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芳菲覺得，鄭西野上有一種魔力。

這個男人，起來的時候很野，氣人，強勢蠻橫。但矛盾的是，他偶爾又是如此純潔澄淨。

單位門口那個風輕雲淡的頰吻，讓許芳菲的心跳久久未平複。小臉紅彤彤的，心悸慌裏錯著溫暖的甜，腳下步子也有點兒飄，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與鄭西野告別，再如何走回的宿舍。

洗完澡，吹完頭發，許芳菲在衛生間裏照鏡子。

鏡子裏的孩，雙頰紅霞未褪，眼眸清澈明亮，眼角眉梢都流淌著幸福的氣息。怎麽看，都是泡在蜂罐頭裏被寵著的模樣。

許芳菲不住出個傻笑，捂住兩腮。

真是，好喜歡好喜歡他呀。

喜歡到想要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喜歡到想要融他生活、工作的點滴，喜歡到，想要與他共同面對每一次挑戰與危險，與他并肩同行征服每一座險峻的山峰，陪伴他，守護他。

靜默數秒後，許芳菲對著鏡中的自己出了一個堅定的微笑。然後走出洗手間，坐回床沿，拿起手機給梁雪打了個電話。

嘟嘟幾聲，接通。

“喂，芳菲。”梁雪悅耳清亮的嗓音從聽筒彼端傳出。

許芳菲笑起來，說：“梁雪，沒打擾你休息吧？”

“我這夜貓子平時幾點睡覺，你還不了解嗎。這才九點不到欸。”梁雪也笑，頓了下，詢問：“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麽事嗎？”

許芳菲垂著眸，手指輕輕著方塊被一角，遲疑道：“之前我聽班長說，你現在幹的是行政崗。那，一般來說，哪個單位要招人，有哪些要求，你了解的消息應該比我們技崗的多一些，是吧？”

“嗯。”梁雪應了一句，有點擔心，“你怎麽忽然想了解這方面？在十七所待得不開心，想重新找地方？”

“不不，不是。”許芳菲連忙否認，“十七所這邊什麽都好的，領導、同事，都很好，我也能學到很多東西。”

梁雪：“那你幹嘛打聽這些？”

許芳菲：“個人原因。”

“好吧。”梁雪沒有多問。關系親近的同窗戰友，沒有必要繞彎子，很快便開門見山，問道：“你想打聽哪個單位？”

許芳菲靜了靜，直說道：“我想去晉州，我大一教導員的原單位。”

部隊人員保意識深骨髓，哪些信息能夠在電話裏，哪些關鍵詞一字不能提，彼此之間相當默契。

梁雪聞言，倏的怔住了，好一會兒才不可思議道：“不是吧，你想去那兒？”

許芳菲：“嗯。”

電話那頭的梁雪足足沉默了半分鐘，艱難消化這一信息。然後道：“前幾天我們這邊聽到了一些消息，應該快了。到時候你們單位估計也有信兒，我幫你留意著吧。”

許芳菲展一笑：“謝謝。”

“咱們這關系，你跟我還說什麽謝謝。”梁雪噗嗤一聲，繼而頓了下，接著道：“不過我可提醒你，那兒雖然是咱們這一行的天花板單位，但苦也是真苦，你最好再慎重考慮一下。”

許芳菲笑著回話：“聽你這話說的。那邊要求那麽高，我想去也不一定能去得了。”

梁雪：“話不能這麽說。你可是咱們這批次最拔尖的幾個學員之一，如果你真有想法，申請提上去，通過的概率還是很大。”

許芳菲聽出些許弦外之音，眨眨眼：“怎麽講？”

梁雪那頭遲疑了下，清清嗓子低聲：“我告訴你吧，聽說這次那邊招人，主要招的就是信偵人才。首先，你專業對口，其次，你全科績都是優，據我判斷，你沒準兒真有戲。”

許芳菲一聽，大為欣喜：“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梁雪：“反正我這邊隨時幫你關注一下。咱們保持聯系。”

“好！”

