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蘭因沒聽見他反駁,更高興了,朝他用力揮了揮手,就麻利地鉆進小灌木。
蕭臨偏頭不去看,腦海里卻忍不住浮出昨夜的睡姿。
幸好晚上冷,知道把服都裹在上。
在走出祠堂前,蕭臨又倒回去把貢案上的小魚干重新包起來打算拿走。
最后看了眼父親的靈牌,他低聲道了句,“崔氏,平日里還是很守規矩的,是兒……”
是兒……
是他放任崔蘭因留在邊,即便只有呼吸聲靜靜陪伴,漫長無趣的夜也沒有那麼難挨。
“……多謝父親。”
未盡之言化作蕭臨合袖一拜。
第11章
蕭臨跪完祠堂,事便算揭過。
崔蘭因再沒有聽見有關蕭七郎和陸家娘子的消息。
寒霜凝,層林盡染,時間眨眼就到了十二月十五。
棱窗外忙碌景象收眼底,崔蘭因心中慨。
蕭家真真倒反天罡,別家都是春暖花開時辦個賞花宴,再不濟夏天弄個曲水流觴什麼的,唯有蕭家,
寒風冷地里搞個冬日宴,也不怕凍壞客人。
“娘子,前園來傳話了!大娘子喚我們過去。”陳媼進屋趕先把崔蘭因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唯恐出紕,落下什麼話柄。
崔蘭因深深吸了口氣,給自己鼓勁。
辛苦的日子總算要過去了。
“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崔蘭因抱起手爐,提快步走出。
連接前后院的回廊上,蕭臨沿著掛滿垂氈避風的回廊轉了個彎,險些就被崔蘭因撞上。
兩人打了個照面,都發現對方今日有所不同。
崔蘭因立刻倒退兩步,把蕭臨上上下下看了遍,兩眼晶亮,“哇”了聲,“但見郎君彩照人,好似仙人下凡,不想,竟是我夫君也!”
陳媼忍不住捂住眼睛,景瀾景澄四只眼齊跳。
未免太直接了!
蕭臨:“……”
“夫君夫君,我呢?我今日裝扮好看嗎?”崔蘭因原地轉了好幾圈,頭上的流蘇、繡滿花紋的緣袖邊都晃了起來,像只花蝴蝶。
蕭臨等崔蘭因將將站穩,才得以定睛看清人。
今日崔蘭因妝容格外隆重,頭梳留仙垂髾髻,中央金鹿角托起兩只小巧的銜珠金作為主飾,兩邊的護鬢月牙狀掛著流蘇,與明亮流彩的眼睛相呼應。
霞紅荷葉半袖上襦配杏黃廣袖,下邊是一條黃藍間雜裾,腰帶高束在下,襯得腰上而腰下纖挑。
流蘇在,口在晃,崔蘭因仰起雪的小臉,還在等表揚。
蕭臨把眼睛轉至廊外,看風吹樹梢,“太晃了,看不清。”
崔蘭因“哼”了聲,不浪費時間與蕭臨糾纏,帶上陳媼和婢們往王大娘子所在的院子去。
遠銀杏金黃,楓樹紅艷,翠綠松柏映,近玉蘭含苞待放,花迎風招展。
盛裝華服的夫人們正在溫暖的火廊下寒暄。
崔蘭因款款上前給王大娘子以及蕭家各房夫人們問安,王大娘子再微笑著把介紹給芳客們。
“早就聽聞崔二娘子長得千百,瞧瞧這段,就連周娘子都比不上。”
夫人們紛紛掩笑。
那位周娘子長得珠圓玉潤,加上生育過兩個孩兒后更顯上,時常被那些崇尚清瘦的娘子嘲笑。
崔蘭因沒聽說過周娘子,但人又不笨,還是能夠看出夫人們笑得不懷好意。
所以,這話不是好話。
王大娘子看了一眼,并未立刻相助。
蕭氏其他幾房的更只等著看熱鬧。
平素王大娘子仗著長公子是族里最出眾優秀的郎君“耀武揚威”,現在好了,兒大不中留,瞞著這個做母親的,擅自給自己娶了個不被看好的崔二娘。
崔二娘出丑,氣死的是王大娘子!
夫人們都在笑,崔蘭因也擺出一副寵若驚的樣子,歡喜道:“夫人折煞我了,蘭因不過勝在年輕幾歲,哪比得上各位夫人容煥發、風姿綽約,都說酒越老越香,夫人們也是經年越啊!”
