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時三刻，門扉上傳來低低的敲門聲，蕭淮旭倏然睜開眼眸。

他看了一眼懷中安穩睡著的小姑娘，在臉頰輕落下一吻，才起更。

打開門，江峰剛要稟報，蕭淮旭便將食指豎在畔示意他噤聲。

直到他將門關好，走出了些許距離才開口:

“可是太后那邊有作了？”

江峰微微躬稟道:

“據安王府探子傳來的消息，太后昨夜一晚沒睡。

在一刻鐘前從安王府離開，估再有兩刻鐘便能宮。”

“宮門可是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江峰回道。

蕭淮旭看了一眼仍舊黑沉的天，角兒的嘲弄愈發明顯。

呵！他這個祖母倒是有幾分了解他。

想趁著眾臣早朝時宮？

想得倒是！

當年做的腌臜事，留一命都是看在對父皇的養育之恩，如今竟然還敢為一己之私興風作浪！

……

一輛華麗的馬車，在寂寥無人的街道上，極速駛向皇宮的方向。

高太后捻著佛珠，面疲憊。

旁的高嬤嬤，滿眼心疼地低聲勸道:

“太后娘娘咱們怎麼還得一刻鐘，才能夠到宮門口，您先瞇一會兒養養神，等到了宮門奴婢再告訴您。”

心里明鏡兒的，只怕到了宮里，還有一場仗要打。

太子不是一個容易被人脅迫妥協的人。

高太后搖了搖頭，掀開車簾，看了一眼無人的街道。

這一大早眼皮狂跳，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似乎要發生。

但轉念一想，太子重，這些年邊連一個教導宮都沒有。

他那麼看重長樂郡主，是斷然不會讓嫁給安王世子的。

昭寧帝又素來看重臉面，雖然上那般絕地說，但不到魚死網破時，他是不會以圣旨駁斥的懿旨的。

所以應該把心放回肚子里，這次一定能夠保住自家侄兒的命。

終于在一刻鐘之后，馬車緩緩停下。

只是周遭的安靜，讓太后驟然蹙起眉心，問高嬤嬤:

“這是到了宮門？”

按理說此刻應該是，大臣們在宮門口侯著等待開宮門的時辰，怎麼會一點聲音都沒有？

高嬤嬤掀開車簾，看著閉的宮門，心里也是一慌:

“回太后，確實到了宮門。”

只是連一個大臣的影子都沒有罷了！

太后倏然閉了閉眼，眼神中布滿怨懟:

“好！當真好的很！”

這是為了給添堵，連早朝都罷了。

“嬤嬤，扶哀家下車，哀家倒是想看看，太子他究竟有沒有本事，不讓哀家進這個宮門。”

高嬤嬤面擔憂，勸:

“太后娘娘，這個節骨眼上，還是莫要正面同太子起沖突。”

太后不過是昭寧帝的養母，而太子卻是昭寧帝最為看重的兒子，更是大夏的儲君，孰輕孰重，親疏遠近哪怕是傻子也能看得清楚。

太后瞇著眼眸睨了一眼高嬤嬤，冷笑一聲:

“當太常寺將哀家的賜婚懿旨，昭告天下時，哀家與太子之間便已經打了死結，解不開了。”

高嬤嬤張了張想要再勸，但終究一個字也未說出口。

想問太后當真值得嗎？

但答案顯而易見，問了也是白問。

只是祈禱，昭寧帝還顧念母子之，不會做得太絕，更希太后將來不會后悔今日的行為。

隨行太監已經在車外放了矮凳，高嬤嬤先踩著凳子下了車。

沖著隨即彎腰出來的太后，出了手，低聲道:

“太后娘娘小心。”

太后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宮門，只有幾盞火把跳，甚至連琉璃盞都熄了不，渾濁的眸愈發沉。

一陣冷風吹過，不由地打了個哆嗦，下意識攏了攏上的披風，隨后搭上高嬤嬤的手腕下了車。

宮門侍衛見太后走來，紛紛跪下行禮:

“奴才給太后娘娘請安！”

站在宮門口，拔脊背，眸沉沉地瞪著守門將領，凌厲地開口:

“混賬東西，你們既然知道哀家是太后，那還不趕開城門！”

守門將神恭敬，但也不卑不:

“卑職奉皇命在駐守宮門，乾清門只有在每日卯時一刻會準時開，請眾臣早朝。

但今日圣上罷朝，若無圣上和太子殿下口諭，縱然您貴為太后，亦恕卑職難以從命！”