電話掛斷。

從梁雪那兒得來的消息，令許芳菲神一振，格外的興愉悅。臉上洋溢開笑，著手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剛喝兩口，看見微信裏彈出一條信息提示音。

發信人是楊。

“……”許芳菲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手指點進去。

楊：姐妹，我的鞋墊子拿到了嗎？

許芳菲皺了下眉。

江源人指使給下藥這件事，雖然沒有造嚴重後果，但質無疑惡劣。以楊的格和火脾氣，如果知道自己曾讓陷險境，必然會極其自責，甚至極有可能，還會找上江源大鬧一場要說法。

好友好不容易才從火坑中，從許芳菲的角度出發，既不想讓楊自責擔心，也不想讓楊再和江源有任何牽扯。

所以……

這件事最好的理方法，是瞞住楊。

思索著，許芳菲敲字回複：【拿到了。】

許芳菲：你看是我先幫你收著，還是我之後空給你寄回淩城？

楊秒回：你先幫我收著就好，下次見面再給我【親親】

許芳菲：嗯嗯好【親親】

兩個孩發微信閑聊起來。

因著楊外婆的産分割，這段日子，楊家上下鬧得可謂犬不寧。楊才剛承過親人離世與失的雙重痛苦，又遇上這些糟心事，心別提多苦悶，滿肚子苦水無傾訴，只能朝許芳菲大倒特倒。

許芳菲心疼又無奈，只能盡力開導安。

最後，楊發來一條語音，說道：“寶我先不跟你說了，我媽回來了，我去看看。”

許芳菲回了個擁抱的表包，結束了對話。

快九點半時，許芳菲換上幹淨軍裝準備去點名，臨出門時看了眼微信，剛好看見被置頂的天空頭像，彈出來一個小小的紅數字“1”。

許芳菲眨眨眼，指尖挪，把那個小“1”開。

鄭西野：點名了？

許芳菲角不自覺翹起來，開開心心地回他：剛換完鞋子，還沒出宿舍門。

許芳菲：你不是說要去見個老朋友嗎，還沒去？

鄭西野：到地方了。

許芳菲：哪個老朋友，我見過嗎？

鄭西野：見過啊。

“……”許芳菲盯著手機屏，目驚異，又回：誰？

鄭西野：你就見過一面，應該沒印象了。

許芳菲毫沒有懷疑：哦哦。

鄭西野：一會兒點完名早點上床睡覺。

許芳菲：嗯嗯。所以你給我發消息是為了？

鄭西野：我這兒完事估計晚了，怕你等我，提前跟你說一聲。

鄭西野：乖老婆，晚安。

許芳菲臉突的紅起來，赧而甜，囧囧地回他：晚安。

晚上九點半，部隊營區已靜謐無聲，大都市的夜生活卻才將將拉開序幕。

雲城西郊蔣宅。

豎立著石像鬼尖刺的沉重大鐵門朝兩旁開啓，隨著音浪呼嘯聲的戛然而止，一輛銀灰布加迪威龍駛別墅園區，停穩。

後座車門打開，蔣之昂摟著一個穿超短的網紅下了車。

他兩頰沾染著醉酒後的酡紅，眼神恍惚，腳步不穩，渾酒氣沖天，只能在懷裏人的攙扶下勉強邁步，拖著沉重的子往前走。

“喝，給老子喝！”蔣之昂咬著煙，大著舌頭罵罵咧咧，“再開一瓶皇家禮炮！”

“昂，飯局已經散了，你已經到家了。”網紅人使出全力氣扶住他，出笑，試探說，“我今天胃有點不太舒服，能不能先回去？”

蔣之昂聞言，瞇起眼，一把揪住那孩兒的頭發猛將人拽到跟前，輕聲說：“回？回哪兒？”

人花容失，看著離自己臉蛋近半公分距離的火星子，嚇得聲音都開始發抖了，哀求道：“昂，我還有其它姐妹，我可以讓們來陪你，我真的不太舒服……”

