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知道沈西淮很喜歡《海上鋼琴師》，但想不出他對這首曲子有什麼執念。

接過西桐手里的貝斯，在眾多涂里，有一顆不甚明顯的明黃檸檬。

看了兩眼，將貝斯翻轉過來，琴面上一對紅，食指豎在中間，旁邊一句花英文：Be Quiet，左右兩邊則是漢語譯文，一個是“安”，另一個則是“靜”。

旁邊西桐忽然倒吸一口氣，“嫂兒，倒過來念就是你名字誒!以前我不認識你，都沒想過這一層……”

說完愈發覺得不對勁，有某種想法不可遏制地冒出來，可張著不敢說。

靜安將貝斯放回去，一只手撐在玻璃窗上，抬頭時往外看，視線隨之一定。

手仍在微微抖，指尖上的麻勁兒一陣接著一陣，又一路蔓延到四肢。

聽見自己問西桐，“院子里那幾棵樹種多久了”

后頭西桐暫時放棄思考，“檸檬樹啊都要有十年了，是哥高中畢業后種的。”

磕了下，“嫂兒，你一直很喜歡喝檸檬水吧”

靜安不答反問：“去年是不是結了多果子”

“這幾年每年都結了不。”

“是，”靜安的聲音輕到只夠自己聽見，“我也吃了不。”

早該想到的，寸照，《吻》，檸檬當然也只能是他。

還有什麼呢

手往玻璃上用力一按，為了不讓西桐看見自己的臉，只好低頭去看binbin，等緒平復下來，才敢抬起頭。

一路下樓往外，呼吸急促到快要不過氣，本能地想要離開這里，可到了院子又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曾經去過他的車庫，把他那輛賓利停了進去，但并沒有心思注意其他布局。

這回快步走了過去，門一開，里頭瞬間亮堂起來。

視線迅速掃過靠外的幾臺車，隨后徑直往里走——

座椅，支架，畫布，然后是放在地上的料。

隔了兩米遠，沒再走近，只遠遠看著binbin去拱地上的料，又用牙齒叼住料盒——看上去再悉不過的料盒。

抬腳過去，從binbin里搶了過來。

大學曾經收到過一盒料，從原來的宿舍樓輾轉到了手里。

同樣的品牌，同樣的料數，連包裝盒也大同小異。

并不知道是誰送的，一開始沒敢用，眼看它快要過期才拿出來慢慢用掉，而那時候已經不怎麼畫了。

將盒子往桌上一放，彎腰去翻桌上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文件簿，沈西淮做事總是那麼有條理，也足夠耐心地將這些完的水彩畫按照年月日排好。

一頁頁快速翻過去，《狂人皮埃羅》，安娜·卡里娜，西班牙的尼迪亞·薩諾……

再下一頁，猛地停下作……

仍然是寸照里的，被他用水彩畫了出來。

耳邊是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以致于沒有聽見西桐走了過來。

繼續往下翻了一頁，畫里一棵金黃銀杏樹，樹下蹲著撿葉子的人，一白黑，出晏清中學的校標……

又連續往下翻，旁邊西桐忽然喟嘆一聲，“嫂兒，這張我有印象!”

畫上是一張正面照，并不知道畫里的人正何地，但可以確認的是，畫里的人仍是自己。

“這個……應該是我去英國的時候，在哥的公寓里看見過。”

西桐說完這麼一句，整個人像是被什麼擊中，張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隔會兒才下聲音，喊了句旁邊的人。

靜安仍舊沒，又過了好一會兒，將文件簿合上，直起來。

還想問問西桐，哥那輛福特嘉年華是怎麼回事，可儼然失去了開口的力氣，也不認為有再問的必要。

回去路上安靜得有些詭異，車里只余binbin哈氣的聲音，聲音不算大，卻足以掩蓋其他細微的聲響。

上樓之前，靜安拉住西桐，要對去8號的事保，西桐仍在震驚當中，只忙不迭地點著頭。

手機不知響了多回，靜安只拿出來確認一遍，沈西淮顯然還在忙著理那些新聞，沒有發來消息。

坐在桌前，干干坐了近十分鐘，才將肩上的包取下來。

寸照和書簽一同擺在桌上，定定看著，又坐了好一會兒。

腦袋里涌出很多個時刻，沈西淮告訴CC上的字是他剛寫上去的，他說可以隨時換掉唱片機里誰人的照片，他回答，說介意跟鄭暮瀟一起工作，他說肩膀疼，他的很多次沉默，很多次不開心，以及不敢確定的失落和不安……

他趕回來想跟一起看Lemon Fish，送爸媽去哥，把改裝過的福特嘉年華開來給，聽彈琴，帶去營，送檸檬耳釘，問要不要跟他結婚……

剛回國那陣，他來要他的手表，跟上樓喝醒酒湯，在飯桌上問在哪讀的高中，要把車給開……

留工作的那幾年，新聞里的他總讓人到冷清……

還有加州那混的一晚，他在斯坦福的食堂給做煎蛋卷，質問為什麼要搬出校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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