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君堯道：“沒帶。”

老太太氣極，抓起床頭柜上的一包紙巾狠狠砸過去。

陸君堯沒躲，反正紙巾砸在上又不要命。

好在很巧，病房門被推開，盛時愿拎著保溫盒走進來。

在外面已經聽到老太太的呵斥了，盛時愿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于是一進來就把小叔子支開，“君堯，你去忙吧，我陪陪媽。”

“嗯。”陸君堯應了句，轉走人。

還沒回到科室，手機響起。

他拿出一看，冷沉的面稍稍緩和，“喂……”

顧傾城在電話那頭問：“你今晚能不能準時下班，回來吃飯？”

“有什麼特別的事？”他不解地問。

顧傾城見他完全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想必是忙到焦頭爛額，暗地里越發心疼，“也沒什麼，就覺得你好久沒回家了。”

陸君堯也在反省。

自從那晚出事后，他就一直住在醫院。

“行，沒什麼事我早點回去，今晚讓大哥在這邊守著。”陸君堯也想老婆了，很溫和地答應。

“嗯，那晚上見。”

掛了電話，陸君堯總覺得傾城今晚有什麼安排。

想到前陣子他跟周伽南要的禮清單，他照著買的那些包包服鞋子等等，都到了——正好今晚就帶回去送給。

回到科室，同事們在商議著晚上是吃餃子還是吃湯圓，他突然記起今天是冬至！

也是他的生日！

最近所有人都沉浸在痛失親人的悲傷里，又有一堆麻煩事要理，他都忘了自己的生日。

難怪，傾城專門打電話讓他晚上回去，看來是有所準備。

三十而立。

也算是人生一個重大的節點了！

一想到妻子為他準備了生日驚喜，他沉悶多日的心驟然愉悅，突然就迫不及待起來，只盼著早點天黑，早點下班。

可天不遂人愿。

白天都一切正常，等到快下班時，急診突然來了兩個車禍傷患。

廣播里全院“搖人”，讓各科醫生趕去會診。

陸君堯有些猶豫，想讓同事過去。

可急診那邊直接給他打了電話，“陸教授，傷者肋骨斷裂，扎進左肺，出現嚴重肺染……”

肺部創傷或疾病是外科主攻方向之一，也是陸君堯的強項。

猶豫的心頓時堅定，他一邊詢問傷者生命征，一邊快步前往急診搶救室。

等結束通話，他人已經趕到急診室，來不及給傾城打電話了，他只在微信上發了個短短一秒的語音。

“加班手。”

