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慈笑著搖了搖頭說不是。
老太太為人爽快,想什麼說什麼,“小伙子長得可真俊!”
紀慈指了指地上立著的手寫價目板,對霍有深說,“你要吃哪種餡的?”
霍有深垂眸覷一眼,“和你一樣。”
紀慈抿了抿,哦一聲,又問,“那配料呢?蔥花蝦米都要嗎?”
霍有深低笑一聲,“不是說了和你一樣麼?”
爐子下方的柴火噼啪作響,簡易灶臺上的白煙直往上竄,將棚烘得暖洋洋,不知道是不是剛從外頭進來的溫差原因,紀慈只覺得耳廓微微發燙。
紀慈轉頭對老太太說,“那就兩碗瘦蝦仁雙拼餡的,不要蔥花。”
老太太哎一聲,打開木質隔層屜,將包好的餛飩下沸水中。
紀慈和霍有深在便攜式木板桌前坐下,霍有深手往前探,紀慈下意識往后躲了躲。
“別。”霍有深說,他用手背去探紀慈的額溫,“退了。”
突如其來的使得紀慈一時間竟忘了呼吸。
所幸餛飩上得快,這點不易察覺的微妙尷尬氣氛不至于持續太久。
紀慈垂眸看到餛飩湯里的蛋,剛要開口就見老太太拍了拍的肩說:“這是養在鄉下的前段時間剛下得蛋,前兩天我老頭子拿上來給我的,補的。”
紀慈說了聲謝謝,老太太又指著角落的一個紅袋子說:“袋子里的一會兒給你帶走,也不是啥好東西,紀醫生你拿著別有力,就幾個蛋而已,沒費我一分錢。”
棚的源只靠著頂上的兩盞節能燈泡撐著,算不上太亮堂,可霍有深也還是能看清紀慈微微泛紅的眼角。
那袋蛋是老太太的丈夫從一百多公里外,不知道輾轉了多趟車,也不知道費了多心思才不將它們磕壞碎,完好地送到北城。
這一次,紀慈不再推,說:“好,您也幫我跟爺爺說聲謝謝。但是,我說好了,只收這一次。”
老太太樂呵地答應,又和霍有深說,“小伙子,你那碗里也有個蛋。”
霍有深同樣地道謝。
老太太又說:“是我兒子有福氣,能遇到紀醫生這樣好的醫生。”然后轉回了灶臺。
霍有深等兩人出了防風棚才問:“那個老的兒子是生了什麼病?”
紀慈手里提著裝著蛋的紅塑料袋,方才霍有深說幫拿著,沒讓,“糖尿病視網病變,老的兒子況比較嚴重,已經算是晚期,幾乎是看不見。”
“現在呢?”
“視力恢復到了0.5,不是人人都可以像他這麼幸運的。”
霍有深乜一眼,低沉的嗓音帶著顆粒,“如果這些患者都可以遇上紀醫生,一定都會像他這麼幸運。”
紀慈只覺得心臟倏地失了重,仿佛踩鋼的人驟然從高掉落。
紀慈笑了笑說,“霍先生高看我了,我只是個很普通的醫生,沒那麼大的本事。”
霍有深勾了勾角,“紀醫生太謙虛了。”
或許是夜深人靜的緣故,兩人都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從巷中走到巷口,自然地一句接一句聊著,仿佛并排走在暗夜里的兩個人是彼此都相識已久的人。
*
紀慈到家時已經快凌晨四點,睡了個短暫的覺六點又被鬧鐘喚醒起床上班。
今天有一天的門診,務必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神,上午上班前去食堂買了杯意式濃,下午看診前又續上一杯。
下班前接到徐家主母周絮蘭的電話。
周絮蘭找這件事,也是在紀慈預料范圍之的。
下了班紀慈直接打車去徐家,雖然這個地方從紀慈11歲起一直生活到高中畢業,但從不將這里稱之為家。
周絮蘭在家依舊穿著講究,墨綠的真高定旗袍剪裁考究,前佩戴著致的澳白珍珠素串。一張年過五十卻保養得當的臉在看到紀慈進門的那一刻斂去笑意。
紀慈換過鞋走到面前,“母親。”
周絮蘭從寬大奢華的真皮沙發上起,只字不語,揚手給了紀慈一記重重的耳。
紀慈白皙的臉上立時浮起五道紅印。
周絮蘭重新坐回去,端起盛著伯爵紅茶的韋奇伍德瓷杯飲一口,抬眸淡漠地看向紀慈,“徐樵可以對你從輕發落,可我不能。”
紀慈沒答話,或許方才挨得那一掌令里面也破了皮,此刻只覺得一腥味在口腔散開,讓覺得反胃。
“紀慈,你知道為什麼當年我同意把你接回來,卻始終不讓你改回徐姓嗎?”周絮蘭作優雅地將茶杯放在茶幾上。
紀慈扯了扯,疼痛讓眉頭輕皺了皺,又笑了笑,“因為您想讓我時刻記得,我只是徐家的一個私生。”
周絮蘭輕挑眉眼,“你很聰明。”
沙發上窩著一只上乘品相的布偶貓,周絮蘭將那只貓撈起放在放在自己上,著它的脊背,“你不是我生的,其實當初我完全可以不顧你的死活。”抬眸看向紀慈,眼神凌厲,“但我還是讓你進了門。”
不想讓別人覺得徐家,覺得堂堂徐家主母竟連一個11歲的孩子都容不下。
布偶貓舒服地瞇起眼,慵懶地打了一個瞌睡,似乎對這場對話毫沒有興趣。
“你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去做任何損壞徐家名聲的事。你倒是好。”周絮蘭抱著布偶貓起,一雙于算計的雙眼打量著紀慈,“徐家私生當眾打徐大小姐這件事,就夠整個北城的朱門繡戶當茶余飯后的談資一陣子了。”
紀慈始終沒說話,站在那兒的脊背筆。
“去書房抄心經。”周絮蘭撂下話便轉走了。
周絮蘭讓紀慈抄心經,可沒說抄多遍,直到外頭的天黑得了,紀慈仍握著筆坐在書桌前。
書房的門被人推進,進來的是徐樵,他冷聲說:“出去,我要用書房。”
紀慈說了聲好,將筆擱在玉質筆架上,拿上桌上的一疊宣紙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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