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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22章 林深舟自滯，風起火方生

  任何組織，任何國家，都會面臨管理上的難題。

  尤其是管理的範圍大了，管理的人員多了之後，必然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袁紹當年只是管理自己，以及自己邊一小撮的人的時候，管理得多好？即便是都掛節東門了，屬於大漢叛逃人員了，依舊還有人跟著袁紹，不離不棄，包括後來叛逃到了曹之的許攸。

  然後袁紹地盤一大，問題就多了。

  而袁紹的管理模式顯然不適應團隊大了，地盤多了之後的局面。

  這就像是運輸網絡。

  原本節點，周轉快，有些什麼問題很快就能傳遞到上面，上面也能很快的解決下面出現的問題，但是等節點多流程繁瑣之後，很多問題就會被卡在某個地方，不一定都是有意的，只不過流程沒得到改進之下，就會在某個地方出現擁堵。  獲取最新章節更新，請前往🎆sto🍍.com;

  所以，當年曹就在等著袁紹出現『擁堵』，不一定是烏巢，或許是某個其他什麼地方。

  而現在，曹同樣也在等著斐潛出現『擁堵』。

  這種『擁堵』，不是斐潛不想要出現就不會出現的，越是長期的運作，越是戰線的拉長，便是越容易出現這些問題。

  曹為何能在劣勢之中仍堅信勝利？首先就算是曹自己剩下一滴，但是依舊還有雷火燒繩的可能，不是麼？

  其次，曹對於人，實在是太悉了。他自己遭遇了幾乎是各種各樣的背叛，從酸棗到揚州，從兗州到豫州，幾乎每一步的提升，背後都有人在背叛他，甚至有好幾次都是深陷險境，九死一生，所以現在有比之前曹遇到的險境還要兇險麼？

  最為重要的一點，曹現在收陣線了。

  曹擅長在混的局面之中，利用戰靈活與指揮優勢，集中銳兵力發突襲。而現如今斐潛出了潼關，進了河，下一步戰線就會越拉越長，而這對於斐潛後勤以及側翼的防要求，韌傳輸，都將面臨極大的考驗。;

  當然，這都是曹的設想。斐潛有沒有這些問題，就算是有問題能不能暴出來，以及暴出來之後曹能不能抓得住，都是不確定的。

  就像是烏巢。

  曹現在就在等著『烏巢』。

  這一次的行代號，也就『烏巢』。

  驃騎軍在河東關中河地區連續取得了勝利之後，曹軍山東中原一帶遭士氣低迷，軍心渙散，但是也帶來了一個好，就是漸漸的開始兩極分化了。

  原先山東是曖昧的……

  此刻要想扭轉危局，最迫切的事是穩定軍心，鼓舞士氣，把各方勢力團結在一起。

  為此，曹趁著天子授予他大將軍的名義書告各方，召集他們共同商討挽救社稷之策。

  在防策略上，雖然依照曹的辦法實施，依舊是困難無比，但是至是當下唯一的辦法。;

  而這些被曹召集而來的士族大姓，地方代表，也同樣清楚，現在僅僅靠曹一個人，一個家族的力量是無法守住汜水關的，也無法擋住驃騎軍平定天下的腳步。

  首先向曹表示善意的，就是江東。

  雖然曹也知道，江東二愣子的『善意』，隨時都可能會轉變為捅向自己花的匕首，但是在眼下這樣的局面之下，曹也只能表示欣喜的接，並且給與充分的肯定，上表請天子加封江東二楞。

  投桃報李的行為，也使得江東開始調兵力，準備配合曹軍抵川蜀方向的兵卒。這就使得曹可以稍微將南線的問題放一放。

  現在崩塌的比較厲害的方向，是北線。

  冀州如今烽煙四起。

  袁紹之前留下的爛攤子，在曹手中還沒來得及整理規劃好，就遭遇了新的破壞。這一方面是冀州這種地方，小莊園經濟的獨立袁紹無法除，曹也來不及理，另外一方面則是冀州地方鄉紳的胳膊都在東漢兩百年時間裡面養了，覺得可以和中央朝堂談一談條件，掰一掰手腕了。;

