什麽?”
“迷茫搖時,不妨低頭看看自己腳下的土地。”鄭西野語氣平淡,眸忽而變得深遠,“它就是刻進所有人骨的信仰。我們走過的每一步,留下的每一個足跡,都會被它鐫刻銘記。它也會支撐我們,度過生命裏的每一個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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