言外之意，若是沒有昭寧帝和太子的命令，今日只能同那些采買的宮人一般，走偏門宮。

簡直是豈有此理！

這豈止是在下的臉面，分明就是把的臉面按在地上！

今日若是走了偏門，這大夏皇宮只怕再也沒有的容之地。

太后咬著牙，冷笑道:

“你且去告訴皇帝與太子，哀家今日就在這乾清門站著。

他們若是想背上不尊不孝的罵名，最好永遠都別開這乾清門！”

“奉太子令，開宮門。”，幾乎太后話音剛落，宮門里便傳來一道開宮門的命令。

朱紅的宮門，緩緩打開。

宮門里，琉璃盞下，一明黃太子蟒袍的蕭淮旭長玉立，容俊，只是深不見底的目此刻卻冷鷙駭人。

瞧見蕭淮旭，太后片刻怔愣過后，緩緩翹起角。

就知道太子得顧忌昭寧帝的面，不會置昭寧帝于不孝的境地。

畢竟大夏崇尚孝道，昭寧帝以仁孝治天下，一個“孝”字便可以死人。

高太后對太子出來相迎很是滿意，了板，面高傲。

攜著高嬤嬤抬步便往宮門里走，只是沒走幾步。

宮門兩旁的守衛，便將長矛疊擋在的前。

太后臉上的笑與得意，瞬間消失不見，寒聲道:

“太子你這是要弒殺哀家不？”

蕭淮旭未置可否，涼聲問道:

“史可在？”

“微臣在！”，史王耀躬上前，手中拿著筆和史簿。

蕭淮旭的目落在他懷中的史簿上:

“王卿聽著，今日在乾清門前發生的一切，一字不落，如實都給孤記好了。

他日史書工筆，到底是孤這個儲君不忠不孝，還是永純皇太后罔顧人倫國法，以孝道迫父皇與孤行不仁不義之舉，都留給后人慢慢評說。”

王耀領旨:

“臣遵命！必然如實記載，不辱使命！”

太后被氣的心口一梗，緩了好一會兒才從眩暈中緩了過來。

甩開高嬤嬤的手，又向前走了幾步。

守衛將領握著長矛，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畢竟眼前之人是太后，他們不敢當真傷了。

只是還沒等守門將領再退第二步，就聽蕭淮旭冷厲的聲音從后傳來:

“再退，就地格殺！”

這把就算太后自戕于長槍之上，守門將領再也不敢退了。

直到冰冷的長矛，梗在太后的前，將領仍舊再未退讓分毫，高太后才徹底停下腳步，臉一片漲紅。

太后斂了眸。

太子作風乖戾，更甚至連史都來了，若是自戕只怕也會落得一句“活該”！

不敢賭！

抬眸與蕭淮旭對視:

“太子一大早這般興師眾，到底想要怎麼樣？”

蕭淮旭挑一笑:

“孤想怎麼樣，太后不是心知肚明嗎？”

良久后，太后松開抿的，亮出自己的條件:

“只要太子給高信良一條活路，哀家便再下一道懿旨，撤了對長樂郡主的賜婚，如此兩全其，可好？”

給他臺階，他若是不下，也別怪這個當祖母的狠心！

“呵……”，蕭淮旭諷刺一笑，低沉的嗓音裹著蝕骨的寒意，“孤給高信良一條活路，那誰給那兩萬無辜百姓一條活路？他們此刻本可以驗人間煙火，卻因為高信良如今了兩萬亡魂，太后這是在提醒孤，高信良現在就該死了是嗎？”

太子眼中的鷙，讓太后徹底慌了神，子一:

“縱然你是太子，你也不可以未經會審，沒有皇帝的命令，便私自誅殺朝廷大臣。”

太后在心底不斷給自己打氣，太子他不敢，他一定不敢！

誰知蕭淮旭滿眼不屑，瞥見不遠騎馬已至宮門口的影，嗓音冷的沒有半分溫度:

“大理寺卿可是到了？”

李懷恩從太后側走過，在蕭淮旭面前躬回稟:

“微臣連夜審理高信良貪墨賑災款案，靖州太守的四名門生，還有七名縣令的證詞全部拿下，犯人高信良也已經認罪畫押。”

蕭淮旭冷冷地扯，目幽幽:

“太后可是聽見了？孤再問太后最后一遍，太后可還是要執迷不悟？”

