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另一端，生宿舍5棟307室，有人同樣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寒暑假不吹起床哨，但因許芳菲買的是早上九點多的車票，的鬧鐘依然在七點半時準點響起。

許芳菲睜開眼睛，撓撓睡窩的腦袋，頂著兩只碩大的熊貓眼下了床。

曲畢卓瑪還賴在床上沒有起，聽見響，探出腦袋看向許芳菲，道：“你昨天晚上怎麽了？”

許芳菲咬著牙刷回過頭，茫然地含糊應：“什麽怎麽了？”

曲畢卓瑪左臉枕著被子，唉聲嘆氣控訴：“翻來覆去一晚上，我都被你吵得沒睡好。”

許芳菲被嗆了下，很愧疚：“不好意思。”

曲畢卓瑪關切道：“怎麽忽然失眠？”

許芳菲怔住，眼前飛快閃過一副換面：男人暗流湧的黑眸盯著，兇狠幽深，像荒原上的野鎖定獵，要把一口吃進肚子裏。

霎時間，許芳菲心慌意，手抖得牙刷都快拿不穩，故作鎮定地回道：“……沒、沒什麽。可能想到馬上就要回家，比較激。”

曲畢卓瑪嗤的笑出聲，表示了理解：“原來是這樣。幾個月沒見到家裏人，正常。”

許芳菲洗漱完，從櫃子裏翻出早早準備好的便裝，換上。

這時，兜裏手機響起來。

許芳菲角不自往上翹，接起來：“喂媽？”

“閨，出學校了嗎？”喬慧蘭問。

“還沒呢，剛收拾完。”

“注意發車時間，別錯過了。”

“嗯好。”

“對了，跟你說一聲。”喬慧蘭語氣微沉，道：“你張姨媽今天早上突然腦梗，現在你張阿姨全家都守在醫院，但是晚上八點有個大客戶早就約了要來喪事街拿貨，我得幫守著鋪子，把貨給出了。你也知道，張阿姨對咱們家一直好的，現在遇到難事，我得幫一把。”

許芳菲聽了點點頭：“嗯。”

“那晚上媽媽就不來接你了。”喬慧蘭語氣添了一歉疚，“你自己打車回來，要注意安全知道嗎？”

許芳菲：“知道，放心吧。”

喬慧蘭說著說著又突發奇想，忽然欸了一聲，提議：“不然，你把你的軍裝穿上？那服一穿，絕對沒人敢對你使壞。”

“媽，我又不在部隊，回自己家還穿什麽軍裝呀。”許芳菲好笑又無奈，又跟媽媽閑聊了兩句便將電話掛斷。

邊兒上的曲畢卓瑪哈哈直笑，打趣說：“看來天下媽媽是一家。你媽跟我媽簡直一模一樣，我媽也讓我把軍裝穿回去來著。”

許芳菲聳聳肩。

“唉，其實也理解，好不容易把咱們拉扯大，咱們也有出息了，們當然也想在親戚街坊面前炫一炫。”曲畢卓瑪學著自己媽媽的樣子，眉飛舞，大拇指一翹：“看我家卓瑪，多神氣！解放軍同志咧！”

許芳菲被這可的活寶逗笑，看眼時間，拖著行李箱站起，說：“時間差不多了，卓瑪，我先走了。你下午幾點的車？”

“我還早，下午四點多。”曲畢卓瑪沖揮手，“你快走吧，路上小心。”

“再見。”

與卓瑪道完別，許芳菲拖著箱子離開了宿舍，到樓梯口後將箱子打橫一提，抱在懷裏下樓梯。

這次回家，箱子裏裝的東西，重量也輕，許芳菲沒費多大力氣便把箱子抱到了一樓。把箱子重新放在地上，升起拉桿，握在手裏拖著走，誰知道剛走出宿舍樓，一道悉影驀然映視野。

許芳菲：“。”

許芳菲臉微紅，又又惱不想見他，別過頭，只裝作沒看見般徑直離去。

鄭西野挑挑眉，邁開長大步追上，低嗓子道：“發微信不回，打電話不接，你要幹什麽？”

許芳菲兩腮更燙，抿著沒有答他話。

鄭西野：“我在跟你說話。”

許芳菲：“……”

許芳菲轉頭看他一眼，小聲憤道：“你要我說什麽？”

天哪，現在只要一看見他，腦子裏就會不由自主想起在他宿舍發生的事。

許芳菲耳子都灼燒起來，與鄭西野四目錯僅半秒，便被燙到似的移開了目。嘀咕著道：“你發微信問我今天幾點的車，好，我告訴你，九點半的。”

鄭西野：“我開車送你。”

