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遠二人先前看江朔和邊令誠打斗，只覺滿院都是人影在晃，但聞其聲，不見其人，恍如見神鬼鋒，早嚇得說不出話來，稍稍穩了穩心神才道：“若真如這位娘子所言，賊兵確實一直駐軍城外并未追擊圣人鑾駕，我們確實不必在此死戰，不若退去，再圖報效朝廷。”

蘇威亦點頭稱是，江朔雙眼盯著李珠兒和邊令誠，口中卻道：“崔大夫，事不宜遲，你們快走！”

崔遠此刻已知眼前這青年就是這些日子在河南、河北鬧出頗多靜的江湖盟主江朔，道：“可是江盟主你……”

江朔道：“燕軍縱有千萬，也困不住我等江湖游俠，我自有辦法，崔大夫只管速去！”

崔遠心道不錯，向他一拜就要率軍離開，李珠兒卻道：“且慢，崔大夫要往何去？”

崔遠略一沉，道：“向北。”

李珠兒聞言頷首笑道：“素聞崔大夫有韜略，文武雙全，今日觀之果非虛言，倒是珠兒多慮了。”

蘇威正要詢問崔遠，卻見崔遠向李珠兒一拱手，對蘇威道：“走吧。”

蘇威言又止，見崔遠毫無停留的意思，只得翻上馬與崔遠并轡走了。

唐軍跟著如退走，不消片刻走了個干凈，偌大的長壽坊只剩下江朔、獨孤湘、李珠兒、邊令誠四人。

邊令誠已改為盤坐，閉目調息，獨孤湘好奇地問道：“珠兒姊姊，聽說圣人往西行，蜀避禍，為何崔遠不往西行，不往南行，卻要往北走？”

李珠兒道：“崔乾佑從西來，自然不能往西行，長安城南不遠便是終南山，又有棧道通往漢中，往南行看來是最好的選擇。”

獨孤湘道：“哦，我知道了，崔乾佑定然會在南面設伏，崔遠往北走看似背道而馳，反易逃。”

李珠兒笑道：“湘兒聰慧。”

江朔打斷二人道：“珠兒，你還是先解釋一下為何要救邊令誠這狗賊吧。”

卻聽衙署一人說道：“珠兒只是奉老夫之令行事，溯之不必為難珠兒。”

江朔冷冷地道：“原來巨子也來了。”

李珠兒上前打開衙署大門，卻見堂正中端坐一皓首白須的老人，正是裴旻，江朔面向裴旻，卻不衙，眼角的余仍盯著邊令誠，唯恐他趁機走。

裴旻笑道：“溯之，不必如此，老夫不他走，他不敢走！”

江朔一愣，邊令誠這等權勢熏天的太監也是盟中人？

裴旻似是知他心中所想，道：“不錯，邊令誠是盟中人，不僅是他，輔趚琳、駱奉先、魚朝恩等輩皆為我之門人。”

江朔不認得另兩人，卻知道輔趚琳，當年北鎮廟宣旨與新羅醫師斗法的中便是此人，聽說當年圣人派去范試探安祿山是否有反意的人也是這個輔趚琳，他收了安祿山的厚賄，回報圣人安祿山絕無造反之意，以致錯失了扼殺叛的最后機會。

想到此，江朔不冷笑道：“前有輔趚琳錯報，后有邊令誠進讒，沒想到門才是助安賊叛的第一功臣！”

卻聽署一人緩緩道：“原來如此……我說裴旻你個老小子怎麼會對朝堂之事了若指掌，我先前還以為是仰仗你聞喜裴家的勢力，又或者是有朝中親貴相助，沒想到是靠的這些中。”

獨孤湘聽到這個聲音渾一，喜道：“爺爺，你怎麼在這兒？”

說著便沖屋中，江朔唯恐有失，此刻也顧不得邊令誠了，只得隨著一起進衙署正殿之中。

他先前只見裴旻居中端坐，此刻才看到在他右手放了一張空榻，左手邊榻上卻坐了三人，正是獨孤問、葛如亮和獨孤楚三人，獨孤湘喜不自勝，道：“耶耶、阿娘，你們也在？”說著一頭扎母親的懷中。

阿楚夫人憐地著的頭道：“湘兒，我們找你找得好苦，萬幸你無恙。”說話時眼淚已經止不住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獨孤湘揚起臉時也已掛了淚花，摟著自己娘親道：“那日不辭而別是湘兒不對，我原是想去習習山莊找你們的，誰曾料想后來竟差錯搭上了遣唐使的船，漂洋過海去了東瀛日本國……”

