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的那一年，余歲寒剛滿二十四歲。

人類上一次離開穹窿，還是黑暗五年之前的事，距今已有兩個世紀。

和史料記載的不同，天空飄來的紅云，兩百年前只是零星分布，現在卻已經布整片島嶼上方。天空被封鎖了，起飛的運輸車直接被紅閃電落，一車廂的同伴，就在大家恐懼的目中化為了飛灰，只留下幾片金屬殘渣掉落到地上，證明著他們曾經存在過。

遠征軍不再敢去飛行，只能地前進，直面地表無數的星種怪。

但那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其實是人心。以趙軍為首的十二世代，完全沒有領軍外出的經驗。組織不力、人心紛，絕很快籠罩了每一個人。甚至于出現了杯弓蛇影、互相開火的“烏龍”事件。

余歲寒心中擔憂，再這樣下去，隊伍還沒有渡江，就會全軍覆沒的。他和高嵐，都會死在這紅土之地。他必須行起來！

好在，余歲寒很快就明白了問題的癥結——就是指揮層，特別是總指揮趙軍！

趙軍雖然是安保部隊將軍，但安保部隊兩個世紀以來，一直在穹窿中，早就失去了外出探索的能力。安保士兵更擅長封控污染隔離區，與其說是戰士，更像是工兵。對于外界的真實況，以及如何應對星種攻擊，安保部隊都缺乏經驗。但趙軍又太自以為是，總是發布錯誤指令！

所以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替換指揮層！

余歲寒原本是想以溫和的方式進行，于是先故意接近了趙軍的兒子，也就是趙無敵兄弟。想著先混關系，再想辦法進指揮小組，引導趙軍做出更優化的決策。

但很快余歲寒就發現，這兩個趙氏男，似乎對自己這樣的研究崗有些奇怪的鄙夷，并不愿和自己朋友。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遠征軍偶遇了巨大的“高足蜈蚣”，那時的高足蜈蚣還沒有十三年后那麼巨大，但也給遠征軍造了大量的人員傷亡。在趙軍被圍困的時候，余歲寒本來是有機會救援的，但他猶豫了，不是害怕，而是順水推舟的，眼睜睜看著趙軍被足刃切了兩半。

那場襲擊后，車隊損失慘重，負責指揮的十二世代，幾乎被屠殺殆盡。被很多人默認“腦子好用”的余歲寒，同趙軍的兩個英勇后代，被共同推舉為指揮層。

那之后，余歲寒發了驚人的統籌規劃能力，很快讓趙氏兄弟折服，甚至讓遠征軍一度尋找到了一資儲備點。但那時的遠征軍，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只剩下五人幸存，無法攀登儲備點所在的極高山崖，只帶回了散落的零碎資。

這五個人，分別是余歲寒自己，妻高嵐，趙氏兄弟，還有他的連襟孫生息。

但在回程的路上，五人卻在一布危險的山道中，遇到了未名的襲擊，隊伍被迫分散。余歲寒和趙無敵被困在一起，等終于逃出山道，等來的卻只有趙新遷一人。據他說，高嵐和孫生息都到星種襲擊，葬在了山道中。

趙新遷話沒說完……

余歲寒就到自己的靈魂被掏空了。

終究，還是失去了生命一半的重量。

那條山道，后來被他在小本子中，標注為了“死亡走廊”。

·

當最后的三名幸存者，帶著有限資回到新漢，迎來的是巨大的轟，余歲寒他們被視為了新漢的英雄。余歲寒和趙無敵都被選為候補常委。

但因為姐姐（高嵐）和丈夫（孫生息）的死亡，高媛卻在悲痛中，將無邊的恨意指向了余歲寒。認為就是余歲寒沒有保護好姐姐和丈夫，最后只是一個人可恥地逃了回來。

余歲寒也無法面對高媛，那個和高嵐長相有著七分相像的人，只能把自己關在實驗室里。甚至找其它事，轉移注意力，不去想念妻子。比如借著常委的份，用了一些私人關系，將格強勢、腦袋好用的李希存，以委員會的名義撮合為程求生的新伴。之所以選擇李希存，是想著讓程求生之后不要總是吃啞虧。就像之前分田地一樣，總是被分到最差的，里面肯定有很多問題。他還時常不好拒絕隔壁農戶的請求，幫別人免費種地。但沒想到，沒多久，李希存也死了。