太后雖然心里慌的不行，但卻死死咬牙，眼眸通紅瞪著太子，聲音從牙中蹦出:

“哀家還是那句話！”

篤定蕭淮旭不敢，今日便殺高信良！

蕭淮旭非但不氣，還徑直笑了:

“既然太后英明，覺得高信良不該活到秋后，長孫鈺你親自帶人去大理寺提人。

半個時辰之后，若是沒有孤的旨意，高信良當街凌遲死，三千六百刀一刀不準！”

“長孫鈺你敢！你若是敢殺哀家的侄兒，哀家便誅了你的九族。

哀家還會自戕于宮門前，看你如何同皇帝代！”

長孫鈺只是斜睨了太后一眼，領命離去。

還想誅他九族？

他姑母是皇后，他姑父是皇帝，他表哥是太子，他表弟是四皇子、五皇子，算下來這尊貴的幾人都在他九族之！

翻上馬，揚鞭而去。

高嬤嬤見形式不好，心中擔憂，低聲勸道:

“太后娘娘還是莫要再同太子較勁，這般只怕救不了您侄兒，還會害了安王府。”

太后咬牙不語，不信太子真敢！

太子若是真敢今日殺了侄兒，死都不會撤回那道懿旨。

要麼讓帝王不孝，要麼讓長樂郡主嫁為他人婦。

蕭淮旭看了一眼臉慘白，子搖搖墜的太后，吩咐德福搬來一把椅子，徑直在宮門口，不不慢，從容淡定地的翻看著公文。

德福也給太后搬了一把，卻只得太后的冷眼，“死太監，給哀家滾下去。”

蕭淮旭抬眸瞥了一眼，笑著開口:

“既然太后不領，德福撤了吧！”

太后:“……！！！”

太后心頭又是一梗，氣的眼前陣陣發黑。

一個辰時辰以后，天已然大亮。

長孫鈺騎著高頭大馬回來復命，手中還拎著一顆淋淋，沒了五的人頭。

縱然那人頭被剜去了鼻子、眼睛、還有耳朵。

但從那眉眼廓，太后一眼便認出那人是的侄兒高信良。

跌坐在地上，卻又不敢靠近那顆頭顱，崩潰嘶吼:

“太、太子你怎麼敢？”

盯著那顆慘不忍睹的頭，目眥裂，一字字從牙中蹦出:

“哀家死都不會撤回懿旨。”

“是嗎？”，蕭淮旭輕飄飄的嗓音，落在高太后的耳中，卻猶如泰山之重，“太后可以不顧安王府的死活，難道太后也不管臨安公主的死活了嗎？”

太后的手心被護甲掐出了，心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不等開口問，長孫鈺趁機又道:

“殿下微臣還有一事要稟。”

“準！”

“臨安公主府主要人員均已了宗人府，從護國寺救出的那兩個和尚也已供出，臨安公主穢清凈之地，誅殺僧人的全部罪狀。”

當提到護國寺和和尚時，太后整個子了力氣，完全癱在地上。

只不知道的是，護國寺僧人之事，同蕭淮旭接下來要給他看的東西，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蕭懷旭將一份信給了德福，“呈給太后看看。”

德福連忙接了信，走到太后面前，看著被高嬤嬤扶起子的太后，將信遞了過去:

“請太后娘娘過目。”

太后心中一片惡寒，知道這信里的容，只怕比臨安公主誅殺僧人，還不愿讓面對。

不敢看，也不想看，但還是哆嗦著手接過。

當看清信上的容時，子抖的如同蕭瑟是寒風中的最后一片枯葉，發瘋似的將信紙撕碎。

對，對，先皇已崩殂，只要死無對證，臨安的世便死無對證。

剛撕完信紙，就聽蕭淮旭冰棱般的聲音，從不遠傳來:

“太后盡管撕，這不過是臨摹本。孤只給太后一個時辰的時間，若是太后撤銷賜婚的懿旨未太常寺，太后的兒便會如同高信良一般。”

這次蕭淮旭沒有稱臨安公主。

因為本不配！

說著他從椅子上起，沒有一溫度的冷眸瞥了一眼，不遠的那顆頭顱。

周凌厲氣勢駭人，冰冷的嗓音警告的意味明顯:

“孤的人，從來都容不得別人，生出半分覬覦之心。”

太后死死掐著自己的虎口，幾乎要昏死過去，但卻不敢。

有了高信良的前車之鑒，不敢再拿自己兒的命再去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