阿楚夫人顯然早已知曉江朔與獨孤湘的奇遇，只是輕湘兒，卻沒有出驚訝的表。

葛如亮聲對獨孤楚道：“夫人莫哭，湘兒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麼，年輕人多些歷練原也是好事。”轉而又恢復了父親的威嚴，對獨孤湘道：“此間還有正事未了，親容后再敘。”

獨孤湘這才想起來，奇道：“爺爺、阿耶阿娘，你們怎了裴旻的座上賓，他執掌門，與朔哥作對，可不是什麼好人。”

江朔卻已經看出了端倪，道：“湘兒，爺爺和你爹娘并非裴將軍請來的，他們當是中了明鹽之毒，才落門之手。”

獨孤問笑道：“小子好眼力，老叟我兩次著了此毒的道，這滋味實在是不好啊……”

裴旻捻須笑道：“獨孤家的輕功獨步天下，非如此可無法留住三位。”

江朔轉而對裴旻不解道：“巨子，你抓湘兒的家人做甚？爺爺、葛莊主他們不問世事已久，不會對門構任何威脅啊。”

裴旻搖頭道：“我大事，越多人助力越好，隴右獨孤家可是萬萬忽視不得的名門大族。”

獨孤湘這時也發現父母之手執之虛浮，不見力涌現，果然是中了明鹽之毒，只是裴旻對他們不殺不放，反而似封為上賓一般，不知是何打算，聽了裴旻的話，疑道：“什麼大事？”

江朔皺眉道：“說來說去不過是天下平衡之道之類的論調罷了……裴將軍，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饒你怎麼說，就算是爺爺開口，我也決計不會投門的。”

獨孤問一瞪眼睛道：“朔兒，你當真什麼都不知道？”

江朔更加茫然：“知道……知道什麼？”

裴旻仍是不疾不徐地道：“此前門所作所為不過是障眼法，之所以對你有所瞞，一是當年的溯之你還需歷練，二是也無適當有契機將宏圖大業對你言明。”

江朔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裴旻葫蘆里配的什麼藥，忍不住問道：“巨子所謂的是何大事？又有何大業，不如就在這里說說清楚吧。”

裴旻一振袖子道：“溯之，現下正是百年難遇的最佳時機，可說是萬事皆備，差不多是時候對你言明了。”

江朔不皺眉，現如今可說是最壞的年月，天下太平百年，百姓承平日久，忽遇安祿山叛，中原板，百姓流離失所，裴旻怎說是“最佳時機”？

獨孤問忽然聲嘶力竭地喊道：“說不得！”

他這聲喊實屬突然，邊的獨孤湘著實吃了一驚，皺眉道：“爺爺，有道是話不說不，理不辯不明，裴將軍有甚道理，你就讓他說出來麼，若是說的不對反駁他就是。”

獨孤問卻有的嚴肅，厲聲叱道：“小妮子懂甚？此事不能說！”

獨孤湘不服氣道：“為什麼不能說？難道是什麼咒語，聽了就會死麼？”

這本是一句戲言，不料獨孤問一本正經地道：“死有什麼可怕？人皆有一死，但朔兒若聽了此事，便有無盡的麻煩，可說是生不如死！”

此話一出，獨孤湘和江朔都是一愣，獨孤湘對江朔低語道：“爺爺是失心瘋了，還是老糊涂了？怎會說這種怪話？”

江朔看獨孤問力雖失，子疲的很，但雙目炯炯，毫無渾濁晦暗之相，搖頭道：“我看不像。”

二人耳語之際，裴旻似乎被獨孤問的執拗給逗樂了，笑道：“獨孤丈，我今日偏要說，你攔得住麼？”

獨孤問孩子氣般喊道：“我不管！”拿手一指裴旻道：“你不準說！”又一指江朔道：“你不準聽！”

轉念一想，對江朔揮手道：“快走！快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以后遠遠躲開裴旻這個老小子，一輩子別見他！”

江朔越聽越是糊涂，他絕不相信裴旻會什麼致人死命的咒語，更何況聽獨孤問的口氣，這話只他不能聽，江朔不皺眉，自己早不是十幾年前漢水上的那個小孩子了，可說見慣了生死離別，難道裴旻能說出什麼自己承不住的驚天？而且這個還是針對他的。

江朔靈一閃：“難道？事關我的世？”

他是個孤兒，自記事起唯一的“親”人就只有道士吳筠，吳筠說他當年見他躺在木盆中被鱭逆水推送，心中甚奇怪才將他救起養長大，賀知章因此給他起名江朔，表字溯之，便是溯江逆流之意。

但饒是江朔心再聰明，襁褓時之事如何能記得，難道自己的世另有？

裴旻擊節笑道：“溯之果然聰穎！”

獨孤問卻顯得十分驚慌，道：“朔兒，你是聽到過什麼風聲？”

這次卻到裴旻給獨孤問解寬心了，只聽他道：“獨孤丈放心，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