“不用了。”許芳菲說，“我坐地鐵很方便，時間也很充裕。”

鄭西野垂眸盯著，只覺無奈。他當然知道這小丫頭又乖又臉皮薄，是被他昨晚那副如狼似虎的臉給嚇到了。

鄭西野靜了靜，語調和幾分，說：“崽崽，昨天的事對不起，是我控制不住冒犯了你。你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

許芳菲面紅耳赤地瞪他，小小聲：“你還敢提昨晚的事！”

鄭西野：“好好好，我不提。”

兩人爭執的同時，便已經走到了正校門的大門口。

許芳菲徑直走向門崗，遞出了申請表。

站崗哨兵臉冷肅，接過申請表仔細核對檢查，對另一名哨兵點點頭，說：“沒問題，放行。”

人行門打開，許芳菲拖著箱子走出大門。

悄悄側目往回瞧，鄭西野還跟在旁邊。

許芳菲：“。”

許芳菲實在無語了，囧囧地低聲說：“教導員，你跟著我幹什麽？你服都沒換，難道準備跟我去地鐵嗎？”

天曉得，鄭西野瞧著這張紅撲撲的小臉蛋，想到又要一段時間見不到面，恨不得把狠狠進裏，但礙于人前，什麽都不好表現。

他只能將跳的食指與其餘手指一并收握拳，平靜叮囑：“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如果遇到群衆求助，先判斷清楚再酌幫忙。”

許芳菲：“哦。”

鄭西野視線直勾勾落在上，眼神不離：“地鐵9號線雲城南站下，別坐過站了。”

許芳菲：“嗯。”

“幸福大道方向。”

“……知道了知道了。”許芳菲又好氣又好笑。心說這個男人是哪筋沒搭對，忽然像只舍不得主人離去的黏人大狗狗。

而且連地鐵的方向都要專程提醒，把當三歲小朋友嗎？

鄭西野盯著許芳菲，終于淡淡勾了勾，嗓音微低：“到了跟我聯系。”

“嗯。”許芳菲也朝他笑笑，“教導員再見。”

揮別鄭西野，許芳菲獨自一人踏上了回家鄉的列車。從校門離開時還是清晨，當高鐵從雲城南站駛出，抵達淩城車站時，車窗外的天已然黑。

在列車員們笑盈盈的歡送中，許芳菲拖著行李箱走出站臺。

在雲軍工念書這幾個月，許芳菲周末只請過一次假外出，還是陪梁雪去買服。梁雪家庭條件優渥，出的全是高端場所，那些天高樓金碧輝煌直沖雲霄，和淩城整低矮的屋舍對比鮮明。

看著眼前擁破舊的小車站，看著夜中獨東南亞特的各類建築，許芳菲忍不住出了一個淺笑。

家鄉就是如此神奇的存在。

不管見過多大的世界，看過多的風景，它依然是游子們心中一方淨土，永遠的白月。

胡七八糟琢磨著，許芳菲提步繼續向外走。經過洗手間時，進去洗了個手，出來時正整理，耳畔忽然響起一道磁悅耳的嗓音，喚名字：“許芳菲。”

許芳菲怔住，回過頭。

幾米遠外，一個形高大的青年正含笑瞧著。對方一米八五往上的個子，樣貌英俊爽朗正氣凜然，穿灰長款風，氣質瀟灑又隨，宛如一棵從淩城這片黑暗霧裏長出來的松柏。

“江警？”許芳菲詫異地低呼出聲，驚道：“你怎麽在這裏？”

“喬阿姨說今天有事，不能來接你，我剛好有空就過來了。”說話的同時，江敘走上前，自然而然便將手裏的行李箱接過，淡聲說：“走吧，我車在外面。”

“太麻煩你了江警。”許芳菲激不已，“聽我媽說，這段日子你對我們家很照顧，謝謝你。”

江敘應得隨意：“舉手之勞的事兒，沒什麽好謝的。”

兩人走到停車場，將許芳菲的行李箱放進汽車後座，之後便驅車駛離火車站。

路上，江敘開著車淡淡問：“回喜旺街？”

許芳菲系好安全帶，想了想，輕聲試探說：“可不可以麻煩你送我去喪失一條街呀？”

“可以啊。”江敘笑了下，“想第一時間見到你媽媽？”

小姑娘臉微紅，靦腆地點點頭。

江敘看了許芳菲一會兒，心念微，不聲收回視線。片刻，他又開口，很隨和地問：“在軍校還適應？”

許芳菲勾勾角：“剛開始覺得累的，每天那麽早起床，又沒什麽娛樂活。不過現在已經習慣了。”

江敘：“你腦子聰明，專業課學起來比較順利吧？”

