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上午。

每日八點不到，附二院各科診室門口的走廊上就已經滿了患者，紀慈拿著新手的保溫杯往診室走。

值班護士和安保人員在走廊上一起維持秩序，“屏幕上還沒到號的，都去門口座位上等啊，屏幕上有名字出現的再進來啊。”

“哎，這位患者你幾號啊，醫生都還沒開始上班，你進診室做什麼，快出來。”

“都別跟這兒了，都去門口的排椅上看屏幕等號。”

“要加號的也別杵這兒呀，去服務臺排隊刷卡加號。”

紀慈穿過人群如織的長廊，過洶涌的人，擰開診室的門，將手里的保溫杯放在桌上，然后打開電腦，開啟全新一天的工作。

今天的第一位患者是個中年婦，之前因為右眼視力下降半年多而前來就診，并且伴有高和糖尿病史。

經過OCT和FFA檢查，確診為全層視網累并向視網前延型CSHRPE。

現階段并未進行干預，每3-6個月隨訪即可。

患者將這次復查的幾張報告單從文件袋里拿出來放到桌上，紀慈接過看了一眼，然后椅子到眼底檢查儀前，患者自覺到眼底檢查儀的另一頭落座。

紀慈檢查完，過桌上的酒消毒手，然后拿起報告單垂眸查看，“況都還可以。”

笑了笑，抬起頭看向患者，“這次復查時間拉得有點長啊，都超過半年了，下回可不能隔這麼久。”

患者也笑答，“去外地幫兒子媳婦帶孩子去了，他倆都忙，孩子沒人帶，我這也就走不開。”

紀慈將防藍眼鏡戴上，握著鼠標的手在桌墊上移著，而后手指靈敏地敲擊鍵盤，輸患者的就診信息。

視線落在屏幕上，“以后如果來不及回來檢查，就去當地的醫院做個檢查，也不一定非來我這。但復查時間一定不能拖，還有如果有出現視力下降或者其它的不良況，一定要馬上來醫院復查。”

“哎，好。”患者聲音小了下去，“那個，紀醫生，我是小來的親戚。”

小來是眼科住院部的一護士長。

紀慈抬眸看著，“怎麼了？”

“我聽說你今年又要申請援非醫療團隊啊。”

紀慈笑，“我表格都還沒遞上去呢，怎麼你這頭就已經有消息了啊？”

這位患者臉上一熱，這才意識到自己逾矩了，忙解釋，“不是，我早上剛好去找小來，聽到和同事正在討論你這事兒呢。”

話落，脊背一僵，又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這不是顯然在坑自己親戚嘛，好端端給自家親戚套上長舌婦的人設。

患者局促地看著紀慈，咽了咽口水。

紀慈沒什麼表，既沒拉著臉也沒出笑意，只淡淡地說：“沒什麼問題的話，我讓下一個患者進來了。你記得定期復查。”

“哎。”

患者訕訕地開門離開了。

將上午的患者全部看完已經超過十二點，紀慈闔上眼靠在辦公椅上休息。

桌上手機震，紀慈拿過接起，“劉主任？”

“紀慈你怎麼回事啊，趕把表格填了上來，院里等著統一蓋章上報。不是前天晚上就跟你說了，昨天就該。”

“我知道了，劉主任。”

掛了電話，紀慈長嘆一口氣。

紀慈撥通霍有深的電話，對方先是掛斷，過了幾分鐘才回。

“剛才在會議室不方便，我這會兒出來給你回電話，怎麼了？”

好幾日沒見面了，聽到霍有深的聲音只覺得格外地想他，“想你了。”

電話那頭低笑一聲，“我也想你。”

“霍有深，你今晚能回來嗎？”

“現在還不能確定。”

紀慈“嗯”一聲，“那等你回來再說吧。”

電話那頭頓了頓，“有事？”

“嗯。但我想當面說。”

“好。”

紀慈整理好桌面，起離開診室。

饒是再沒胃口，飯也總得吃，下午還有一大批患者等著看，總得保持力。

在米線窗口等餐時，劉溫的電話再次打來，語氣比方才更嚴厲急促一些，讓務必午休結束之前把申請表遞上去，否則就視為放棄。

紀慈掛了電話，從窗口邊拿起一個黃托盤，然后又將托盤放回去，對煮米線的阿姨說，“阿姨，我一會兒再來拿，您就先放邊上，涼了也沒事啊。”

紀慈快步往外走，再次撥通正在外出差的霍有深的電話。

“紀慈，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霍有深有些擔心地問。

紀慈搖了搖頭，然后意識到霍有深并不會看到，說：“沒有，霍有深，我能不能打擾你五分鐘？能不能允許我任一次，耽誤你五分鐘的會議時間？”

電話那頭傳來打火機的金屬翻蓋聲，接著舒出一口煙，“紀慈，我說過，只要是你，任何時候都不算打擾。”

正午的灼熱刺目，紀慈的眼皮被曬得滾燙，指尖攥著手機殼的邊緣，“霍有深，你知道的，任何事，我都喜歡說清楚，我也不喜歡先斬后奏，不然我會覺得特別特別不尊重人。”

紀慈越說眼眶越酸，“我原本想等你回來當面聊這事兒的，但是現在來不及了。我只能在電話里就告訴你。院里新一批援非名額下來了，我想申請，就半年時間，這回不是兩年，霍有深，你愿意等我嗎？”

電話那頭靜了半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尼古丁的緣故，男人的聲音而啞，“我要是說不愿意呢？”

紀慈站在花園里，像是被定格在那里，說不出話，也邁不開步子。

“紀慈，我要是說不愿意呢？你會為了我放棄這個機會嗎？”

“我——”

霍有深的聲音太過溫，像被曬熱的風，拂面時都帶著暖意，“紀慈，別哭。”

有人往紀慈這兒走，紀慈轉過，低頭，一滴眼淚落在地上，“我沒有。”

“小騙子。”霍有深輕嘆一口氣，“哪怕我再不愿意，再不舍得你，但是，我不會讓你為了我放棄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