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西野的眼神清正直白。話說完，許芳菲察覺到他的意有所指，白皙的臉蛋飛起紅霞，窘得垂下腦袋，默默錯開與他相的視線。

張子傲這幾個線條的大男孩當然沒發現兩人之間有什麽異樣。

不僅如此，張子傲還對教導員豎起了大拇指，說道：“當然可以。俗話說得好，年齡不是問題，高不是距離。鄭隊就是鄭隊，目標明確定位清晰，佩服佩服。”

于是乎。關于“教導員同志一把年紀還沒過朋友”的問題就算是過了，游戲繼續。

真心話大冒險進行到第三回 合的時候，許芳菲的小剪刀手在一堆邦邦的石頭手勢裏尤為醒目。

默默將手回來，認栽道：“我輸了。”

突的，坐在張子傲旁邊的男生發現了問題一個，提出：“這個游戲是由首贏家向輸家提問。可是我們五個都算首贏家，誰來提問？”

年們眼神在彼此之間往來一圈，一時都拿不定主意。

鄭西野等了會兒，見沒人出聲，便想把這差事攬自己頭上來。畢竟這幫新兵營的小子初生牛犢不怕虎，天馬行空，什麽問題都有可能問出口，小丫頭臉皮又薄，他怕遇著什麽難以啓齒的問題，會難為。

然而，就在鄭西野薄微即將開口的前一秒，一個亮堂嗓門兒先他響起來，說：“我來吧！”

說話的是坐在張子傲旁邊的男生，濃眉大眼五端正，笑起來時一口白牙噌噌反，跟個鐵憨憨似的。

鄭西野話被堵回去，清了清嗓子，沒有出聲。

許芳菲看向大白牙年，朝他友善地彎彎：“你問吧。”

大白牙年不愧是個大直男。他看著許芳菲，頓都沒頓一下便口而出：“許芳菲，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個問題雖然有點太直白，不過也問進了在場所有男同志的心坎兒裏。白牙年話音落地，男學員們眼睛裏立刻閃爍出好奇的芒。大家夥不約而同，定定向他們漂亮的獨苗同學，等回答。

許芳菲都愣住了。

以前和楊們玩這個游戲，一群青春期的年，關心的事繞來繞去就那幾樣，誰暗誰，誰喜歡誰。許芳菲倒也很理解。令有點詫異的是，軍校的同學們原來也這麽八卦接地氣嗎……

呆滯幾秒後，俏麗的臉蛋浮起兩朵窘的紅雲朵，支支吾吾好一會兒，才低下腦袋，聲若蚊蚋地出一句話。

“我想，可能算有吧。”許芳菲說。

白牙年不解地皺眉，問說：“許芳菲，這種問題，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你這‘可能算有’是什麽意思呀？”

張子傲也接話：“就是就是。到底有沒有？”

幾個問題拋過來，許芳菲兩頰漲得通紅。向來靦腆的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一句話。

見狀，鄭西野面霎時沉下幾分。他視線冷冷掃過幾個年，道：“行了一個個的，人一姑娘家，別沒輕沒重。這個問題過，我說的。”

張子傲等人還是半大孩子，商是低了點，但也都沒什麽壞心眼兒。經教導員這麽一訓斥一提醒，他們才發現學員小臉已經紅得底朝天，頓覺尷尬又懊悔。

白牙年不好意思地摳摳頭，說：“不好意思啊許芳菲，我們沒有惡意的。你千萬別討厭我們。”

“怎麽會！”許芳菲趕忙擺手：“沒關系的，我們繼續玩游戲。”

白牙年咧，燦爛地笑：“好！”

游戲繼續。

鄭西野不聲瞧了眼面紅耳赤的小姑娘。小姑娘專心猜著拳，接收到他的眼神信號，一呆，旋即便朝他出一個激的笑。

烏黑分明的眼睛彎兩道小月牙，含俏含妖，說不出的勾人。

鄭西野：“。”

