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瞥了他一眼,“一個棋盤你也邀上功了?”
陳璟淮笑道:“喲,你哪個孫子有我孝順?我天天不干正事,凈想著搜羅好東西往你這兒送了,你那好幾萬一塊的老茶餅,喝著夠不夠味兒?你那帝王綠翡翠觀音,擺出來夠不夠面兒?你說咱們家除了我,誰敢送你這麼貴的件兒?”
老爺子哈哈大笑,把手里的春聯塞到了陳璟淮手里。
“一會兒把春聯了。”
“行。”陳璟淮看了看春聯上的字,嘖嘖道:“不愧是大家,陳老先生這字多錢肯賣?兩百萬還是兩千萬?”
老爺子朝他頭上拍了一掌,笑著罵道:“又瞎扯,趕把對聯了回屋。”
“好嘞爺。”
和好對聯,陳璟淮才回了堂屋,然后用新棋盤陪老爺子下了會兒象棋。
其實陳璟淮能討老爺子喜歡,除了因為是第一個孫子外,還因為他從小就會哄人。
一歲時抓周,他繞過擺了一圈東西,朝著老爺子就爬了過去,摟著老爺子不放,把老爺子樂得不行。三歲時候拿五錢買了塊糖攥手心里,跑回家時攥化了也要孝順老爺子,讓老爺子吃。
小時候陳璟淮知道爺爺不待見自己親媽,有意想辦法討老爺子開心,因著對陳璟淮的喜歡,老爺子慢慢地對簡佩蘭的態度也好了許多。
自從前幾年陳去世,陳老爺子的脾氣就變得晴不定,家里人都不敢招惹他,平時也不怎麼回來,只有陳璟淮天天變著法子哄他高興,隔三差五地回來陪陪他,看見什麼好東西都給他送過來,任誰看了都得說上句大孝孫。
下了會兒象棋,老爺子覺得累了,就讓人收了棋盤。
陳璟淮這時候才問道:“爺爺,這棋盤稱您的心不?不稱心回頭我再給您找個。”
老爺子端起桌邊保溫杯緩緩抿了一口里面的茶水,慢悠悠說道:“你什麼時候給我帶回來個重孫子重孫,我就稱心了。”
陳家到了陳璟淮這一代,小輩很多都已經結婚了,有的連孩子都有了。
而陳老爺子在眾多孫輩里最喜歡陳璟淮,每到逢年過節都要催他結婚。前些年陳在的時候還好,自從陳去世,陳老爺子催得就更了,已經到了一看見陳璟淮就要提結婚的事,甚至沒事還會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三天兩頭地要找人給他介紹合適的孩兒。
陳璟淮也早就料到老爺子會說這麼一番話,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語氣很是隨意,“您不是都有好幾個重孫子了?想玩小孩了,把那幾個過來陪您鬧會兒不就行了,您就是再催我,我現在也給您變不出來孩子。”
老爺子的火一下就被點著,“啪”地一下把保溫杯磕到了紅木桌面上,氣得瞪著眼睛看他,惱火道:“小兔崽子,你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
“假聽不懂,您快消消氣兒。”
陳璟淮趕忙笑著替老爺子順起了氣兒,結果頭上結結實實挨了老爺子一掌。
“我早晚得先被你氣死。”
陳璟淮笑道:“那我的罪過可就大嘍,算是陳家罪人,回頭還得浸豬籠是不是?”
陳家在民國時是地方軍閥,當年的家規里是真有浸豬籠這一條的。陳璟淮小時候經常在老爺子書房翻當年留下的族譜和家規,以及一些舊時候的書信,因此也沒吃自家祖宗的瓜。
“別瞎扯東扯西了。”老爺子說著,神突然變得有些哀怨,一頭梳得整整齊齊的銀發也散了幾縷發在額前,整個人看著落寞又寂寥,他咳嗽了兩聲,長嘆一聲道:“你走了好幾年了,糟老頭子也不知道還有幾年活了,你也不孝順,不知道早早地家……”
陳璟淮趁機道:“爺爺,不是我不想結婚,就是……”
“就是什麼?”老爺子問。
陳璟淮直接添油加醋地告起了狀:“就是我爹現在管我管得跟啥一樣,我看上的那孩他不待見,要不是陳秉勤天天管著,你孫子怎麼可能到現在都沒個朋友?還不是因為我喜歡的孩他都不滿意,他讓我娶的我又相不中,這不就僵到這兒了?我也沒辦法啊爺爺,問題都在您兒子上。”
老爺子脾氣不好,一聽就又要發火,黑著臉對陳璟淮道:“現在就給陳秉勤打電話,我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麼!去年過年不回來,今年還不回來,他眼里八連我這個爹都沒有了!”
