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匪夷所思又駭人聽聞的言論，聽得許芳菲頭發都要著火了。

許芳菲臉紅脖子也紅，惱地斥道：“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不陪你去買包子了。”

鄭西野：“……”

鄭西野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麽“有殺傷力”的可脅迫。他忍俊不，瞧著勾了勾角，語氣也和下來，說：“你這威脅，讓人害怕的。”

許芳菲雖然有一定天然呆屬，但總還是個聰明姑娘，當然聽得出這個漂亮混球是在說反話。無語了，憤織又不知道怎麽撒氣，只能紅著小臉洩憤似的加快腳步，超過鄭西野，將鄭西野甩在了自己後。

然而，兩人距離拉出了大約五米之後。

背後漫不經心響起一嗓子，說：“許芳菲同志，你學第一天，我教過你什麽？”

許芳菲步子一頓，回轉看他，不甚願地小聲回答：“報告教導員，你說在軍校部走，三人以上列隊前進，三人以下一人以上并排前進。”

鄭西野：“那你走這麽快？”

許芳菲：“。”

鄭西野眉眼沉靜，又聲丟來兩個字：“過來。”

“……哦。”校規在上，軍校學員許芳菲瞬間蔫了，只能耷拉著小腦袋轉過，默默走回家教導員邊。

雲軍工食堂的各個窗口，大部分都只在飯點時間段開放，而軍校生的作息又規律到近乎病態，兩層原因使然，八點多的食堂已經十分空，整個一層飯廳，只零散幾十個還在嗦面喝粥的學員。

許芳菲跟在鄭西野邊走進食堂，徑直從粥類面條類的窗口前經過，來到位于最裏側的包點小窗口。

戴白高帽子的食堂師傅邊麻利地撿包子裝袋，邊讓買東西的人刷卡，蒸籠裏的各糕點騰騰冒著熱氣，香味兒撲鼻。

鄭西野看了眼窗口正上方的菜單欄，隨口問邊：“你吃什麽？”

許芳菲一怔，擺擺手，客氣地婉拒：“我剛才吃過了，你不用給我買。”

“軍工大的香菇包可是一絕。”鄭西野側目看，挑挑眉：“你確定不嘗嘗？”

許芳菲還是搖頭。

包點窗口前排著好幾個人，鄭西野留下一句“稍等我一會兒”後便邁開長站到了一個瘦高男學員後。

沒一會兒便到鄭西野。他點完餐，刷卡付費。

許芳菲看見鄭西野這番回來，目無意間下移，掃見他拎在手裏的一袋子早餐，瞬間驚了，低呼道：“教導員，我不是跟你說了，不用給我買嗎？”

鄭西野：“這是我一個人的份。”

許芳菲有點不敢相信：“這麽大一袋，你都買了些什麽呀？”

“三個包，兩個饅頭，四個蛋和一杯豆漿。”鄭西野語氣很隨意，“多嗎。”

許芳菲目瞪口呆。眼睛睜得大大的，也張了一個圓圓的“O”形，半晌才咽口唾沫，幹地出一句：“你這頓早餐，頂我一整天的量。”

這這這。

這也太能吃了吧！

鄭西野聞言，垂眸自然而然打量一圈，淡聲說：“你這麽小的骨架格，拿自己跟我比？”

許芳菲被噎住，仔細想了想，也對。他這麽大一只，渾上下全是實打實的腱子，加上平時那麽高強度的能訓練，再不多吃一點，可能會分分鐘低糖暈倒呢。

如是一番思索後，許芳菲當即對教導員人猿泰山一般的食量予以了充分理解。指指他手裏的各種餐點，問：“教導員，我們現在是不是要找個位置坐下？”

鄭西野眼風在食堂裏掃視一圈，搖搖頭。

許芳菲費解。

沒等提出疑問，鄭西野已經隨手從袋子裏拿出一個大饅頭，咬了口，邊咀嚼邊臉淡淡地了下，示意跟他出去。

兩人便一道并肩離開食堂。

沒走兩步，許芳菲覺得奇怪，扭頭看了眼正在啃饅頭的鄭西野，問：“教導員，為什麽你不在食堂吃早餐？”

鄭西野說：“食堂裏人太多。”

許芳菲依然不懂：“吃個飯，幹嘛管人多不多，又不是沒座位。”

鄭西野側目看向，語氣非常冷靜地繼續說：“我只想和你單獨待一起。”

“……”許芳菲臉一下滾燙，心裏慌，飛快逃也似的撤回視線，不敢瞧他。頓了下，支支吾吾地再次開口，小聲：“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散散步，遛遛彎兒。”鄭西野說著稍頓，忽的想起什麽，又道：“對了，人工湖旁邊的三角梅應該開了。”

聽見“三角梅”這個詞，許芳菲眸微閃，驚奇道：“學校裏還種了三角梅？”

“嗯。人工湖旁邊種了一大排，每年秋冬季節，那一片兒都很漂亮。”

鄭西野盯著：“想看嗎？”

許芳菲憧憬不已，連忙朝他點頭。

鄭西野彎起：“跟我來。”