短短半秒鐘，底下一火直竄腦門兒。鄭西野眸驟深，察覺勢頭不妙，心裏惱火，邊低咒自己他媽的就這點兒出息，邊把視線移向別，一眼不敢再看那張他覬覦多時的臉。

游戲又過了兩三回合。

這時，顧鋒邁著步子穿過兩節車廂找來了。他走到6號隔間門口往裏瞧，還有點驚訝：“圍一塊兒幹啥呢。”

許芳菲等人立刻站起，敬禮喊道：“顧隊。”

“坐坐坐。”

出了學校，講究和規矩便不再死板。顧鋒隨手招呼著學員們重新坐下來，自己則看向許芳菲，略有些為難地說：“許芳菲，你在這個隔間住得還習慣嗎？”

許芳菲怔了下，回答：“習慣。”

鄭西野從顧鋒的表裏看出了端倪，淡淡道：“是不是吳敏那邊說不方便？”

“不是吳敏的事兒。”

顧鋒嘆了口氣，岔開兩條大長，大馬金刀往幾個男學員邊兒上一坐，繼續對許芳菲道：“我和你鄭隊本來想著，要是鋪位能換，就把你弄去和指揮大隊的五個學員住，也和吳隊說好了。結果，我們過去一看，和那五個姑娘住同一個隔間的人，不是咱學校的。那個同志不太願意換位置，我們也不好勉強。”

許芳菲連連道：“不能換就算了，這兒好。”

顧鋒勸：“也就三十幾個鐘頭。你克服一下。”

許芳菲笑：“顧隊放心，我沒問題。”

顧鋒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什麽，轉瞪著眼睛代幾個男學員：“有同學呢，你們幾個注意點兒，睡覺都把鞋和服給我穿好了，誰敢鞋子我收拾誰。”

男孩們轟轟炸炸笑起來，接話道：“放心吧顧隊，我們知道要臉。”

顧鋒又和鄭西野打了個招呼，之後便轉走了。

綠皮火車轟隆隆前進，車窗外的景從城市站臺，到鄉野農田，從蔥翠山林，到幽靜山谷，老實車頭冒著濃煙，鐵路兩旁的萬象世界一一向後掠去。

夕從西邊的地平線墜落，夜幕低垂，弦月爬上穹頂。

男孩們天生睡眠好，管你是在學校還是列車上，沾床就能呼呼大睡。夜深人靜時分，張子傲幾人已經水沉，狹小的車廂隔間鼾聲四起。

耳畔轟隆隆的列車行進聲，混合著男孩們哼哼的鼾聲，此起彼伏。許芳菲在下鋪的床上躺了會兒，毫無睡意，索小心翼翼穿鞋起，著步子離開了隔間。

夜間，為保證大部分旅客的睡眠，列車上大部分的照明燈已經熄滅，唯餘長長的過道區域，每隔幾米還留有一盞小夜燈。

許芳菲來到了9號車廂的盡頭。

這裏是與10號車廂連接的慣通道，空間寬敞，鐵皮地面隨列車行駛而輕微晃。

許芳菲靠窗站著，視野中，遠的山脈廓連綿起伏，像極了一幅彩暗沉的水墨畫。

突的，一個聲音突兀響起：“怎麽還不休息？”

許芳菲微驚，回過頭，看見鄭西野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後。他穿著簡單的軍綠短袖能服，長軍靴，站姿隨意，整個人有種平日軍裝筆時不備的。

有點頹懶，有點散漫，是種帶著蔫壞的俊。

許芳菲張起來，愧疚地問：“教導員，是我起床的靜把你吵醒了嗎？”

鄭西野搖頭。

這才放下心。想起他剛才的問句，回答：“我睡不著。可能環境比較陌生，沒適應過來。”

鄭西野盯著，眉峰微挑，懶洋洋地問：“是那群小子打鼾的聲音太大，吵得你睡不著吧？”

