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簽日的那天，宣讀集合令的常委，和我父親的對話。

【……能……能說嗎？】

【三大律神圣不可違背】

“三大律”究竟是什麼？如今終于要有了答案！

“新的領導層吸取了之前慘痛的教訓，為了杜絕這類事再次發生，制定了第一版《人類憲章》，并頒布了三道法律，俗稱‘三大律’。”

周圍，越發多的人開始朝我們邊聚集，加我們的討論。

就聽見高媛將新漢最大的，用最溫和的語氣，展現在了大家的面前：

“第一律，立刻實施嚴格的‘人口世代生育管控計劃’，我們經常說的世代劃分也是那時候才開始的，之前的幾個世代，只是大致的劃分。但從第六世代開始，才進行了嚴格的生育指標計算與同世代同步生育，確保資的最有效使用。

第二律，高票通過了‘退化決議’這種……除開特定歷史時期幾乎無法理解的政策。

但想想也能明白，因為無法外出搜尋資，即便算再開墾的大量田地，人口數量也必須要維持在極的規模，才能防止荒重現，徹底摧毀人類文明，讓文明退化為野。那些高耗能的無人設備為第一波被斥責打砸的對象，甚至于在民意最洶涌的時候，中心塔都有被拆除的可能。

也有很多幸存者開始了深刻的反思，那時的主流理論是什麼？是‘資源總量決定論’，認為文明的等級狀態永遠與該文明可控的資源總量相適應，保持著態平衡，同進共退。當資源被過度，無論是食還是能源，被囚困的文明勢必無法獨善其，甚至可能遭遇斷崖式的文明崩潰。

‘與其退化為野，為什麼不能自主退化’、‘戰略退化，給文明以希’為了當時的政治正確。

于是，在資源現實與巨大民意的共同推下，史無前例的‘文明降級計劃’開始了，力求在兩個世代，平穩地進行文明退化，從而保證定居點有限的生存資，能夠延續一定的人口規模。最后的結果，你們也都知道了——計劃功了，我們進了農業時代，只有中心塔和這些武，象征著我們曾去過更高層級的文明階段。”

高媛停下來，說得也有些。

于是對著頭盔里的吸管，抿了一口水。

初次聽到這些的我們，卻依然疑重重。

我問道：“高老師，您不是說一共有三道法律嗎？除了‘人口世代生育管控計劃’和‘文明降級計劃’外，還有一道是什麼？”

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第三律，也就是你們今天才聽到這些真相的原因，那道法律做‘心靈藉計劃’。”

聽到這個計劃的名字，我總有種奇怪的覺，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和前面兩大律完全格格不。

夏諾最先反應過來：“藉誰？是用安的手段，防止人們對于文明退化的反對嗎？”

“當然不是，文明退化是定居點的集意志，不需要安任何人。”高媛搖頭，解釋道：

“人類是個極適應的種，‘退化決議’是在幸存的第四世代極高支持下通過的。至于當時年的第五世代，能熬過大荒的麟角，本沒有話語權。所以由第四世代為主力，正是在‘人口世代生育管控計劃’的監管下，誕生了第六世代。

而在文明退化進程中長的第六世代，也很自然地習慣了這一過程，將其理解為客觀存在的必然，即便有個別人長大后產生反對意見的，也在新計委的分配下，遠離了行政崗，不會影響計劃的進行。

再之后，一切就變得順理章了，甚至有些矯枉過正，在新漢開始運轉的第一百一十二個年頭，‘文明降級計劃’宣告完，甚至比計劃制定者原定預期退化得更厲害。

甚至在當時那個年代，計劃完并終結的決定，反而遭了巨大的反對。當時的人們，已經習慣了文明溫和退化的過程，甚至于這個進程中，為其尋找到了無數理由，將其與詩意般的文明救贖相關聯，還有不新計委委員認為，一旦終結這個進程，他們很快就會再次面臨荒的考驗。