  袁紹之前確實是已經倒下了，但是冀州和豫州已經形如水火，想要讓他們就這麼簡單的握手言和，然後調頭對付斐潛，和諧共，便是曹一肚子的主意，也是無可奈何。

  這在曹進軍關中的時候，表現的更加的明顯。

  崔琰在豫州的行，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荀彧等人的默許。

  這就像是在切割。

  疼痛，並且腥。

  如果曹能活下來，那麼這些切去的就是新生的契機。

  所以現在，曹不惜一切代價，就是要活下來。

  只要能活下來，那麼之前的切割就有了意義。

  只要能活下來，那麼就等於是將斐潛拖在了河，拖在了兗州。

  之前曹四路大軍齊進，耗費的軍資軍糧有多，那麼現在驃騎軍也同樣要消耗多！;

  雖然現在這個階段斐潛的總兵力人數是比當時的曹，但是當下斐潛的戰馬數量比曹多！

  一匹戰馬，頂得上五個人的口糧！

  一旦斐潛的財政頂不上，那麼『烏巢』也就不遠了。

  想要守住汜水關，僅僅靠加固汜水關的防備，工事，是不夠的。

  至在曹見識到了斐潛在潼關之展示出來的火炮，就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利用黑石關，鞏縣等作為汜水關的前置『工事』，一步步弱化，消耗。

  因為曹清楚火火藥的最大弱點。

  不可再生。

  炮彈打出去，就是打出去了，火藥用了，就是用掉了。

  所以現在曹就是防守重點，放棄邊緣。

  這也使得曹軍原本過於寬闊的陣線一下子就短了起來。;

  正面和南線還好一些，而北方的要點鄴城，卻讓曹有些憂慮。

  鄴城如果失守，就意味著驃騎軍隨時可以越過大河，進攻曹的豫州腹地，但是調兵卒援救鄴城，在現在這個階段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

  因為冀州也同樣是需要做出『切割』的……

  在驃騎軍展現出了強大的威脅之下，曹和孫權之間的關係迅速升溫。從整個局勢上來看，如果曹和孫權能夠齊心協力，在驃騎軍進攻山東之時，江東軍和曹軍聯手在荊州打出一片新戰場來，向北可以進軍武關襲擊關中，向西可以二次進軍川蜀，如此一來必然就可以導致驃騎軍側翼告急，甚至影響到驃騎軍的正面戰場。

  但是……

  事實上不太可能。

  因為曹和孫權，實在是沒有什麼合作基礎。;

  若是袁紹當時沒死，而斐潛又是強敵，說不得袁紹和曹就合作了，而且還能合作得不錯，畢竟兩人之間有。而曹和孫權之前沒有，之後也不可能有什麼，又怎麼可能會默契到一起去？

  ……

  ……

  春雨發芽，夏雨拔苗。

  夏天的雨一下，田畝裡面的莊禾幾乎就是一天拔高一節的模樣，轉眼之間就齊刷刷的抬起頭來，直了腰桿，在空中舒展，微笑。

  當今天下究竟是姓什麼，究竟是劉，還是曹，亦或是斐，他們之間的區別，或許只是在農民耕種的糧食最後會送到哪一家的倉廩裡面而已。

  人都是需要吃飯的，只要活著一天，就需要吃一天。

  河東重新歸復到了三旗幟之下之後，也不可能長期的陷混之中，必然還是要歸於生活，重新將吃飯的碗端起來。;

  裴氏被拆散了，一部分去了西域，一部分留了下來。

  這麼做，有很大的好，首先河東就沒有了所謂的『領頭羊』，荀諶推新的田政，也就自然沒有了誰敢於跳出來和荀諶對著幹，或是奉違搞什麼小作。

  但是壞同樣也有。

  如果裴氏依舊是河東之首，那麼只要裴氏點頭，地頭蛇配上過江龍，幾乎就沒有什麼人敢作祟了，但是現在地頭蛇被砍兩節，半死不活的，只有過江龍，未免有些地方就顧不過來。

  荀諶這一段時間，工作的重心都是放在恢復生產上。

  從某個方面來說，荀諶做的事很正確。

  早一天恢復生產，就能早一天的提供糧草支持，也就可以為下一個階段的驃騎軍進攻添磚加瓦，而不是為累贅。

  但是荀諶畢竟不是三頭六臂，失去地頭蛇的有效支持，需要荀諶集中理批覆的事太多了，以至於有一些細節問題，就容易被排到了後面，甚至擁堵在某個環節上。;

