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紀云州是在什麼時候出現的。
看鄭欣然臉上尷尬又言又止的模樣,我猜他們應該聽到我剛才的那段發言了。
但是聽到又如何呢,我不過是學紀云州公事公辦的樣子說了句實話而已。
就像他們在休息室那般對話一樣。
想到這,我默默地收回視線,又聽到劉士問:“紀醫生啊,你說舅舅什麼時候才能從ICU出來,是不是還要等兩天?”
“得看病人的恢復況,”紀云州語氣平穩,聲線里聽不出一溫度,卻又話鋒一轉道:“不過我瞧著我們的麻醉醫生倒是很有閑雅致在這吃早餐,只怕是連查房的時間都忘了?”
紀云州有故意找茬的嫌疑。
我自己的患者,我肯定會記時間的,更何況還是我的親舅舅。
于是我反駁道:“距離查房還剩下三分鐘呢,我應該還沒遲到吧紀主任?”
我說這話時特意了紀云州一眼,眼角還掛著笑,以示我對他這位權威的“敬意”。
紀云州似被噎了一下,眉宇間閃過一抹不快,卻只是直勾勾的看著我,而站在他邊的鄭欣然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用著糯的語調解釋道:“師姐有所不知,畢竟患者況特殊,云州師兄也只是因為上心所以才提前準備的,師姐可千萬別誤會了。”
說話時睫在藍下如蝶翼,淺甲油在手手套下若若現,像開在無菌布上的違花朵。
我這才發現竟也穿上了無菌服。
聯想這兩人昨晚在休息室的對話,明明是想法子避開手可能帶來的風險,這會兒卻又要在這里當著我們的面說著冠冕堂皇的言辭,只覺得兩人如同小丑的紅鼻子掉進核磁共振儀,在強磁場里跳著扭曲的踢踏舞。
可笑極了。
我克制著心口的鄙夷,回敬道:“紀主任有心了,所謂醫者圣心,紀主任此番行為配得上這幾個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演技太差,竟發現紀云州在聽到這幾個字后竟沒有流出一愉悅,眉宇間反而生出了一煩躁之意。
這時梁皓渺站了出來,打圓場道:“既然查房時間到了,那我們就先去準備準備吧。”
說話間他給我遞了個眼神。
我也不想無端生出是非,剛朝消毒室邁了一步,卻聽到紀云州道:“梁醫生也跟著嗎?”
梁皓渺微微一愣,又聽到紀云州道:“據我所知梁醫生應該不在此次的手團隊中吧?”
這意思很明顯了,紀云州不愿意讓梁皓渺進ICU。
好聽點是按規矩辦事,但……
我的視線落在站在紀云州側的鄭欣然上,頓時嗤之以鼻。
“如果我沒記錯,紀主任,鄭醫生也不在此次的手團隊中吧?”我瞄了一眼小姑娘傷已經戴好的手手套,“既然是去學習,多梁醫生一位也無妨,我這個患者家屬也沒意見。”
男人抵了下腮幫子,下頜線繃得很,嗤笑道:“所以患者家屬的手現在已經到我們神外科要替我做決定了?”
還是那種咄咄人的語氣。
是啊,神外科是他做主,所以才會當著我們的面拂梁皓渺的面子偏鄭欣然。
想到這,我掐了下手心,剛準備反駁,便聽到梁皓渺道:“阿州說的對,我畢竟不在手團隊里,這時候過去確實不合適,反正病人家屬還有個探名額,我晚點兒過去也。”
這事兒最后以梁皓渺妥協結束。
即便如此,紀云州的臉依舊沒半點兒好轉,在進ICU病房時更是嚴重到渾上下都散發著那子迫。
同行的醫生們各個噤若寒蟬。
我對此見怪不怪,只耐心的做各種數據的記錄,就在這時,紀云州的斥責聲突然冒了出來:“這都后多小時了,才第一次做評估?麻醉醫生是干什麼吃的?”
我抬了抬眼眸,視線落在拿著瞳孔筆等看著舅舅的紀云州上,只見強下的針尖的瞳孔在他冷峻的臉上投下了兩粒斑,整個人更顯冷傲。
這明顯是在找我茬。
我解釋道:“這并不是第一次評估,是……”
“那這莫名其妙的的波怎麼沒聽你們麻醉團隊匯報?”紀云州哐的一聲將金屬病歷卡砸在了床尾欄桿上,生氣道:“沈醫生還要狡辯?”
我看著平板電腦上持續十三小時的腦氧監測曲線,解釋道:“患者每小時的瑞芬太尼量我都復核過……”
“是嗎?”紀云州冷嗤一聲,譏誚道:“沈醫生昨晚不是去睡覺了嗎?睡夢中復核的?”
我驚訝地看著紀云州,一時間接不上話。
睡前我確實叮囑梁皓渺要替我觀察這一組數據,并且發到我的手機上。
他雖然照做了,可畢竟不是我親力親為——雖然按照醫院的規定也沒有必要一直待在ICU。
可紀云州就是咬著這個事不放。
“醫生就要有做醫生的態度,”見我沒吭聲,紀云州繼續譏諷道,“連自己的患者都不負責,不如滾回醫學院過家家去!”
最后一句紀云州抬高了語調。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當著眾人的面批評我了。
換做以前我也忍了,可是今天這事兒,就是他平白無故給我扣帽子。
病床上躺著的可是我舅舅,但凡從常理角度著想,也應該知道我不可能不負責。
忍無可忍,我深吸一口氣后看向紀云州道:“那麼請問紀主任,你是覺得什麼原因導致患者的波的呢?”
紀云州可能沒想到我在這種時候會反駁他,畢竟他的那一句話滾回醫學院后在場的所有人都低垂個腦袋,生怕被他的怒火波及到,更別提有人敢接這個話了。
但我忍夠了,今天的我,就是想跟紀云州辯出個一二來。
“那還用我提醒嗎沈醫生?”紀云州理直氣壯的開口,說:“必然是麻醉藥相互作用引起的,托沈醫生你的福。”
我就猜到紀云州會把責任推給我。
畢竟從一開始,他把我拉進這場手之中就是為了充當背鍋的角,這會兒可不就是找到機會了嗎?
我沒有立即反駁,調出了實時腦氧監測數據鴻說:“紀主任請看,數據表明患者的起伏跟我們使用的麻醉藥無關,相反……”
說到這,我頓了頓,環顧在場的每一位前輩,坦誠道:“我覺得可能跟主刀醫生過度使用水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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