以至于宣布‘文明降級計劃’完的時任主席，都被人們認為是在分崗考察時瞞了自己的真實意圖，懷揣著‘退化剎車’乃至于‘文明進步’的錯誤思想，混新計委常委會的人類文明罪人。”

我不由問道：“那他是嗎？”

“什麼？”

“那個主席……他是藏著這種想法的……罪人嗎？”

“誰知道呢？在歷史檔中能確定的，只有那任主席是新漢三百年來，唯一一位第五世代出生的領導者，也是黑暗年代的親歷者與幸存者。”高媛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過往的歷史太過繁雜，往往翻開其中一個折頁，就能牽扯出大量的細節。

高媛說了這麼大段話，卻其實是跑題的。只有夏諾卻還記得之前自己的提問，繼續問道：

“這樣的話，‘心靈藉計劃’的目標，究竟是什麼群？”

高媛這才想起來夏諾提問，頓了頓，輕飄飄地說了聲：

“自第六世代開始，到如今的你我，都是該計劃的藉目標。”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震驚與不解，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著我們疑的眼神，高媛繼續道：“你們說，實施三大律的目的是什麼？”還是上課時習慣的口吻，很喜歡用提問題的方式推進教學，但這次，沒等我們舉手回答，就直接說出了答案：

“目的是維系新漢的生存。威脅新漢生存的是這個星球，但差點葬送新漢的卻是最直接的——大荒。

因此，三大律的制定思路，就是以那黑暗的五年作為參考系，犯了什麼錯，就去解決什麼問題。哪怕矯枉過正，也只能先著石頭過河。

而荒產生的第一個原因，就是資的匱乏，無法供給過量繁育的人口以食。于是有了前兩個計劃：‘人口世代生育管控計劃’保證了未來人口數量的可控；‘文明降級計劃’保證了在可控條件下最大化未來人口規模，從而維持基本的人類基因多樣。

但食危機本，并不會造黑暗五年中……那如此恐怖的破壞！造后期巨大災難的，卻已經不是食不足本，而是人們的恐懼。對于外界的恐懼，對于落下紅雨的天空，以及充滿星種的江海，發自心的不安。就像周游之前說的，被限制在一個巨大球殼中的人群，又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更強的焦慮。于是，恐懼、不安和焦慮的共同作用下，人最惡的一面暴無，造了遠比荒要放大好幾十倍的破壞。

所以，‘心靈藉計劃’出現了，該計劃旨讓未來的新生世代不再繼承這種恐懼。于是，關于穹窿之外的世界被從教學課程中抹去，你們接的都是篩選后的信息，穹窿外的紅土星球，被抹去了這些人類無法匹敵的星種，我們甚至盡量用風腔的聲響，去掩蓋偶爾傳來的怪嘶吼。

過往黑暗的歷史也被抹去了，在這個艱難生存的歲月中，我們不想讓你們承擔太多的力與……恐懼。

只有長大進研究崗或行政崗，才會依據層級，逐步這些加歷史信息。

這便是‘歷史藉計劃’的全部。”

我又想起了課堂上曾被教導的容。

【新漢是一個脆弱的生態系統，在穹頂的包圍下，與外界進行著有限的資源換。任何一點疏，都可能造總的崩潰。】

這一點，被所有新漢人牢記在心中。

但我現在才知道，這里所指的疏，不止資源的換，還包括謊言與人心。

大家久久無言，我不認同這一做法，但一時也說不出為什麼，只是有些無力地道：“這個計劃……難道和‘文明降級計劃’一樣，都推行得很順利嗎？”

高媛毫無猶豫地點頭，讓我的心更沉，只能沉默地聽著繼續訴說。

“甚至比‘文明降級計劃’還更容易推行。想想也知道，幸存者們其實都不想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告訴孩子們。所以‘歷史藉計劃’，在功藉新生代之前，也算是先藉了那些幸存者傷的心靈。也幸得所有人都一起瞞下去，才能讓第六世代無憂無慮地長。”

似乎有些累了，高媛的語氣也漸弱了下來：

“那之后，就是延續了整整五個世代，持續了足足一百二十多年的黃金時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