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洵和唐蓁趕到庫房的時候，裴敏行正一臉漠然地指揮小廝把最后一箱東西搬走。

而伯府那個發面饅頭似的管事正坐在地上抱著他的嚎啕大哭。

“小侯爺你這是要做什麼啊？”

不等裴敏行開口，他又自問自答：“你這是要小的命啊！”

裴敏行看都不看他一眼，沉聲道：“松手。”

管事不松，小眼一閉，黃牙一咬，大聲嚷嚷：“不松，你想走就踩著小的尸過去！”

裴敏行目微冷，“鏘”地一聲拔出刀。

刀反著日，清晰照出了發面饅頭的狼狽樣。

管事：“……”

他一哆嗦，下意識松了手。

裴敏行拔就走。

“孽障，你給我站住！”裴洵一路小跑過來，過門檻的時候還差點把自己絆倒，勉強抓著唐蓁的手站穩，指著裴敏行厲聲喝問：“誰允許你開庫房的？你哪來的鑰匙？”

門被他們堵住，小廝出不去，求助地看向裴敏行。

管事見裴洵來了，一下子找到主心骨，連滾帶爬地骨碌過去，“老爺啊，夫人啊！小侯爺簡直是搶錢啊！小的攔不住，小的沒用嗚嗚嗚嗚……”

唐蓁本就頭疼，沒好氣道：“滾一邊去，別嚎了，裴敏行你——”

裴敏行手里還握著出鞘的刀，完全沒有收回去的意思，就這麼一步步走到他們面前。

“你干什麼？你還想殺了我們不？”嚇一哆嗦，趕扯著裴洵的袖子躲到他后。

裴洵也嚇得夠嗆，卻強撐著站在原地，怒目瞪著裴敏行，“你敢？！別以為你現在是永寧郡主未婚夫就可以為所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敢手我我我我——”

他忽然噤聲，像被掐住了脖子的。

裴敏行上了臺階，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看他一眼，眼神比手里的刀還鋒利，刺得裴洵渾一陣說不出的刺痛。

這一瞬，仿佛時倒流，眼前人的面孔與他記憶中那個威嚴高大的兄長逐漸重合。

他如夢初醒，恍然驚覺，裴敏行竟然比他還高了！

然而裴敏行很快就移開了視線，提起刀——

唐蓁嚇得尖一聲，“啊！”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看到裴敏行笑了下。

然而定睛再看，裴敏行仍是那副冰山模樣，“鏘——”刀鞘中。

“讓開。”

裴洵一個激靈，下意識側過，唐蓁更是跟著退了好幾步。

裴敏行徑直從他們邊走過。

小廝見狀立馬抬著箱子跟上。

唐蓁反應過來手去攔：“人可以走，把我的東西留下！”

裴敏行微微側首，“二嬸。”

唐蓁一驚，“什麼？”

“我爹娘的，什麼時候了你的東西？”

這一句擲地有聲，如晴天霹靂，震得在場眾人霎時安靜下來。

裴敏行目嘲諷，從懷中取出一向后一拋。

“啪嗒！”

庫房鑰匙準無誤地砸在裴洵腳邊。

“走！”

裴敏行翻上馬，帶著那一車東西揚長而去。

……

“郡主郡主，侯爺來下聘了！”

丹玉興沖沖地跑到窗前，用手比劃了一下，“聘禮看起來真不呢，還有一只這麼大的大雁。”

楚展容正在往白瓷瓶里倒水，聞言挑了挑眉，“活的？”

“是呀！活蹦跳的！奴婢聽說是侯爺親自去抓的呢。”

丹玉現在對裴敏行真是滿意的不得了，“當初裴尚送的是木雁，雖然做工巧，但到底不如去抓一只活雁來的上心。”

楚展容撥了下仍開著的桃花，心有些復雜。

腦中不由得又閃過了那日裴敏行下跪的畫面。

或許他那日所言，也不完全是假？

……

之后的一個月，都沒再出府。

天氣好就出去曬曬，天氣不好就在寢殿窩著。

或是看書，或是作畫，悠閑自得。

期間老太妃派人請過去用膳，被以子不適為由推了。

那嬤嬤還想說什麼，立刻捂著心口，一副不過氣來的模樣。

嚇得嬤嬤趕告辭。

楚展容暗笑，無事獻殷勤，非即盜。

果然，老太妃的人前腳剛走，后腳沈次妃就過來了。

楚展容在面前倒是沒裝，因為沒必要裝。

整個王府，若說有誰最了解，不是早逝的王妃娘親，也不是護的父王，而是次妃沈秀庭。

沈秀庭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忠心耿耿，聰明豁達，自與王妃一同長大。

后來了齊王的夫人，與張氏分庭抗禮，又親眼看著楚展容長大。

在最艱難的那段日子里，沈秀庭與楚展容互相安，互相陪伴。

所以兩人的關系十分微妙，似母又似朋友。

聽說來了，楚展容直接讓白珠把人請進室。

沈秀庭款步而，掀起珠簾一瞧，忍俊不道：“外面都快忙瘋了，你倒是清閑。”

楚展容背靠枕，上蓋著薄毯，長發編鞭子垂在前，面上還帶著幾分未褪的薄紅，聞言懶懶地彎了彎，“我子不適，只能靜養，不添就不錯了。”

沈秀庭隔著小炕幾坐下，笑著點了點，“養的好，你這會兒出去，保不齊到手的東西就飛了。”

不用問，便把來龍去脈說的一清二楚。

原來是張夫人心疼兒，求王爺把人放出來，王爺不應，就求到老太妃面前。

老太妃找兒子，兒子避而不見。

于是張夫人又開始哭，哭著哭著就提起了楚蘊的嫁妝。

這才有了老太妃請楚展容過去“用膳”一事。

至于是真的用膳，還是鴻門宴——

只有自己知道。

楚展容聽完有些苦惱地了眉心，“這麼多年了們怎麼還是那老三套？”

沈秀庭：“嗯？”

楚展容掰著手指數：“一哭二鬧三上吊。”

“你這孩子……”沈秀庭樂不可支，抬手掩時袖子了，瞧著好像裝了什麼東西。

楚展容好奇地瞥了一眼。

沈秀庭順著看去，“嗐，差點忘了正事。”

左右看看，神兮兮地從袖袋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遞給楚展容。

“這個你得空看一看。”

楚展容雙手去接，隨口問：“這是什麼？”

沈秀庭：“戲圖。”

“啪嗒。”

楚展容手一抖，書落在炕幾上，差點把茶杯翻。

瞪大眼睛錯愕地看著沈秀庭，臉一下就紅了。

“啊？”

沈秀庭本還有些不好意思，見這反應，反倒坦然起來，溫言勸道：

“今時不同往日，你馬上就要出嫁了，多學一些沒壞，你那夫婿我讓人去打聽了，莫說小妾，便是連個通房丫鬟也沒有，是個潔自好的，但有一點不好。”

楚展容用微涼的手著臉降溫，小聲問：“哪里不好？”

沈秀庭傾靠近，著聲說：“沒有經驗。”

“他才二十一，正是氣方剛的年紀，初通風月，難免手腳不得其法，他有耐心還好，若只一味埋頭苦干，遭罪的就是你了。”

“讓你學這些也不是要你取悅他，而是保護自己，萬一他哪兒做錯了，你也好及時制止……”

沈秀庭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語重心長地說了不。

楚展容一開始還打起神認真聽，后面視線不經意掃過窗前著梨花的青瓷瓶，一時失神。

桃花謝，婚期至。

是真的要嫁給裴敏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