此時，顧傾城已經回到家了。

提前下班走人的。

原本，是跟陸浩明商量好，準備給陸君堯辦個生日宴熱鬧下，方案都計劃好了。

可那晚突發變故……

現在肯定不適合再熱熱鬧鬧地辦生日宴了，否則不知要到多口誅筆伐，顧傾城便打算跟著網上教程，親手給丈夫做個蛋糕。

前一晚就去超市買好了所有需要用的東西，也仔細研究過說明書，網上教程都找好收藏著了。

信心滿滿，覺得一個蛋糕而已，難不倒的。

收到陸君堯的微信，滿懷期待地點開，以為丈夫在回家路上了，還有些慌——還沒開始呢！

誰知，他的語音就四個字：加班手。

顧傾城突然泄氣，肩膀一耷拉，嘆息了聲。

看著寬敞豪華的家，心里有點說不出的疲憊。

但也只是片刻，就又打起神，繼續按照原計劃忙碌起來。

加班也有結束的時候，人總要回來的，正好不用趕時間了，慢慢來。

可老天爺給了聰明的智商和漂亮的容貌，偏偏關閉了廚藝這扇窗。

腰酸背痛忙了一個多小時，最后卻翻車了。

顧傾城很是挫敗，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不得不承認自己就是無緣廚藝這個事實。

擔心陸君堯回來看到這些掉面子，頹喪了一會兒又打起神，趕收拾料理臺上的各種雜。

該扔就扔，該藏就藏。

總之絕對不能讓陸君堯知道今晚干過這些，還失敗得一塌糊涂。

下樓丟了垃圾，上來時都戰戰兢兢，生怕遇到加班回來的陸君堯。

然而想多了。

看看墻上的掛鐘，九點多了，他還沒回。

顧傾城猶豫了下，拿起手機給他發去微信。

【大概幾點回來？】

沒有回音……

說明他還在手中。

眼看著不到三個小時，他的生日就要過去了，顧傾城思忖片刻，突然又起進廚房。

做蛋糕的計劃失敗了，這個點出去也很難再買到蛋糕。

不如親手煮碗長壽面吧。

煮面總不難。

而且依咱老祖宗的傳統，慶生就是要吃長壽面的。

吃什麼蛋糕，都是歪果仁的習俗，舶來品。

顧傾城給自己寬了一番，又鉚足信心開始煮面。

忙碌了二十多分鐘，終于做好一碗番茄蛋面。

番茄紅，蛋黃，青菜綠，面條白——看賣相還是不錯的。

顧傾城對自己的廚藝突然又有了信心。

不過這份信心沒維持太久，就再次翻車。

十點了，陸君堯還沒回。

不再猶豫，趕將面打包好，又回臥室取出前幾天就準備到位的生日禮，穿上厚外套，急急忙忙出門了。

驅車趕到醫院，十點十五分。

見微信依然沒有回復，就知陸君堯還沒忙完，于是直接去他科室等候。

他忙完手肯定要回科室換服，這樣就不會錯過了。

值班醫生看到，吃了一驚。

“嫂子，這大冷天的，您怎麼來了？”

顧傾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陸醫生最近太忙，都沒怎麼回家，我不放心來看看。”

醫生見手里拎著東西，明白過來，羨慕地說：“您是心疼陸醫生加班辛苦，給他送宵夜吧。”

又有人道：“今天是陸教授生日呢，白天陸教授可著急了，就盼著下班，結果急診又有事……”

顧傾城笑著點點頭，“是的，今天他生日。所以大家統計下有多醫護值班，我替你們陸醫生請客，大家想吃什麼宵夜盡管點。”

“哇，太好了！”

科室里熱鬧起來，顧傾城清點好人數，詢問大家想吃什麼，一一下單。

半小時后，等吃的喝的全都送來，陸君堯的電話也打來了。

顧傾城趕接通：“喂……”

“你還沒睡？都十一點了。”陸君堯的聲音著疲憊，但依然溫低沉。

“沒呢，等你呀。”顧傾城故意賣關子，沒說自己就在他辦公位上坐著。

疲憊到走路都無力的陸醫生，聽聞這話笑了笑。

“好，我回科室換服拿車鑰匙，很快就回去。”

這個點不堵車，回家幾分鐘而已。

“嗯，不急。”

顧傾城掛了電話，盯著面前放了有一小時的長壽面，突然擔心起來……

這麼久，肯定面條都泡發坨了。

等會兒當著這麼多同事的面打開，萬一不能吃，那多丟人啊！

顧傾城越想越忐忑，可是現在拿去丟掉也不來及了，只好靈機一，解下圍巾搭在裝保溫盒的環保袋上，掩蓋住。

陸君堯很快回來。

他一進科室，正在吃吃喝喝的同事們朝他異口同聲喊道：“陸教授，生日快樂！”

陸君堯吃了一驚，俊臉怔愣。

隨即看到在從他辦公桌后站起來的顧傾城，愣住的俊臉又溢出驚喜！

“傾城？你怎麼來了？”他驚訝低呼，大長三步并作兩步地快速上前，瞬間站到老婆面前。

顧傾城微微笑著，“來接你下班啊。”

“陸教授，嫂子專程來給你送宵夜的，恤你過生日還要加班太辛苦。”