  曹休死了。

  夏侯惇還活著。

  斐潛沒有殺夏侯惇，是想要留著夏侯惇釣魚。

  這一點，夏侯惇自己也清楚。

  但是夏侯惇也想要鉤。

  人死了就是死了，再多的悲傷，亦或是悔恨，都沒有用。

  夏侯惇在短暫的悲痛之後，就重新進了自己的角。

  他是一個『投降者』，但是又不是簡單的『投降者』。

  斐潛知道這一點，荀諶也同樣知道。

  所以夏侯惇不管是在哪裡，邊都是有驃騎兵卒，名為護衛，實際上是監視。

  但是夏侯惇依舊相信自己能找到辦法，亦或是他相信曹能找出辦法來。

  因為那是曹阿瞞。;

  荀諶不可能每一天都盯著夏侯惇，而且作為降將，夏侯惇只要不做什麼出格的事，他日常的行為也不會被特意限制。

  畢竟之前拿著夏侯惇當是招降曹軍的招牌。

  不過就僅僅是招牌而已，實際上的事務是不會讓夏侯惇手的，因此夏侯惇幾乎每天就是早起鍛鍊，然後帶著護衛到市坊吃飯，然後回來，下午或許再去一次市坊，也有可能不去，若是颳風下雨就全天待在自己的院子裡。

  一開始的時候，那些驃騎兵卒還天天虎視眈眈，監視著每一個和夏侯惇肩而過的人員，甚至連夏侯惇經常吃飯的市坊之都明里暗裡篩查了好幾遍，但是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於是也就漸漸地有些鬆懈了。

  這是人之常。

  如果說夏侯惇能夠時不時的搞出一些花樣來，這些監視夏侯惇的兵卒當然就是時時刻刻打著十二分的神，但是現在夏侯惇天天吃飯逛街，重複單調乏味之下，對待夏侯惇的行為也就沒有那麼多的關注度了。;

  隨著河東生產生活秩序的恢復，市坊之的活力也漸漸重新煥發出來。

  夏侯惇經常去的酒肆就是市坊之的其中一家，沒有什麼特別高大上的名稱，就是簡單的做牛記酒肆。

  最開始的時候，荀諶以為這牛記裡面潛藏著曹軍的細，但是仔仔細細核查過了許多遍，甚至派遣了伶俐之人充當了牛記酒肆的夥計，結果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夏侯惇就是到牛記裡面喝一點酒，吃一點飯。從不喝醉，即便是偶爾與旁人說話流，也沒有避開監視的兵卒。

  這一日，夏侯惇便是又來到了牛記酒肆，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

  店家老闆甚至不需要夏侯惇特別吩咐，便是將夏侯惇經常點的菜品送了上來。除非是夏侯惇要求換菜，否則就是一句『老樣子』了事。

  掌柜也知道夏侯惇這個人，甚至因為夏侯惇之前來吃飯喝酒被有聞司帶走問話，即便是後來沒有什麼事重新回到了店鋪裡面，但下意識的也不願意在夏侯惇多待。;

  夏侯惇沒在意這些。

  因為夏侯惇到牛記來，只是為了多一個接外界的窗口。

  夏侯惇一邊靜靜地想著，一邊啜著酒，吃著飯。

  夏侯惇與曹的關係，非常切。

  這種建立在緣上而形的信任，再加上自從曹起兵就追隨著曹，是其最為核心的班底員之一，他在曹陣營中地位極高，不僅是武將，還曾擔任地方行政長，參與屯田等政事務，深得曹信任。

  因此夏侯惇對於曹的忠誠，毋庸置疑，所謂的投降，也不過是夏侯惇的權宜之計。

  夏侯惇剛烈，但是並不代表就勇而無謀。夏侯惇與曹的之間，既有緣紐帶，也有政治利益的高度綁定。夏侯氏與曹氏政權深度捆綁，榮辱與共，所以夏侯惇從一開始的政治立場，就沒有太大的搖空間。;