臨近十二月，雲城天氣已經轉涼。秋末快冬，許多花卉都相繼凋零，但人工湖旁栽種的三角梅卻開得正盛，紫紅的花朵熱熱鬧鬧在枝頭，垂墜的花條形三角梅瀑布，花團錦簇，不勝收。

許芳菲被這豔麗的景震撼，仰著脖子在樹下走來走去，看見地上有花朵掉落，便彎腰撿起來，小心翼翼放進掌心。短短幾分鐘，小小的手掌便盛滿一大捧紫小花。

鄭西野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吃早餐，目直勾勾落在捧花的小影上，瞳漆黑，眉眼和。

須臾，許芳菲集滿了小花，歡歡喜喜跑回長椅前坐下，然後捧起花朵、手掌在鄭西野眼前攤開，獻寶似的說：“好不好看？”

鄭西野注視著這張致靈的小臉，淡淡一彎：“好看。”

許芳菲覺察到什麽，擡起眼簾看他。將落花舉高，正提醒：“我是問你花好不好看。”

鄭西野正回答：“我是說你好看。”

許芳菲兩腮飛上紅霞。不想跟他東拉西扯費腦筋，腦袋轉回來，繼續欣賞掌心裏的小花。欣賞了會兒，不由咧笑起來，慨道：“果然，好的事可以治愈所有壞心。”

鄭西野正把剝下的蛋殼放進袋子，聞言頓了下，看著問：“你今天心不好？”

話音落地，小姑娘不知想到了什麽，原本亮閃閃的明眸瞬間黯下幾分。臉也低垂下去，運鞋的鞋尖有一搭沒一搭地劃拉地面，看起來就像一顆流失水分、整個兒蔫掉的小草莓。

鄭西野眉心微蹙，輕聲：“不方便說？”

“倒也不是……”許芳菲苦惱地歪了歪腦袋，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自己的煩心事。足足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般深吸一口氣吐出來，擡眸看向便的男人，將徐晴珊被告發事件的來龍去脈，全部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講述完事始終，才剛被治愈好轉的緒再度低沉，許芳菲落寞地斂眸，怔怔道：“這件事不是我做的，可是沒有人相信。”

鄭西野安靜地凝視著，沒有接話。

“教導員，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麽嗎？”許芳轉過頭，沮喪地長嘆：“就像我必須用一只已經沒有墨水的筆，寫一封長信，不管我寫得多用力、多認真，最後這張紙依然是空白。”

鄭西野沉默傾，道：“你想不想聽一聽我的看法。”

許芳菲點頭：“嗯！”

“你現在的彷徨、沮喪、失、無力，所有鋪天蓋地的負面緒，其實不是那個有進食障礙的學員、或者其它任何人給予的。”鄭西野很淡地笑了下，說，“它們并非來自于外界，而是來源于你自己。”

許芳菲聽糊塗了，不解地皺眉：“教導員，我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鄭西野：“在這個世界上，你能知到的痛苦中，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因為某個事件的結果與你原本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相悖。所以你一時間難以接。”

“就像徐晴珊這件事。告的人不是你，但其他人卻不信任你，懷疑你，所以你委屈難過甚至憤怒。讓你知到這種種緒的，其實是你本。”

鄭西野的嗓音低沉而輕緩，語速不急也不慢，很容易便會讓人産生依賴與信任。看著這雙平靜溫和的眸，許芳菲煩躁郁悶的心，也仿佛在一瞬之間得到了安。

思考了幾秒鐘，說：“那面對這種事，我應該怎麽理？”

鄭西野把剝好的蛋吃完，又喝了一口豆漿。咽下後，他語氣隨和地回答：“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許芳菲忙問：“哪兩個？”

鄭西野：“第一個選擇，讓我幫你解決這件事。”

許芳菲訝然：“你出面？”

“對。”鄭西野搖晃了下紙杯豆漿，語調和，“我去幫你理，你什麽都不用管，只需要調整心，繼續開開心心地上學。”

許芳菲滯了下，又問：“第二個選擇呢？”

鄭西野稍頓，起眼皮定定看向，說：“第二個選擇。別人的行為與思想，你無法左右，把你該說的說了，能做的做了，擺明態度。這種局面，你越是逃避、越是畏，那些閑言碎語越會甚囂塵上。”

許芳菲眼簾垂下去，十指收攏，使勁握了拳頭，遲疑不決。

關于告的誤會，如果讓鄭西野出面，可以繼續在自己的殼子裏，安安心心等風浪平息就好。

如果選擇第二條路，就是無論徐晴珊等人信不信，都要主找上門去將事說清楚，擺明態度。

可是。

許芳菲用力咬住。

可格溫吞，從小到大，甚至沒有和人紅過臉吵過架，這樣的自己，即使是“據理”也未必能做到“力爭”，加上現在312室全員都對態度惡劣，真要這麽直沖沖殺過去，怕自己怯，怕自己無法承那些難聽的話，怕各種想象不到的後果……

許芳菲心天人戰，半天拿不定主意。

這頭的鄭西野仿佛對的艱難境毫無所覺。他拿起一個香菇包，一掰兩半，分給一半：“喏，嘗嘗？”

