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進不了大院里。

到了門口，周郅京把這姑娘再次扛到上。

北平的元旦并不和，迎著寒風，夜晚煙花竹聲聲，時不時在頭頂響起，簡婧趴在他背上，漸漸輕闔眼皮。

“周醒醒。”

“嗯？”

怕摔下來，他走得很認真。

簡婧臉著他的頭發，茸茸的，很，很蓬，像的絨。

看著地面上兩人的倒影，突然抬起手，晃了晃。

影子的手臂也跟著晃了晃。

簡婧將兩只手都比在他的腦袋上，握拳蜷曲乎乎的三角形。

“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甜的小狗！”

說話的同時，哈出的霧氣在空中消散，整個人也不老實的晃起來。

“老實點兒。”周郅京給攏的更牢一些，“本來腦袋就不夠用，這下徹底傻了。”

偏偏本不老實，嘮嘮叨叨說起來個沒完，喝醉像是能夠發的話癆技能一樣，估計今晚一過，大院的所有人都知道周郅京元旦夜帶了個傻媳婦回家。

自顧自說了一段時間，簡婧累了，埋在他頸窩不說話。

過會兒，周郅京問，“你呢？”

懶懶抬眼：“什麼呀？”

“我是最甜小狗，你是什麼。”

“我啊。”簡婧慢慢想了會兒，“我……”

笑靨如花。

“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小狗的簡婧。”

周郅京停頓了下，繼續向前走，嚨抵著，輕輕慢慢“嗯”一聲。

簡婧靠著他，突然發現了不對，抬手，去輕他泛紅的耳垂。

“周醒醒，你耳朵凍紅了。”

周郅京否認，“不是。”

死鴨子。

這耳朵紅得都快趕上火燒云了，還沒紅？

“不是凍的。”他語氣淡淡的，自顧自補充著，聲音順著風傳到耳中，“是因為我害了。”

——

十分鐘后，兩人坐在大院里的超市門口長椅上，一人吃著一雪糕。

周郅京一手抄兜，扭頭睇，“還不想回家？”

簡婧搖搖頭，認真吃著大布丁，“香香的，真好吃呀。”

周郅京真拿沒一點辦法。

一塊錢也能哄得這麼高興，這姑娘。

干嘛總這麼容易滿足。

看吃到一半，周郅京就把手里那剩下的半拿過來，一口氣塞進里。

簡婧看手中空空，扭過頭慍怒看他。

周郅京被冷到眉頭輕擰了下，繼續面無表吃完，“你吃完會肚子疼。”

“你吃完肚子就不會疼了？”

“不啊。”周郅京懶散，“小狗肚皮厚。”

“……”

簡婧著頭頂的月，雙腳漫無目的的在地面上輕踏：“剛才我去找禾禾，禾禾都跟我說了。”

周郅京也只不過是反應了一秒，就知道指的是什麼了。他淡“嗯”一聲，沒多余反應，“怎麼？要罵我一頓，說我多管閑事，自作主張？”

“不是。”

簡婧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兒，才拖著溫吞的聲音道，“想……說謝謝你。”

周郅京沒想到是這個回答。

他默了默，抬手覆住的腦袋：“沒什麼要謝的，這本就該是我來做的事。”

倘若那段婚姻里他能發現，也不會讓簡婧當時一個人承那麼多。

說到底，這本就是該他做的事。

“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應該做的。”簡婧回答，“你做了，我就要謝謝你。”

大概是因為從小接的教育和所屬環境相同，致使他們在某些觀點上都會默契的吻合。

比如，他們本就是兩個獨立的個。

因為走到一起，卻依舊是獨立的，所以不存在誰依附于誰，誰又靠誰養著。

這也是他們在結婚前心照不宣的一點，是，工作是工作，這兩者不會混為一談，他們也并不希另外那個人為了他們的人生而舍棄自己的人生。

“之前或許我是這麼認為的，但現在，我已經不這麼想了。”周郅京雙手環，掀起薄薄的眼皮，散漫和瞧著同一月。

“我幫你，是因為我你。”

“因為你，所以一切就變得理所應當，變得應該。”

他是有自己的一套行為準則與原則。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沒有什麼是應該的。

但因為，一切不應該都變得應該，所有原則也全都失效，因為就是原則之外的例外。

從前，周郅京認為是平等，是尊重。

現在，他明白，就是常覺得虧欠，就是想要無休止的付出。

很普通的幾句話，這些在他口中也像是明天天氣很晴一樣被如此質樸的道出，很真摯，卻直擊簡婧心靈的最面。

靜靜著他，聲音不自覺的變得很輕：“這好像是你第一次跟我這麼講這個詞。”

“我你”，一個很珍重，很寶貴，又有些令人難以啟齒的詞。

似乎帶著天生的恥。

周郅京從前難以將輕易道出，只選在某些重要時刻開口。

但簡婧總會說他。

每一天，都說他。

的遍布于所有層面，他睡迷糊時被索吻也會自然而然的回應，他替煎牛排時不小心燙傷了手背，他在某個充沛的下午埋在書房睡覺的側臉。

他什麼都不用做，就他。

簡婧自小被包圍，在中長大，因此也生來就有了人的能力。

就像現在這樣，又一次輕而易舉道出了這個詞，撇著，看樣子是被他剛才那番話搞得很容：“周郅京，我也你。”

周郅京頓了頓，失笑，的臉。

“說多好聽話，也不會再給你買一雪糕的。”

“……”

簡婧輕嘆息，“是真的。”

“雖然我很謝你的幫助，但我還是想說，這筆錢我會慢慢還給你的。”沉默幾秒，又自嘲道，“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很蠢？”

明明有途徑，卻不去走。

明明得到了幫助，卻要固執的再還回去。

就是這樣執拗，想要自己走完這一整條路，坎坷磨難皆是上天恩賜，像不爛不扁的一顆鐵骨銅豌豆。

周郅京盯著，若有所思片刻，搖了搖頭。

“我可能只會說。”

他驀地輕哂，笑了下，“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