話音未落，狠狠一記耳便打在臉上。

人踉蹌著跌坐在地，捂住臉，驚恐而無助地哭起來。

“三八，給臉不要臉。”

蔣之昂嗤了聲，正要繼續說什麽，屋子裏卻疾步走出來一個穿黑西服的外籍壯漢，用英語恭敬地說：“老板，有客人在等你。”

蔣之昂眼神裏泛出一疑，瞇眼：“誰？”

雇傭兵回答：“說是溫姨的幹兒子，您的好兄弟。”

“……”

短短幾個字，直把蔣之昂裏的煙都給驚落在地。他目眥裂，揪住壯漢的領帶，狠聲，一字一句地問：“他在哪兒？”

“在佛堂，和太太在一起。”壯漢回答。

“！”

蔣之昂暴怒，半秒鐘不敢耽擱，大步流星直奔二樓的佛堂。擺在樓梯拐角的清乾隆花口瓶被狠狠一腳踹翻，骨碌碌順著階梯往下滾，眨眼摔碎。

一路箭步如飛地狂奔，等蔣之昂帶著滔天殺氣沖到佛堂大門口時，看見了如下一幕。

佛堂線昏暗，蔣母溫世淑撚著佛珠坐在雕花木椅上，雙眸微合，神態愜意。在的脖頸與頭顱間，游移著一雙寬大修長、骨節分明的手。

鄭西野垂著眸，神專注而平和，正在給蔣母做頭部按。兩枚翡翠玉扳指，分別套在他左右手拇指的側，晶瑩剔，在一片暗裏泛著翠綠的寒。

森然冷。

短短幾秒，蔣之昂背上汗倒豎。他清楚地看見，在翡翠扳指的外側，有一鋒利無比的尖角。

緬甸翡翠玉，度在7以上，削尖之後堪比利刃，輕而易舉便能殺人于無形。

“……”蔣之昂驚懼到極點，眼也不眨，眼神鎖住鄭西野，留意著他手上每個作。

鄭西野倒是目不斜視。他認真幫蔣母按，隨著每一次按的手法，翡翠玉扳指平和而順地從掠過溫世淑的太xue、耳後、以及脆弱無比的頸脈。

蔣母笑容滿面：“還是你這孩子會想主意。我年紀大了，頸椎迫腦神經，求醫問藥，好幾年都沒見好，普通的手法按，對我是一點兒用都沒有。你這扳指一帶，按起來舒服多了。”

鄭西野緩緩勾起角：“溫姨，等昂仔回來，我把這套手法教給他，順便把這對兒扳指也給他。讓他有空就給您按。”

“那小子？算了吧。”

蔣母笑著輕嘆，“蔣家幾個孩子，你最懂事，昂仔最混球。他不給我惹麻煩我就燒高香了，哪兒還指他孝順我。”

鄭西野聲：“昂仔就是皮了點兒，其它都好的。”

佛堂口，蔣之昂瞋目切齒，死死盯著鄭西野和他手上鋒利的翡翠扳指，全的神經都繃一條弦。

不知過了多久，這場神酷刑總算結束。

蔣母睜開眼，看見蔣之昂回來，立即笑道：“昂仔回來了。你們兩兄弟好久沒見，應該有很多話想說，坐下聊。我下午的時候熬了燕窩湯，去盛給你們喝。”

蔣母說完，裹著披肩笑盈盈地下了樓。

腳步聲逐漸遠去。

一切只發生在電火石之間——蔣之昂滿腔的憤懣怨恨無宣洩，急火攻心，拔出一把彈道刀便力朝鄭西野刺過去。

鄭西野側過，輕輕松松躲過，順帶一個反鉗便將他撂倒在地。

蔣之昂被制得不了，眸中掠過一鷙之，摁下彈道刀的開關，鋒利的短刀帶著巨大沖力迸而出。鄭西野凜目，形後轉險險避開。

吧嗒。

短刀刺背後的柱，刀柄輕晃。

鄭西野冷笑譏諷：“你的格鬥是我教的，彈道刀也是我教的。你哪來的自信跟我手？”