許芳菲焦慮得腦袋都要裂了，哭喪著一張小臉瞧那包子，有氣無力說：“教導員，我都愁死了，哪來的心品嘗食。”

鄭西野輕嗤了聲，自言自語似的嘆：“果然還是個小娃娃。”

許芳菲無語地擡高視線看他。

“小姑娘，你才十九歲，未來的人生長得很，你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真正的難題和難關。”鄭西野挑挑眉，語氣輕淡，“這麽一件小事就讓你傷腦筋，你讓我怎麽放心你？”

許芳菲囧，覺得怪怪的，小聲咕噥道：“你說這話的覺，都不像我的教導員。”

鄭西野：“那我像你什麽？”

許芳菲遲疑地回答：“像老父親。”

鄭西野：“。”

鄭西野屈指，在小腦袋瓜上不輕不重地一敲，聲道：“我對你這崽子跟養閨有什麽區別？”

許芳菲嗷了聲，捂住腦袋了。還在糾結如何理被誤會告那件事，忍不住著嗓子說：“教導員，你覺得這件事我怎麽辦比較好？我想聽聽你的建議。”

鄭西野靜默兩秒，道：“私心來說。崽崽，我希你讓我幫你解決。”

許芳菲：“為什麽？”

鄭西野：“因為我舍不得你到哪怕一丁點的委屈和傷害。”

許芳菲臉蛋驀的微紅。

然而，鄭西野接著又開口了。他平靜道：“可是理智來說，我希你能自己出面。”

許芳菲耳子熱熱的，囁嚅幾下，問：“這又是為什麽？”

鄭西野眼神落在臉蛋上，眸沉沉，深不見底。

他說：“因為許芳菲同志，我和你都是軍人，有我們必須要承擔的責任。我沒有辦法一直守護你，你終有一天會長大，會離開我的羽翼，會踏上你必須要走的路。縱是我再不舍、再不忍，我也必須要放手，讓你學會獨當一面。”

雲軍工每棟宿舍樓都是相同配置，每層一個洗房，每層一個開水房，每天下了晚自習後，學員們就會以寢室為行單位、三五群，提著各自的熱水壺去開水房接熱水。

這天晚自習後，曲畢卓瑪像往常一樣拎起自己的水壺，招呼寢室其它人：“走走走，打開水去！”

張蕓婕從上鋪跳下來，坐在凳子上彎腰換拖鞋，隨口道：“有沒有不想去要幫打熱水的，先說，我這兒可以幫拎一個哈。多的恕不伺候。”

話音剛落，梁雪便第一時間出聲，說道：“我我我！我不想去，班長，麻煩你幫我帶一下！”

張蕓婕輕啐一聲，數落：“軍訓結束這些天，你哪天自己去打過開水？不行，今天你必須自己去。”

梁雪趿拉著拖鞋站起，過來抱住張蕓婕，晃來晃去撒：“班長班長，你最好了。我今天早上筋，現在都還麻著呢，懶得，你就幫幫我吧，我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次！”

張蕓婕拿這姑娘沒辦法，只好嘆了口氣，認命地幫大小姐打水。

魏華從桌上拿起校園卡塞兜裏，提起水壺左右一瞧，狐疑地欸了聲，問：“許芳菲呢？”

“還沒回來，估計還在自習室寫作業。”李薇接話，“咱們等回來再一起去吧。”

張蕓婕卻說：“卓瑪，許芳菲的水壺你幫拎著，咱們順手就給打回來了。”

李薇：“許芳菲說了讓咱們幫打水？”

“沒有。”張蕓婕回答，“我這不是怕去了開水房，又遇到312室那幾個嗎。”

李薇脾氣，一提這茬簡直火冒三丈，怒沖沖道：“遇到又怎麽樣，本來這件事就和許芳菲沒關系，們把髒水往許芳菲上潑！天怪氣說三道四，欺負老實人！”

“誰欺負老實人了？”突的，一道溫婉輕的嗓門兒從屋外傳來，房門推開，許芳菲拿著教材回來了。

一看見，屋裏其餘幾個姑娘的神皆是微變。

這種糟心事，說多了就是找堵，平添不愉快。李薇沖許芳菲笑了下，打哈哈道：“沒什麽。”

許芳菲臉如常，低眸掃見室友們手裏的水壺，說：“準備去打水呀？正好，走吧。”

衆人：“……”

衆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副一言難盡的表。

那頭，許芳菲已經放下書拎起了水壺。擡頭見室友們還幹站著，茫然道：“走啊。”

“哦，好好，走走走。”李薇和魏華幹地附和。

這時，張蕓婕卻手拽住了許芳菲的胳膊。

許芳菲不解，側頭看向：“怎麽了班長？”

“你別去開水房了。”張蕓婕臉微沉，道，“每天這個點兒312的也要去打水，一會兒遇上了，壞你心。”

許芳菲很淡地笑了下：“沒關系，走吧。”

“許……”張蕓婕還想說什麽，許芳菲已經拎著水壺提步出去了。

307室的許芳菲一行來到開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