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話筒,季微瀾能聽見背景喧嘩,夾雜著老師的咆哮。
早上來送早餐時,陶大師的確興致地說,他與小友有約,要去看個好東西。
他到南極村后,這幾天所見的“好東西”不計其數:一口古井,一截斷碑,奇形怪狀的礁石……
所以不以為意,也沒有多問一句。萬萬想不到,這次的“好東西”竟然是海中珊瑚。
高磊的說法是“區”,而不是通常掛在邊的保護區。這就意味著,陶大師闖的是未經保護區主管部門批準,絕對止任何單位和個人進的核心區。
核心區是保護區最脆弱,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嚴格實行封閉式管理,
就連之前專家團對珊瑚進行普查,也是要先打報告,經由層層審核才獲準的。
聽高磊說過,核心區的珊瑚規模之壯觀,是所看見過的百倍千倍萬倍。風平浪靜的時候,放眼所及,水下瑰麗異常,就是一片彩的海洋。
那里遠離海岸,沒有船是到不了的。
“對不起,老師他不清楚保護區的規矩,應該是跟著本地人……”
“我正要問你。他們雇黃皮當導游這事,你知不知道?”
黃皮?
老師口中那位古道熱腸的小友,就是黃皮?
季微瀾心中一沉:“我不知道。”
過年時黃皮縱火未遂,被紅花阿婆帶領聯防支隊擒住,后來打碎村委會的窗戶跑了。從那以后就沒人見他回過南極村,也不知上哪里討生活了。
想不到,他跑去聆城當了棋托兒,居然還能同陶大師一見如故。
"總之,你盡快過來,況有一點……復雜。"
“事很嚴重?”不安地問,“我老師怎麼樣了?其他人呢?”
“人是安全的。”高磊頓了頓,發出一聲輕嘶,聲音像從牙齒里出來似的,“放心,你師兄也沒事。包括黃皮他們幾個,都活蹦跳的。”
季微瀾有些怔忡。
這些天怕高磊多心,一直刻意回避提到沈硯,但倒是高磊時不時要冒出一句“你師兄”。
要說是他無芥,口氣又不像。
話不多說,匆匆趕到管理局。
剛來到督查科辦公室門前,就聽見沈硯暗含慍怒的聲音。
“我再說一遍,不知者不為罪。這件事和我們沒有關系,要問責也是問責開船帶路的人。”
又有一個更大的聲音,嬉皮笑臉地反駁:“話可不是這樣講的!難道不是你們說想看珊瑚,我才開船帶你們去的?錢都給了,我沒有賴賬,老板們也不要賴賬喔。”
“抱歉,給你們的那筆錢,只是家師出于人道主義同進行的捐助。你們不是職業導游,同家師之間也沒有立訂合同。說是我們提出的要求,有什麼證據?”
“我沒有證據,你就有證據了?嚯,大城市的人就是了不起喔,紅口白牙冤枉好人!”
接著,其他幾個聲音開始起哄,說大家都知道保護區的規矩,不是因為拿了外地老板的錢,退卻不掉,怎麼可能冒險出海?
又說明明告訴過老板,那里平時都不讓人去的,老板還說沒有人的地方才有好風。
吵吵嚷嚷,把沈硯的聲音完全淹沒了。
季微瀾推門而,一眼就從蹲在墻邊的幾個漁民中認出了黃皮。
他叼著香煙正在吸,見進來,便吐出個大大的煙圈:“喲,撈人的來咯!”
沈硯從辦公桌前轉過來,原本白凈的面皮已憋得通紅。他一手搭著椅背,一手正拍著陶大師的后背為其順氣。陶大師繃著角,沉著臉一言不發,卻是全室低氣的核心源頭。
辦公桌后坐著的工作人員卻不是高磊。季微瀾也認得,了聲劉哥。
一直假裝不在的老劉,這時才從文件中抬起頭來:“季家妹吖,你來了就好。小高說他們是你的客人?怎麼連保護區都不知道?現在闖禍咯,我們只能照章給予行政罰。”
“罰!”黃皮在墻角吹了一聲口哨,“海邊打漁都要罰三千哩。這回我就看你們要怎麼罰!”
“你小子的罰款也跑不掉!”老劉朝他喝了一聲,又朝陶大師努努,苦笑說,“這兩位當事人拒不配合,只能請你來做工作。”
很快,季微瀾就從老劉口中了解到整件事的經過。
黃皮和他的幾個兄弟搞了條小漁船,載著陶大師和沈硯進了核心區海域。幸運的是,那個位置,恰巧就在保護區的日常巡航路線上。他們被巡航船發現時,還沒有下水,也沒有登礁,對珊瑚倒是沒有造不可挽回的傷害。
按照《自然保護區條例》第三十四條規定,應該由管理局責令其改正,并視節輕重以一百元元以上,五千元以下的罰款。
聽聞只是罰款,不需要行政拘留,季微瀾就松了口氣。
正要開口認罰,陶大師卻重重一哼:“不給!一分錢都不給!只是遠觀珊瑚,并無玩,更沒有破壞,何罪之有?”
季微瀾一聽,就知道老師的牛脾氣又上來了。
想了想,聲問道:“老師還記得當年搬畫室,選地址的事嗎?”
陶大師瞥了一眼:“有話你就直說。”
“我記得,當初有一樣樣都好,只是地鐵會從下方經過。老師說震細微會影響心境,堅決不肯選那里。其實船從海面經過時,水波震,船錨拖拽,也會對海中的生造影響。”
還記得,當初高磊是怎麼告訴的。
“這些影響可能非常細微,細微到人類無法覺察,但海洋生對環境非常敏,珊瑚更是敏中的敏。有時候只是一點變化,就會讓珊瑚的生長發育改變。為了讓珊瑚修生養息,所以核心區才止一切船只進。”
陶大師將信將疑看了一眼:“真有這麼嚴重?”
季微瀾篤定地點點頭。
“遠遠看也不行?”
“老師想看珊瑚,我可以帶你去安全的地方參觀。”
陶大師撇撇:“小丫頭片子,上哪兒學的道理還一套套的。”
季微瀾還未答話,老劉先笑起來:“人家可是科學家的朋友,道理肯定多咯。”
陶大師眸一閃:“你又瞞了為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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