蔣之昂怒問：“你怎麽進來的！”

鄭西野：“溫姨親自到大門口接的我。”

“這是蔣家。”蔣之昂被制得不了，一口牙齒咬得滲，惡狠狠道：“鄭西野，你膽子夠的，居然還敢回來。這棟宅子裏裏外外全是我的人，我要你死太容易了。”

鄭西野一把抓起蔣之昂的頭發，輕聲說：“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蠢？”

蔣之昂愣住。

“我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安排，只要十點半之前我沒有從這裏出去，立刻會有警察進來找人。”鄭西野拿手背拍了下蔣之昂的臉，嘆道：“蹲了四年牢，老大不小了，你怎麽還是沒有一丁點兒長進。”

說話的同時，鄭西野神淡漠，左手捂住了蔣之昂的，右手鉗住蔣之昂的胳膊狠勁一擰——“我早就說過，離你嫂子遠點兒，為什麽不乖不聽勸？”

“唔！”蔣之昂瞬間痛得滿頭大汗，全痙攣不止。

鄭西野雙手同時松開。

蔣之昂承不住臼的劇痛，搐著倒在地上。

鄭西野垂眸瞧了他片刻，半蹲下來，極是溫和地說：“打個商量。別再你嫂子，麽？”

蔣之昂對他恨骨髓，汗涔涔怒目瞪著他，沒有出聲。

鄭西野俯，近蔣之昂寸許，在他耳邊說：“我孤家寡人一個，但是你還有個老媽。溫姨的阿爾茨海默癥越來越嚴重了，你應該知道吧。”

“……鄭西野，你這條瘋狗！畜生！”

順著蔣之昂的角流下來，他幾乎將牙齒咬碎，“我爸媽對你這麽好，你怎麽能這樣對蔣家！狼牙就是這麽一群忘恩負義心狠手辣的雜種？”

鄭西野彎了彎角，溫雅端方：“原來你們這種賣國賊也知道什麽‘恩義’？我覺得有點兒驚訝。”

蔣之昂反相譏：“哼。鄭西野，沒把我送進去，說明你也不過如此，我爸未雨綢繆的手段比你高明多了。”

鄭西野：“是麽。蔣老這麽高明，還落個這種下場？”

蔣之昂再次被激怒，發狠道：“你一定會有報應，我不會放過你！我要讓你死無葬之地！”

鄭西野臉很淡，隨手拔出背後柱子上的刀刃，輕描淡寫，抵住蔣之昂的咽。

蔣之昂被他眼中狠的殺意懾住，深吸一口氣，極力控制自己的語調不打。他說：“我勸你別來，鬧出人命，你也收不了場。”

鄭西野刀尖微用力，聲：“你都說我是瘋狗，你覺得我怕？”

蔣之昂駭然，抖著道：“鄭西野！你他媽是個軍人，人民子弟兵，老子吃定你不會我也不會我媽，我們是老百姓！你在這兒唬我！”

鄭西野饒有興味地瞧著他：“既然吃定我，覺得我在唬你，那你發什麽抖。”

鄭西野：“人民子弟兵和人民親如一家，前提得是好人。你們一家作犯科背叛國家，配麽？”

蔣之昂瞳孔劇震，開合著，沒有做聲。

蔣之昂和鄭西野朝夕相過數年，當然見識過這只瘋犬野獒的手段，如果不怕，他早在進佛堂的第一秒就會對鄭西野下死手。

這是個遇神殺神遇佛斬佛的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誰知道他瘋起來會做出什麽事。

僵持數秒。

忽的，鄭西野低嗤一聲，隨手將手裏的刀丟到地上。

“瞧你張的。昂仔，我們好歹也在同一屋檐下住過，稱兄道弟這麽些年，沒必要搞得你死我活。往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不好嗎。”說著，鄭西野手，懶耷耷拎起蔣之昂扭曲的那條左臂，又說：“別再你嫂子。聽清楚了，就給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