連堅定唯主義者的余歲寒，都有些懷疑，程求生是不是有點克妻，不過程求生自己的命倒是真。

但余歲寒也沒心思關心別人了，很快，余歲寒就發現，自己的似乎出現了一些問題，經常咳，只有食用薄荷葉，才能緩解肺部的粘稠。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出征中帶來的創傷所致。后來才發現后果更糟糕——他的出現了異化！

應該就是被困在山道時發生的，因為氧氣用盡了，只能去呼吸空氣中的氧氣，雖然只是呼吸了不到十分鐘，但呼吸口缺乏藍晶過濾，所以肺部被污染了。那樣的話，趙氏兄弟應該也呼吸過，雖然呼吸時間要短一些，但是不是也會出現同樣的問題？

余歲寒把發現告訴了新計委，常委會一致決定，為了保證種純潔，在調查清楚污染程度前，無限期凍結了三名幸存者的生育權。所以剛剛和高媛結婚的趙無敵，也失去了生育后代的權力。

日子就這樣繼續過了下去，余歲寒也沒想再與別人結婚。

倒是高嵐的某種信念，開始在余歲寒心中發芽。他真切地到了，只要自己能踐行的信念，那就還活著，他們的生命共同就還活著。只是為了自己是多麼的可笑，總要有一個守護之，作為生命的支撐。高嵐想要守護新漢，守護的家園，所以余歲寒也繼承了的信念，也要守護這片人類最后的港灣。

時匆匆而過，余歲寒就像一個機般，為新漢默默地付出著，直到，他遇到了又一個天才——周游。

一個破天荒跳級進中心塔的十四世代年。

余歲寒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所以親自悉心教導。

但周游上的缺點又是那麼的明顯，比自己當年還要難以改正。

與周游接的時間越多，余歲寒越能到，高嵐當年對自己這個丈夫的無奈。無論遇到什麼問題，周游永遠圍繞著自己，在尋求符合自利益的最優解，就和自己當年一樣。

【歲寒，人不可以這樣的】

余歲寒逐漸懂了，高嵐當年說這句話時，心里的悲哀。

所以他一直嘗試著影響周游，但就像程安之一樣，影響孩子最大的還是孩子的父母。

周游的父母——周建漢和陸離，就是一對極致的利己主義者，于算計與表演。周游在那種家庭環境中長大，絕不是一朝一夕能改過來的。

【英主義】【階層意識】【化生命】

余歲寒明白，周游正在走進，每一個自己曾錯誤踏步的迷途，并且越陷越深。

就像簽的前夜，周游對他說的：

【所以老師，新漢需要我，特別是在這個危機關頭，我不能離開！我想留下來，為新漢出把力！】

但余歲寒明白，那不過是騙人的話語。

周游骨子里想的，還是如何能躲開遠征，他認為自己是特殊的，怎麼能和其他孩子一樣，被一視同仁面對危險？

就像之前那場遭遇戰中，周游對他說的：

【我發現己方的攻擊，無法擊退星種后，就想到了借無人機高飛故意引來天譴，從而利用天譴擊殺或退星種的作戰方式！】

但那其實呢，余歲寒想，就像當年的自己，眼睜睜看著趙軍死去一樣。那不過是為了活下去，去尋找最優解罷了。周游棄車逃走，是他的最優解。當發現無法突圍，擊退星種，也是他的最優解。

周游絕非不怕死的為了守護遠征隊伍，而是因為什麼都不做，他也是個死。所以被無奈下，只能去冒險……只是自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