“……”顧傾城暗道完蛋。

真是千算萬算，沒算到同事們這麼多。

“送宵夜？是什麼？你親手做的嗎？”陸君堯聞言再次吃驚，聯想到傾城白天問他能不能回家吃飯，頓時明白應該是親自下廚做的。

顧傾城實在丟不起這人，只好岔開話題：“你趕去換服吧，回家再說。”

“好。”

陸君堯滿疲憊都沒了，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笑意，立刻去更室換服。

等他再出來，顧傾城已經拎著東西在走廊等他了。

跟同事們告別之后，兩人相攜離去。

電梯里，陸君堯看向，臉上的驚喜愉悅毫未減，“你怎麼想到來醫院了？晚上這麼冷，又很晚了。”

“我開車又不是走路，再冷也凍不著我。”

他看到老婆手里拎著什麼，但又用圍巾遮擋著，不注意都發覺不了，便好奇地用手開圍巾，“到底帶了什麼好吃的，這麼神？”

“……”顧傾城臉頰一熱，大腦開始卡殼，子側讓了些落下圍巾繼續擋著，“時間太久肯定都冷了，算了吧。”

“那怎麼行？你辛辛苦苦做了，我起碼得嘗嘗。”

“真不用。”

走出電梯，顧傾城故意岔開話題：“那個，還是我開車吧，你做了這麼久的手肯定累了。”

話落怕他不同意，又接著補充：“你今天是壽星公，就當是生日福利了。”

陸君堯確實很累，聽這麼說高興地笑了笑，“行，那我也下老婆當專職司機的待遇。”

陸君堯想到自己車尾箱放著的驚喜，建議道：“開我車吧，你那臺先放著。”

“嗯。”顧傾城也沒多想，點頭答應。

兩人走到車邊，顧傾城特意把東西放到后座上去，可不料陸君堯坐進副駕后，轉探向后座。

“我看看你到底做了什麼，正好了。”他手臂很長，稍微一夠就輕松拎過來。

“哎哎，你別——”顧傾城正在調整座椅扣安全帶，見狀要阻止，卻為時已晚。

“怎麼？你在里面下藥了？”陸君堯見百般阻撓，開玩笑地問。

“怎麼可能！”

見他正在打開保溫盒，顧傾城也知躲不掉了，只好努努怏怏地道：“我給你做了長壽面，可是時間太久，肯定都坨一團了。”

“沒關系。”

話音未落，陸君堯已經打開保溫盒。

毫無意外，面條泡久后吸干了湯，明顯發脹，看著都要溢出來，原本綠油油的青菜也黯淡發黃。

顧傾城囧得皺眉，連忙手：“別吃了，都泡爛了。”

“好的，你還心擺盤了。”陸君堯知道這會兒很難為，馬上拿起筷子嘗了一口。

顧傾城盯著他的反應。

可他臉如常，看不出好不好吃。

“還不錯，你總算也會下廚了，以后不擔心你會著自己。”陸醫生很給面子，笑著調侃了句，繼續吃。

顧傾城將信將疑，“真的還不錯？”

“嗯。”

不信，一把奪過筷子自己品嘗。

“是我生日，你怎麼還跟我搶長壽面呢。”陸君堯哭笑不得。

可顧傾城已經把面條喂進。

咀嚼了兩下，臉皺起來，“這沒味兒啊！而且面條泡久也沒勁道了。”

顧傾城不由分說地從他手里搶過保溫盒，“不要吃了，回去我給你重新做。”

陸君堯見瞞不過去，笑著問：“你是不是忘了放鹽？”

顧傾城把東西裝好放下，轉過坐好準備開車，很誠實地道：“可能是忘了。”

“你做好后沒嘗嘗？”

“嘗了的。”但可能當時趕時間，沒注意到咸淡。

車子啟，出停車位。

顧傾城看了眼車載屏幕上的時間，已經十一點四十五了。

就算五分鐘飆車回家，以的廚藝十分鐘也不夠煮面。

心里倍憾，嘀咕了句：“可能時間來不及了……”

