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兩個人的呼吸和心跳離得這麼近,又隔得那麼遠。
過了一會兒,季微瀾聽見自己的聲音細若游:“對不起,我決定好了,所以,你也別再糾結。”
回答的,是一個溫和的“好”字。
他們沉默地坐在床上,看玻璃窗外的雨幕被狂風吹得變形。
季微瀾試著給紅花阿婆打電話,只斷斷續續通了兩句話就斷掉了。
“應該是墻壁滲水,座機接線口。”高磊說。
又撥給水魚嫂,才知道林蝦虎也沒有回去。
“林蝦虎很機靈。有他帶著,不會有事。”高磊又說。
他的手輕輕了下的肩膀,像是想安又怕唐突。
季微瀾的眼淚無聲掉落。
借著黑暗,用眼睛反復勾勒他映在窗戶上的廓:堅毅的側臉,沉穩的肩膀,有力的手臂,溫暖的膛……
“謝謝。”小聲說。
手朝前了,指尖了另一只手,同時用更小的聲音說:“再見。”
不知道高磊有沒有聽見,只知道那一瞬有溫熱的氣息近眉心。
是一個將落未落的吻。
臺風過后,已是次日。
村里一片狼藉,季微瀾確定紅花阿婆安全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高磊沉默但固執地陪在邊,大喇叭在他們頭頂斷斷續續播報:“未來三天仍是藍預警,請大家盡量呆在室……”
兩個孩子在臺風天不見了,村民們都熱心地幫忙打聽。最后還是墨魚仔吞吞吐吐說了實話:“他們出海了。”
“出海?”所有人的臉都變了。
“城市仔一定要出海,我聽見他問蝦虎哥哪里能找到船。”
“不可能,我家蝦虎現在知道輕重的,怎麼會跟他胡鬧……”水魚嫂打了個哆嗦,“這樣的臺風天,誰家的船敢出海?”
墨魚仔撓撓頭:“城市仔說他有錢,多錢隨便開價,只要能帶他出海。”
馬友急安排,讓清點村里的漁船和游船,又在大喇叭里反復詢問數次,終于查明全村唯一不見的船是海瓜叔的。
海瓜叔家境不好,所以想盡辦法各種賺錢。之前收了游客的錢,開船去了不允許的參觀的海域,被村旅游合作社懲罰停業,為期三個月。
沒想到,他竟會鋌而走險。
“啟急預案,準備海上搜救!”馬友立刻安排起來。“我這就去聯絡聆城海事,看看能不能派個直升機……”
南極村漁船隊辦公室了臨時搜救中心。有人聯絡海警,有人聯絡水上救援中心,不斷有聽到大喇叭廣播的村民走進來,申請駕船參與搜救。還有些自家沒有船的村民也來報名:”出不了海,我們可以沿岸找人,說不定就找到咯。”
漁船隊的通信員在電臺前不斷呼著海瓜叔的船號。
海上沒有信號,衛星電話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在南極村出海的船只,還是依靠專門的船舶無線電臺來聯絡。
憾的是,呼了幾十遍,一直沒有回音。
“朝好想,至也沒有收到船只的遇險報警,這就是好事。”治保主任林撈牛來給大家打氣,順帶讓他們都放心,“各家遭了臺風的不用急,善后工作由我們來搞定。”
正在這時,季微瀾的手機響起:的父母終于到了。
得知兒子在臺風天出海,至今下落不明時,這對夫妻異常激,催著救援隊趕出發。媽媽抓著季微瀾就嚎啕大哭:“為什麼不看好他?為什麼不早點聯絡我?”
季微瀾很想提醒:之前的聯絡過程有多麼曲折。自己的號碼被拉黑,接個電話打過去又被當騙子……
“隨便他,要墮落是他的事。”
當時的冷漠是真的,現在的擔心和難過也是真的。季微瀾搖搖頭,遞給一張紙巾。意外地發現,擤鼻子的作,同幾乎一模一樣。
馬友剛和海事通完話,滿臉愁云:“這個24號臺風太猛了,沿海各地都遭了殃。海峽那邊有條商的貨艙進水,剛才說船都傾斜水了,很高危喔。直升機先過去營救他們了。”
“那怎麼辦?”媽媽靠在丈夫懷里泣不聲,“我早就說過,不能讓他看那些七八糟的書,早晚會出事……”
“知道租船是要去哪里嗎?”高磊問墨魚仔。
墨魚仔搖搖頭,又瞇起眼睛想了半天:“好像是要去找什麼沉船。”
漁船隊的漁老大聽得直皺眉:“這一片海里的沉船沒有上百也有幾十,誰知道他要找的是哪一條?”
“找一是一。”高磊說,“給我一條船,我去找。”
季微瀾一邊安父母,一邊豎著耳朵在聽,此時心中一。知道,這樣的天氣,開船去海上搜救本就有很大風險。
漁老大也拍拍高磊的肩:“我們已經有這多人報名了,用不著你這個科學家。”
高磊搖搖頭:“首批出海的搜救船不要多,六七條就足夠。”
“什麼意思?”爸爸不悅道,“海上范圍那麼大,你們也沒有定位,不多派船出去怎麼找人?”
媽媽盯著高磊看了數秒,突然又激起來:“我認得你!你是那個保護區的人!我明白了,你不想讓更多的船出海,就是因為你們保護區有規定,對不對?”
“什麼規定能比人命更重要?”爸爸立刻質問,“我兒子已經在海上失蹤了24小時。不管你們保護區在保護什麼,如果耽誤救援讓我兒子有個萬一……我們一定投訴到底!”
“你說得對,人命重要。”高磊示意他看門外的天,“藍預警還沒有解除,海上的況誰都說不準,船去的越多,遇險概率越高,反倒會影響搜救。”
他看向漁老大:”給我一條船。我敢說,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保護區的海底。”
“坐我的船去!”黃皮撥開人堆過來,“科學仔,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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