“其實也吃力的……”說起專業課，小姑娘顯得有點消沉，小肩膀喪喪地往下一垮，道：“雲軍工的高手太多了，我在淩城雖然績拔尖，但是進了那兒，我明顯能覺到自己和大家有差距。我學習能力還是弱了點。”

江敘：“比起大城市，淩城教育水平是相對落後。”

許芳菲手指了下，嘆氣：“也不知道咱們這兒什麽時候能發展起來。”

前方遇上紅燈，江敘踩了剎車，手指敲打著方向盤，忽然開口，狀似不經意間問了句：“攤上阿野這麽個教導員，你應該遭罪的？”

聽見這個名字，許芳菲表明顯滯了滯，繼而雙頰泛起一紅，囁嚅著回答：“……教導員對我們，是比較嚴厲。”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數分鐘後，江敘在夜下熄滅引擎。

喪事一條街到了。

“謝謝你江警。”許芳菲解開安全帶，朝江敘投去激的目，喜滋滋道：“我自己過去找我媽就好，給我媽一個驚喜！”

江敘含笑點點頭，目送小姑娘下車。

邊境小城的夜晚，一如既往的繁星閃爍。

許芳菲邁著輕快的步伐朝紙錢鋪走去，邊走邊在心裏想象，一會兒媽媽見到自己，會是副什麽樣的表。

幾個月沒有見面，媽媽一定會樂朵花兒，又說不定，會開心得直接哭出來？

許芳菲開心地琢磨著，卻在這時，聽見一道嘎的嗓門兒從家的紙錢鋪裏傳出。

“你的意思是不要咯？”

接著便是媽媽的聲音，忍著憤懣據理力爭：“劉哥，我承認，你們公司是分給我不活，我也確實賺了些錢。但是做人講良心，上次趙家村搭那麽大個臺子，說好了是給我一千二，現在突然只給八百，怎麽還有臨時變卦的道理？說不過去。”

劉大福吊起眉冷嗤一聲，說：“大妹子，哥給你說實話，這淩城所有喪事都得經我的手。我讓你賺錢，你才能賺錢，我讓你賺多，你就只能賺多。這八百塊錢，我撂這兒了，數三個數，你要呢，就拿走，不要呢，就一分沒有！”

喬慧蘭氣得眼眶泛紅，憤然道：“你太欺負人了！”

“一、二、三！”劉大福數完數，故作苦惱地攤攤手，“你不要啊？那沒辦法了。”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錢撣了撣，往腋下夾著的豹紋皮包裏一塞，準備拍拍屁走人。

喬慧蘭見狀，急了，想也不想就手抓住劉大福的胳膊，道：“你今天不把賬結清，休想走！”

劉大福讓這大力扯得吃痛，低罵一聲，惱怒，反手就想給喬慧蘭一掌。

然而，他手揮到半空，便被一力道截下。

“……”劉大福愣住。

“……”喬慧蘭也愣住，定睛一瞧，頓時驚喜織，口道：“菲菲？”

劉大福惱火，想破口大罵，張開的瞬間卻對上年輕姑娘的眼神。

堅毅鎮定，又如寒霜凜冽。

他被的眼神震懾住，一時竟忘了作。

許芳菲一素羽絨服，站在劉大福前，臉如冰。只一瞬，作極其利落，鉗住這地頭蛇的胳膊狠狠一擰，一記漂亮的過肩摔行雲流水，將對方撂倒在地。

“哎喲喲！”劉大福痛得齜牙咧，哪料到這麽水靈靈的小娃有這手，攤在地上捂著胳膊。

許芳菲居高臨下，面無表俯視著他。兩秒後，彎腰蹲下來，右手攤開，指尖勾了勾。

劉大福是何等人，自然瞬間明白這小姑的意思。他出個討好的笑，飛快從包裏取出之前收回的八百，遞給許芳菲。

許芳菲接過錢，涼涼一扯，繼續勾手。

“……”劉大福敢怒不敢言，只好又出四張鈔票遞出去。

賬追回來，許芳菲也不再為難這廝，冷冷留下一句“記住，以後再讓我知道你為難我媽，我絕對不輕易饒你”後便讓劉大福滾了。

許芳菲把討回來的1200塊錢給了喬慧蘭，玩笑道：“媽，這個人好討厭。以後他在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出頭！”

喬慧蘭喜極而泣，手用力將兒抱進懷裏。

喬慧蘭嘆說：“我的菲菲長大了。”

“媽，我長大了。”媽媽銀的鬢角，讓許芳菲心尖一酸，哽咽起來。聲道：“從今以後，我可以保護你了。”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讓媽媽看看你。”喬慧蘭拿手背幹淚花，拍拍許芳菲的背，把閨拉到面前，仔仔細細打量。