  對於夏侯惇來說，他錯誤的判斷了局勢，使得他原本計劃的策略基本上都落空了。

  曹軍降兵確實有很多，但是真正能像是夏侯惇這樣，即便是到了優厚的待遇，依舊想要回歸山東中原，重新回到曹氏之下的並不多。

  夏侯惇高估了曹軍兵卒，對於曹氏，對於天子的忠誠度，也錯誤的以為儒家禮法的『忠孝』，能夠貫徹到普通曹軍兵卒上，所以在曹休準備『反叛』的時候，夏侯惇選擇站在了『暗』。

  原本以為這一明一暗，最是穩妥，而且夏侯惇也確實做好了被刀斧加的準備。

  結果麼……

  夏侯惇原本以為很妥當的計策，在斐潛眼裡百出。

  一想到這些，夏侯惇就將醃菜幫子咬得咯吱響。

  一杯酒灌下，長出了一口酒氣。;

  斐潛同樣知道夏侯惇不會真心投降，但是不管是當懸掛出來的馬骨，亦或是用來釣魚的餌，都是不錯的。

  夏侯惇其實在曹休死後，考慮過很多。

  首先就是絕食，自殺，用以明志。

  可以用死來保全家族和名譽，一方面是符合當時士大夫的忠烈觀念。明確拒絕斐潛的一切勸降，以絕食、自刎或公開自戕表明立場。另外一方面也可以通過臨終言來強調他對曹的忠誠，並呼籲斐潛的陣營之中的『漢臣』反思什麼才是『忠孝』。

  這確實是不錯的選擇，不僅可以避免家族因投降而遭牽連，同時為夏侯氏和曹氏留下忠烈之名，鞏固政治聯盟的合法。還可以順帶削弱斐潛的後續手段，比如斐潛就不能假稱夏侯惇投降了來打擊曹士氣，也可以減曹的決策力等等。

  但是問題在於自殺，是屬於『一次決策』。;

  而且關鍵是選擇的窗口很短，一旦錯過了，再次選擇就失去了其意義。

  所以，夏侯惇在初期沒有自殺之後，退而求其次最優策略就是公開辱罵斐潛，破壞所謂的驃騎『勸降』的表象，鼓曹軍其他降兵反叛，激怒斐潛將其斬殺。

  可惜，曹休來了。

  曹休先選了這個策略，而在曹休死後，夏侯惇再選，就等於是有些……

  於是現在剩下給夏侯惇的策略，也就是表面上接，禮節合作降低斐潛一方的戒備，伺機聯絡曹，製造逃機會。如果能功逃，那麼夏侯惇就可回歸曹營繼續效力，其政治價值與軍事經驗得以保留。同時在假意周旋的期間所獲得報，也可以為曹下一階段戰略的參考依據。

  不過，這個策略最難的，就是怎麼『逃』？

  僅僅依靠夏侯惇自己，顯然是做不到的。;

  夏侯惇現如今只要不是惡劣天氣，就會到市坊上吃飯，目的就是找到機會接曹派遣而來的人員……

  吃得差不多了，夏侯惇抬頭了天，便是準備起，但是在起的時候，不小心將懸在腰間的佩囊掉在了案幾底下。

  夏侯惇愣了一下，便是俯下子去。

  餐桌是席坐的，因此案幾很矮，所以起來格外費勁。了好半天，他的手這才到佩囊的穗子，正要拉過來的時候，夏侯惇的另外一隻手在桌案下方似乎到了一些什麼凹凸不平的痕跡。

  最初夏侯惇以為只是桌案底面製作上的糙，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桌案兩面都上了漆，怎麼可能忽然就有這些凹凸？而且這凹凸之，還有木刺邊，顯然是才被刻上不久的。

  凹凸不平之，像是用什麼東西刮出來的……;

  夏侯惇索著，忍住趴到桌案之下去看的衝。

  因為他知道，他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著。平常的小作或許沒人注意，但是像是什麼反常的行為，就一定會引發監視者的警覺。

  所以夏侯惇就坐在那邊，用袖子的掩護，慢慢的挲著凹凸的記號，然後在腦海裡面拼出了形狀。

  像是一個箭頭。

  箭頭指引的方向是……

  夏侯惇順著箭頭指出的方向，往窗外去。

  他看見了喬裝的樂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