陳璟淮眼看告狀功,也不敢真的讓老爺子給陳秉勤打電話,又改口勸道:“爺爺,這事兒電話里說我爹他不往心里放。不如年后他回來了,您當面說,當面說他不敢忤逆您。”
陳老爺子冷哼了一聲。
陳璟淮兩只手捧著保溫杯送到了老爺子面前,好聲好氣道:“爺爺您喝茶,大過年的別跟陳秉勤那個不孝子計較,往后有我孝順您呢。”
老爺子的氣這才消了,拿著保溫杯喝了口熱茶。
陳璟淮看了眼全程都在旁邊圍觀的簡佩蘭,對親媽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簡佩蘭很清楚因為關書雪的事,導致陳秉勤對李楚悅也有些偏見。
原本還以為自家兒子會先從親爹那兒下手,爭取親爹的同意,沒想到陳璟淮直接繞過陳秉勤往老爺子這兒告狀來了。
想到還在北州忙工作的陳秉勤,簡佩蘭已經默默地同起他了。
春節政務繁忙沒假期不說,還要被親兒子背刺。
北州市
過年期間李楚悅一直在醫院陪著李麗萍,醫院值班的護士不時地會給李楚悅帶些干果零食,李楚悅吃得角起了泡。
陳璟淮每天晚上都要打視頻過來,他倒也沒別的事,就是一天不看見渾都難,他甚至有些后悔把留北州了,他就應該直接把人帶老爺子面前去。
只不過他是有這個心,但他明白真要去京市,李楚悅也不會配合他,說不定還會鬧脾氣使子。
“角怎麼這麼紅?”陳璟淮看著屏幕中孩的臉問。
李楚悅有些尷尬地眨了眨眼:“上火了。”
陳璟淮無奈地笑了起來,“多喝點水,北州天氣干。”
李楚悅乖巧點頭,“好。”
陳璟淮又道:“明天陪老爺子還有我媽去看春晚,到場的明星多的,有你喜歡的嗎?有的話給你要個聯系方式。”
聞言,李楚悅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簡佩蘭會去嗎?”
陳璟淮道:“會去吧。”
李楚悅激得像只小鳥:“那我想要簡影后的!不用聯系方式,簽名就好!”
陳璟淮看著對面孩歡呼雀躍的小模樣,角漸漸揚起:“嗯,那你打算怎麼謝我?我可不做虧本生意。”
“我……”李楚悅糾結了幾秒,說道,“謝謝你。”
“謝別的男的就是陪人逛街,給人織圍巾,怎麼到了我這兒你就一句謝謝?你怎麼好意思的?”
李楚悅馬上道:“那我也給你織一條,你喜歡什麼的?”
“都行,但要比他的好。”
李楚悅聞著滿屏的醋味兒,沒忍住笑了一聲,出來的兩顆小虎牙分外可。
陳璟淮看笑了,心頭一,腦子就開始往上飄,他眼神向下看著致的鎖骨,說道:“穿的什麼服?給我看看。”
李楚悅拿遠手機,把自己睡了出來,這套睡還是陳璟淮買的。但陳璟淮的目的不在服上,他的結滾了一下,聲哄著說:“扣子解開我看看。”
“嗯?”李楚悅懵了一下,“干什麼?”
“你覺得呢?”陳璟淮反問。
李楚悅明白過來了,臉蛋唰地一下紅了,拒絕道:“我不要。”
“看一眼乖,我還有好幾天才能回去。”陳璟淮道,“上次不是說了帶你去見簡佩蘭?你聽話,等我回來就帶你去。”
下一秒,李楚悅就切斷了視頻電話。
陳璟淮煩得不行,再打過去對面直接拒接了。
陳璟淮盯著手機屏幕上備注為“小矯”的聊天框,被氣得笑了出來。
敢這麼掛他電話的,還是第一個。
【會掛電話了,誰教的?】
過了一會兒,李楚悅才回了一個吐舌頭的表包。
陳璟淮的目了,把手機收了起來。
……
陳璟淮要在京市陪老爺子待到年初五,初一拜完年以后他就開車回了趟北州市,誰知道車子在高速上堵了五個小時,一直到凌晨才到康寧醫院。
李楚悅這些天一直在醫院住著,李麗萍病房里一直有護士值班,不用李楚悅什麼心,晚上就住在醫院專門安排的陪護室,住宿條件和酒店差不多。
“你怎麼回來了?”李楚悅給陳璟淮開門的時候還有些迷糊,邊打哈欠邊說。
“我不能回來嗎?”
陳璟淮進房間,反手關上了門,將擁進懷里抱了抱,他的肩膀上還帶著些許外邊冷空氣的寒意,一派的風塵仆仆。
李楚悅被他親昵的模樣弄得有些臉紅,推著他的膛小聲說:“抱的太了,我不過氣,你松唔……”
陳璟淮不等說完就低頭含住了的,大手順勢扣住的后腦勺。陳璟淮看著發紅的眼尾,俯吻了的,的瓣相的那一刻,兩個人的心都忍不住地發。
李楚悅的胳膊環著他寬闊有力的肩背,纖細的手指在他肩背的線條上輕輕挲,地回應他的吻。
清亮的月過窗簾隙打在地板上,宛若給地面敷了一層白霜。
陳璟淮像以前一樣把李楚悅摟在懷里,溫熱的大手在潔的后背一下一下輕輕著,低頭細細地吻的脖頸和下。
李楚悅乖巧地靠在他前,目落在了穿過窗簾隙的那一縷銀白月上,心里思緒萬千。
一開始,只當兩人是易關系,可現在,也說不清兩人到底是什麼關系了。
聽著他的呼吸,著他的心跳,才發現自己原來離他已經這麼近了。
信任他,也依賴他,只要在他邊就會覺得安心,喜歡他抱著自己,也喜歡他既嫌棄又無奈地說矯。
就是個很矯的人,一點點的小事都可以讓的世界天崩地裂,接不了很多的事,會為很多的事難過,始終都覺得自己不夠好,對萬事萬都抱有愧疚,向往那些好的東西,又覺得那些好的東西是自己配不上的。
但他卻總會一遍遍地、不厭其煩地用行告訴,配得上一切。
怎麼會不喜歡他?