喬慧蘭眼裏湧現濃濃的心疼：“瘦了。”

許芳菲噗嗤一聲笑出來：“哪有。媽，我在學校每天打拳，消耗大，吃得可多了。”

喬慧蘭的臉蛋。又說：“是江警來接的你？”

“嗯，對。”許芳菲這才記起什麽，猛的拍了下腦門兒：“江警還在外面！媽，張阿姨那邊的貨出了嗎？”

喬慧蘭點頭說出了。

許芳菲：“那咱們趕收拾收拾關門，別讓江警等久了。”

母倆久別重逢，忙活開的同時絮絮叨叨又說起了別的。

店門外，江敘站在夜中，有些愣神地看著眼前一幕。

不知是不是錯覺。

剛才姑娘堅定保護母親時，的言行舉止，眉眼神態，分明都清清楚楚，烙著鄭西野的影子。

放寒假回到家，媽媽依然每天出去守鋪子，許芳菲依然每天早起，給外公翻按，給兒園放假的小萱講故事。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許芳菲很喜歡這種生活狀態，閑適寧靜，仿佛世界上的世俗紛擾，都和幸福溫馨的小家隔絕。

然而，在許芳菲回到淩城老家的第六天，這種閑適便被打破。

這天清晨，媽媽像往常一樣早早外出，許芳菲起床後給一老一小熬了小米粥，之後便去小丫頭起床，幫仔仔細細編公主頭。

正編到一半，門鈴響了。

許芳菲起打開門，微訝：“江警？”

江敘對許家的一切已十分悉，見許芳菲打開門，他自然而然便將手裏幾個大禮盒遞過去，道：“隊裏發了些問品，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就給你們送來了。”

許芳菲低頭看了眼。只見江敘手裏拎了足足三大箱，又是進口水果，又是山珍野菌。

不好意思，連連擺手：“這麽多東西，江警，你留著慢慢吃嘛！”

江敘勾勾角，半開玩笑地回：“我把東西放這兒，以後不也能經常來吃？”

“……哦。”許芳菲被堵得沒了話，只好接過三個紅彤彤的大禮盒，順手放到門邊，請江敘進來。

看見江敘，小萱開心得咧直笑，也不管一邊頭發還散著，蹦蹦跳跳就撲進江敘懷裏，撒道：“江敘哥哥，你都好幾天沒有來給小萱講故事啦！”

江敘小姑娘窩似的小腦袋，又牽起小姑娘的小手，領進屋。

“這幾天，江敘哥哥比較忙。等下就給你講故事。”江敘帶著小萱坐回的小板凳，淡笑說，“現在，你乖乖坐好，讓菲菲姐姐給你把辮子梳完，知道麽？”

小萱認真點點頭：“嗯！”

許芳菲拿起梳子繼續給小萱梳頭，江敘則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這兩姐妹。

小萱抱著芭比娃娃揮來揮去，忽然咯咯笑出聲。

許芳菲舉高梳子，在小丫頭腦門上輕輕一敲，問：“傻笑什麽？”

小萱：“菲菲姐姐，我覺得我好幸福呀！”

“嗯？”許芳菲地笑，“小萱為什麽會忽然覺得自己很幸福？”

“你和江敘哥哥都陪在我邊，我真的好開心！”小丫頭大眼亮晶晶，忽然轉頭問許芳菲：“姐姐，我們以後一直跟江敘哥哥住在一起好不好？”

五六歲的小娃娃，說的話也是言無忌。許芳菲只當小妹妹胡說八道，笑著隨口敷衍：“好呀。”

就在這時，又一陣門鈴聲響起。

許芳菲這頭剛抓起幾撮小萱的頭發，聽見門鈴響，倏的一愣。邊兒上的江敘放下手裏的話書，淡淡道：“我去開吧。”

接著便站起，走到大門口，拉開了房門。

許芳菲下意識擡眸看了眼。只一瞬，目瞪口呆。

狹窄的樓道站著一個男人，個高，肩寬，腰窄，長，手裏大包小包拎著足足五大箱禮品。看看那英秀如畫的眉眼，那淩厲散漫的眼神，那不怒自威直令方圓十裏寸草不生的凜冬氣場。

不是家教導員大佬又是誰。

許芳菲：“……”

大門口這邊，兩個高大男人顯然都沒料到會見到對方，皆是怔了怔。

鄭西野眼底的溫度驟然冷下去，江敘溫和的面容也略微一沉。

鄭西野：“你怎麽在這兒？”

江敘：“你怎麽突然來了？”

兩個男人朝對方發出質疑，冷冽的聲線同時響起。

許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