聞言，許芳菲臉登時紅了個，尷尬得不知如何作答。

鄭西野看這模樣，答案已經了然于心。他無奈地勾了勾角，道：“軍營裏就是這樣，一幫子老爺們兒，糙得很。本來我們打算提前把你的鋪位跟其它兵放一起，結果訂票的時候出了點意外，不好意思。”

許芳菲急忙說：“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出來拉練，一個隊的人本來就應該同吃同住。”

鄭西野高大軀慵懶地靠著車壁，目沉靜，落在姑娘的臉上。他說：“那我陪你說說話？”

“好呀。”

許芳菲開心地揚起角。靜默了會兒，遙向遠的山脈，想了想，忽然說：“奇怪。我仔細回憶了一下，以前在家裏，外公也經常打呼。不過很奇怪，聽著外公打呼，我不覺得吵，反而可以睡得更好。”

說到這裏，許芳菲頓了下，腦袋埋下去，音量也跟著落低幾分：“其實，我真的想媽媽和外公的。”

鄭西野注視著，說：“這是你從小到大，第一次離開家出遠門？”

許芳菲回答：“嗯。”

鄭西野淡淡道：“那你想家很正常。等時間長了，就會好一些。”

許芳菲擡眸看向不遠的男人，忽生好奇：“教導員，你是雲城本地人嗎？”

鄭西野：“是。”

許芳菲聞聲，看向他的目平添幾豔羨，訥訥道：“那你平時應該可以經常回家。真好。”

然而，對于的猜測，鄭西野卻給予了否認。他說：“我很回家。”

許芳菲狐疑地歪了歪腦袋：“為什麽？”

鄭西野說話的語氣平靜：“一是因為我以前在狼牙，工作太忙。二是因為我回家也一個人，跟在宿舍住著沒什麽區別。”

“你之前說過，你媽媽很多年前就……”許芳菲不自在地停頓了下，繼續道：“可是，你爸爸呢？”

鄭西野側頭看向車窗外，很隨意地答道：“植人，睡了十幾年了。”

許芳菲：“……”

這個回答大大超乎了許芳菲的預料。到無比的震驚，以致于嚨幹，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幹：“你媽媽去世得早，你爸爸又一直病著，那你小時候是誰照顧你？”

“我初高中都是住校，偶爾周末回院子，不是江敘爸媽我吃飯，就是宋瑜爸媽吃飯。”他沉黑安靜的視線重新落回臉上，懶漫彎起，輕描淡寫，最後甚至還帶了句揶揄自嘲：“都說吃百家飯長大的人命，還真是。”

一時間，許芳菲如鯁在，心裏泛開酸的苦楚。

原本以為，鄭西野是軍區大院裏長大的孩子，家庭條件優越，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卻沒想到，相較而言，他的年似乎比還可憐——的爸爸雖然去世得早，但的媽媽給予所有，填補了年缺失的所有空缺。

而他，失去了母親，也失去了父親……

許芳菲心疼鄭西野的經歷和遭遇，沉默片刻，說：“難怪宋瑜和江敘和你走得近。”

畢竟是青梅竹馬一張飯桌上長大的呢。

鄭西野靜了靜，道：“我工作忙，自從18歲以後就經常天南海北出任務，很在淩城待。說來慚愧，在我爸上花的心思，江敘宋瑜都比我多。”

許芳菲笑了笑：“看得出來他們人很好。”

鄭西野淡淡的：“嗯。”

許芳菲誠懇地雙手合十，念念道： “希鄭叔叔能早點康複。”

鄭西野笑：“承你吉言。”

頓了下，又忍不住給他加油鼓勁出主意：“教導員，你不要擔心，現在醫學很發達。而且醫學不行，還有玄學。”

鄭西野聽得有點兒疑，挑挑眉：“玄學？”