可……又怎麼敢喜歡他……
心思細膩如水,也敏,事到如今再說看不清楚他的心那是在自欺欺人,可又很明白兩個人之間的差距。
他的家庭,他的地位,他的生活,都不是這樣的普通人能到的,而和他終究也不會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之間隔著階級與門第,他們的人生軌跡本就該是兩條平行線。
有的苦難要磋磨,而他也有他坦的大道要走。
是誤桃花源的武陵人,是大槐安國的南柯太守,是一夢黃粱的盧生。
他們的相遇只不過是一樁意外,一場讓人沉淪的夢罷了……
看懷里的孩心事重重地在發呆,陳璟淮聲問:“想什麼呢?”
李楚悅回過神,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掙開他的懷抱,抖著兩條修長的細到了柜邊,拉開柜子后拿出了一條圍巾。
圍巾是用深灰的細線織的,針腳又又細,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大功夫織出來的,其中一個角上,還有用白細線繡的CJH三個字母。
是陳璟淮名字的寫。
“給你織好了。”李楚悅把圍巾給了他。
陳璟淮嗯了一聲,眼可見變得十分開心,角始終漾著笑意,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就沒從上落下來過。
李楚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紅著臉溜進了浴室洗澡去了。
再出來的時候,陳璟淮正坐在床邊等,手中著一個小巧又致的盒子把玩著。
“過來。”陳璟淮笑著沖招手。
李楚悅還裹著浴巾,白皙的脖頸上滿是剛才那場事留下的深紅吻痕,走過去,作自然地坐到了他上,仰著小臉看他:“這是什麼?”
“新年禮。”
陳璟淮打開了盒子,里邊是一枚做工很巧的戒指,很巧的是,戒指的圈剛好也雕刻了李楚悅的名字寫。
李楚悅知道他回來肯定要送自己東西,但沒想過會是戒指。他送項鏈、手鐲、耳環都可以,唯獨戒指不行。
陳璟淮看出了的心思,他也就是想試探試探的意思,故意問:“喜歡嗎?”
“很好看。”
“那就戴上。”
陳璟淮拉起的手,打算戴到的中指上。
然而就在戒指到指尖的那一刻,李楚悅掙扎著回了手。
兩人同時沉默了,房間里安靜得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
陳璟淮的目黯淡下來。
過了一會兒,李楚悅才開口:“對不起璟淮……”
陳璟淮沒說話,把戒指收了起來,起去了浴室。
李楚悅用被子裹住自己的,浴室里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李楚悅蜷起膝蓋,把頭埋進了被子里。
的心很,腦子也很,像是一團麻,又像是熬得黏黏糊糊的一盆漿糊。
不多時,陳璟淮從浴室出來了,依舊沒說什麼話,在李楚悅旁邊躺了下來。
除了彼此呼吸微小聲音,兩人再沒有過多的流。
第二天一早,李楚悅醒過來后發現陳璟淮已經走了,他睡過的地方冰冷得沒有一余溫,看來是已經走了不時候。
李楚悅說不出自己心里是什麼,只覺得鼻尖酸酸的,有點想哭。
突然,的手屏幕亮了一下。
是他發過來的消息。
【醒了沒,老爺子還在京市等我,我先回去了,初六回來陪你。】
李楚悅松了一口氣。
陳璟淮看著對面孩回復的ok表包,把手機收了回去。
他不高興也是真不高興,一般自己安安靜靜地消化幾天就好了,但他又明白的子,怕在心里多想,所以這條消息也是安一下。
接下來的兩天,兩人都沒有再聯系彼此。
初五的下午,李楚悅原本正在醫院陪李麗萍,但是微信卻突然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對面的備注是:關書雪
李楚悅想了想,打算拒絕,對方卻又發來了一條好友申請,備注是:【你不想知道他的過去嗎?】
他的過去……
李楚悅腦中浮現了陳璟淮的臉,二十七歲的他已經稚氣不再,渾上下都是男人的氣息,包括他的心,也不像年人那般莽撞沖。
兩人不管發生什麼矛盾,再怎麼和他鬧別扭,他總是先讓步的那一個。每次道歉,不管是態度還是做法,他都挑不出一病。
很清楚這只是因為他經歷得多了,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他也曾對另一個人赤誠熱烈過,就覺得很難,心臟就像是被一只無大手攥著,仿佛要將的心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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