陸君堯知道在叨叨什麼，安道：“沒關系，你能來醫院接我下班，這就是最好的生日禮。”

畢竟心意比什麼都重要。

可顧傾城不接這安。

滿腦子想著如何挽救他的生日。

車子出了停車場，一眼看到醫院旁邊的小面館還在營業。

路邊擺著的小桌，還有三三兩兩的食客，想必是陪護親人住院的家屬。

“我有辦法了！”顧傾城突然吐出一句，然后很快靠邊停車。

陸君堯不解：“怎麼了？”

“下車，我重新給你做一碗長壽面。”顧傾城停好車，解了安全帶快速下去。

陸君堯還沒明白要做什麼，便看到已經走向小面館，正在跟老板通。

“老板，我能借用您的攤位，自己煮一碗面嗎？”

“我老公是醫生，加班給別人做手，忙到現在都沒吃飯，他正好又是今天生日，我給了他煮了長壽面送來，但等太久已經泡爛了——我想借用您的攤位，給他重新做一碗。”

顧傾城怕老板不同意，只好老老實實地解釋清楚，拿出十足的誠意。

“我可以給您掃碼付款，500塊行嗎？就當我租……”

話沒說完，坐在里面的老板娘起走過來，連忙道：“不用錢不用錢，你快進來做吧，一會兒都要十二點了。”

不得不說，儀式這種東西，還是更敏銳。

老板娘看出顧傾城趕時間，不僅大方地答應，還趕拽走老公給騰地方。

顧傾城激不盡。

“小姑娘，你長得真漂亮，你老公也很帥！”老板娘看到下車后朝攤位走來的陸君堯，不自地夸贊。

顧傾城笑了笑，“謝謝你，大姐。”

“要不要我指導下你？這跟家里的小鍋小灶不一樣。”

“好啊，謝謝你！”

顧傾城確實不會作眼前的幾個“大桶”，老板娘走過來，開了火，立刻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大桶”里的水很快就沸騰起來。

老板娘一步步指導燙面，兌湯，蓋澆頭，又調味。

陸君堯找了個小桌，看著那上面的油膩，俊臉皺了皺。

潔癖確實有些難。

但看著心的人正為他洗手作羹湯，這點小小困難可以忽略不計。

他拿了紙巾一邊反復桌子，一邊含笑看著在攤位后忙碌的影。

興起時，他還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

剛把手機放下，顧傾城端著煮好的面朝他走來。

“這里的澆頭好富，還有牛，比我在家里做的好多了，而且好快！”

在家手忙腳二十分鐘，人家這里五分鐘不要就做好了，而且看起來更味。

陸君堯看著放到面前的牛面，點點頭表揚：“確實不錯。”

顧傾城在他邊坐下，心依然有點小激，臉頰也微微發燙：“生日快樂，陸醫生。愿你常添喜樂，多生歡愉，良辰如意，一生順遂。”

顧傾城雙眼亮晶晶，著深的男人，頓了頓又不自地補充：“還有……謝謝你，陸醫生，遇到你，是命運對我最好的饋贈。”

陸君堯看著，心中熱浪翻滾，濃濃的似水般涌來，讓他眼眶都微微灼熱。

他傾上來要親吻，可顧傾城礙于周圍有人，連忙拒絕。

但他笑著，還是湊近在老婆邊吻了吻，“謝謝你，傾城。”

“不客氣。”顧傾城笑了笑，臉頰更紅，而后抬腕看了下手表，“呀！還有兩分鐘就凌晨了，你快點吃一口！”

陸君堯失笑，立刻低頭吃面。

兩人值出眾，氣質表，坐在路邊小攤上怎麼看怎麼違和。

但在夜深人靜的寒夜，他們對視時眼眸中只有彼此的專注與深，又讓人覺得這一幕無比好，令人艷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