兩步遠外，小崽子亮亮的眼眸瞧著他，用力點頭。說：“我老家有一家藥王菩薩廟，都說很靈。聽我媽媽講的，以前有個認識的發小，三十幾歲的時候得了重病，跑遍了很多大醫院，醫生都說沒得治？這家人沒辦法，只能回老家。後面有人告訴他們，藥王菩薩廟很靈，讓他們去拜拜祈個福，結果這個阿姨的病就真的好了，現在都還活蹦跳的呢。”

鄭西野聽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心下好笑，覺得荒謬但也沒反駁，不鹹不淡地應：“那神奇？”

許芳菲：“等軍訓結束我拿到手機，就給我媽打電話，讓代你去拜拜，你爸爸說不定就好起來了呢。”

周圍陡然陷一片安靜。

滴答，滴答。

兩秒鐘後，鄭西野嗤的低笑出聲，說：“小姑娘，中國人民解放軍務條令第九十條明確規定，軍人不得參加迷信活。你在這兒跟你上級大肆宣揚封建迷信，知道是什麽後果不？”

許芳菲有一瞬的愣神，繼而大囧，慌慌解釋：“我不是讓你參加迷信活，我、我只是想幫你把所有方法都試試。”

鄭西野勾起，眸懶漫裏摻雜著不加掩飾的寵：“我又沒說要理你，你張什麽。”

兩人就這樣東拉西扯地閑聊。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困意襲來，許芳菲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擡手眼睛。

鄭西野見狀挑了挑眉，輕聲問：“困了？”

許芳菲朝他點點頭。

鄭西野手在腦袋上了把，說：“走，跟我回去睡覺。”

聽見這句話，許芳菲耳子驀的一紅，擡高眼簾看向他，窘迫地支吾：“教導員，你這句話聽著好奇怪。”

鄭西野：“哪裏奇怪？”

“……哪裏奇怪，我說不上來。”小姑娘兩腮滾燙，困地撓了撓耳朵，“反正，就是覺怪怪的。”

鄭西野神自若，隨手拎著的後領，跟拎小仔似的把給提溜起來，邁開長往回走，漫不經心道：“覺得我占了你口頭便宜？”

過道本就狹窄，許芳菲被鄭西野拎著走在他旁邊，兩人之間的距離趨近于零。

被他上的清冽氣息熏得有點暈乎乎，鬼使神差就點了下頭：“好像是？”

“那還不簡單。”鄭西野側目看，輕輕一挑眉，“你占回來不就行了。”

許芳菲：“……”

許芳菲默默汗：“謝謝了教導員，大可不必。”

一夜過去，太從世界的東方緩緩升起。

淩城喜旺街9號。

喬慧蘭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早起，洗漱，幫年邁的父親翻按，將中午要吃的飯煮進電飯鍋，按下定時煮飯鍵，接著便拿著鑰匙出了門，騎車趕往喪事一條街的鋪面。

淩城地偏遠，當地人普遍都講迷信，哪個時節適宜結婚，哪個時節適宜進廟，哪個時節適宜回鄉祭祖，都有規矩。照淩城這邊的說法，十月到十二月間，土地沖太歲，諸事不宜。

因此，整整一個上午過去，喬慧蘭的鋪子只賣出去兩對小紅蠟。

嘆了口氣，十一點半左右便請了隔壁佛像鋪的人幫著看鋪子，自己則趕回家中給老父親和小萱做飯。

趕慢趕。

喬慧蘭人剛走到喜旺街門口，便聽見背後有人招呼，喚道：“喬阿姨。”

聲線爽朗磁，很是耳。

喬慧蘭一愣，回頭看了眼。十月的淩城已經秋，對方人高長，一簡單的深灰薄夾克搭配休閑黑長，眉眼英，幹練帥氣，兩只手各拎一大堆糧油水果，正沖溫和地笑。

喬海蘭臉上立刻展開燦爛笑意，問：“江警，您怎麽來了？”

“今天我休假，閑著沒事兒，過來看看您和外公小萱。”江敘笑著，邊說邊把手裏的一個紙盒擡高幾分，又道：“上回聽小萱說想要個芭比娃娃，我給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