幾位夫人的笑臉頓時僵住。
“你這孩子……可真甜啊。”
“夫人們和善,不吝夸獎,蘭因心甜自然甜。”
夫人們:“……”
惡人自有惡人磨確實有一定道理。
王大娘子早看穿崔蘭因伶牙俐齒鬼明,故而才刻意容把話說完才微笑發話:“蘭因,去旁邊盆景園招待郎們吧。”
客中有年長的也有年輕的,年長的夫人們都聚在王大娘子邊,崔蘭因作為年輕新婦被派去招待小娘子們也正常。
蘭因大大方方和夫人們告別。
夫人們皮笑不笑送走遠。
崔蘭因走進盆景園,已有不著華麗的郎結伴在欣賞盆松和各種珍品花。
環視一圈,眼花繚,還沒找到悉面孔,卻先聽見一道耳的聲音——是那夜要與蕭七郎一刀兩斷的娘子!
“家中無人就不能來這賞花了嗎?”
崔蘭因循聲去,原來也是位清麗佳人,裝打扮都相當樸素,在一眾中顯得弱可憐。
“說的好聽,誰知你究竟是賞花還是來勾人的?”
“別走啊,我們話還沒說完你就要走,不是心虛是什麼?”
“這里是蕭園,我雖客居于此不敢稱主,可王大娘子仁厚,也未曾嚴我出。”
崔蘭因趁兩邊人還沒有鬧太厲害,快速加其中。
“諸位娘子。”
得虧蕭家的世家譜圖文俱茂,讓崔蘭因很快把人認全了。
左手邊長眼、角有粒小痣、咄咄人的郎是王家的十一娘子,右邊只會跟著點頭,眼睛圓溜溜、臉頰乎乎的是張侍郎家的五娘子,兩人中間還有個雖然不說話但是英眉鼻、神很橫的顧家八娘。
這三位都出世家大族,比起已經沒落的陸家自是強勢不。
可是手不打笑臉人,崔蘭因笑容滿面上前見禮,眾人只能與回禮。
“崔二娘子?”顧八娘和有個幾面之緣,只是彼時崔蘭因跟在阿姐崔芙寧后并不起眼,如今神姿態都大不一樣,所以都有些不敢認。
崔蘭因笑道:“八娘好久不見。”
顧八娘雖然和崔芙寧有,但卻不樂意賣崔蘭因臉,故而只哼了聲。
但王十一娘子卻抓住崔蘭因要主持公道。
“崔二娘恐怕還不知道,陸錦兒靠二房大娘子心善收留,對蕭家郎君勾勾搭搭,那位蕭七郎可是八娘未來的夫婿,你說這事,我們該不該理?”
崔蘭因當然知道。
那天晚上僅僅聽了數語,一場恨仇便勾畫在面前。
不過吧,這件事蕭七郎也有很大的問題,倒不是陸娘子一人的錯。
崔蘭因道:“理,當然理,但是我覺得這件事最好的辦法不是抓著陸娘子不放,而是應該直接去找蕭七郎啊!”
王娘子一驚。
顧娘子擰了眉。
張娘子連果子都不啃了。
這都是小娘子之間的事,誰會去找郎君啊!
崔蘭因清了清嚨,道:“畢竟與八娘有婚約的是蕭七郎,該如何表態都是郎君的事,與旁的娘子何干?除非是不信任蕭七郎的選擇?”
這點顧娘子當然不肯承認,惱怒道:“這件事還不到崔二娘子置喙,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自己都是個不清不楚的來歷,承蒙崔家上下幾雙眼睛都不識貨,錯把你當塊寶捧到蕭家來做長公子的妻,哼,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
這句話頓時把氣氛帶到冰窟里。
張娘子和王娘子齊刷刷看向崔蘭因。
雖然大家私底下都這樣傳,崔蘭因走丟十年,僅憑一張臉和一枚信就輕易認祖歸宗,為崔家的郎,未免太過兒戲。
這些話,背后說就罷了,當著人面說跟直接打臉有何區別?
就算再沒有脾氣的人,也難以容忍別人指桑罵槐,說自己是來歷不明的野種!
可崔蘭因還是笑臉盈盈,宛若未聞。
張娘子忍不住拿起果子重新啃起來。
是了,這次蕭家的冬宴是崔二娘子第一次以蕭家婦出面的重要場合,絕不可能做出失禮的事。
顧八娘正是拿住的七寸才肆無忌憚,甚至有可能還是故意挑釁,想要看當眾出丑。
若說顧八娘有多喜歡崔芙寧,就有多討厭崔蘭因,要是能讓崔蘭因出點丑,肯定喜聞樂見。
崔蘭因笑道:“這是發生在蕭家的事,我再沒有本事,也不能讓客人費心呀,諸位娘子都是蕭家的客人,阿家特意叮囑過蘭因,一定要好好招待,讓娘子們吃好喝好,不至于嚼到些鴨舌舌等小菜。”
這是在罵嚼舌呢!
顧八娘兩眼一瞪,就要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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