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心髒

商牧之看完信, 發現落筆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寫到後面鋼筆沒有墨水了，最後幾個字被反複的在上面又寫了兩遍。

梁棲月的字不好看，但這封信卻寫的很認真, 整整兩頁，雖然有補丁的地方，但卻沒有一個錯別字, 連標點符號都很準確。

商牧之幾乎能夠想象到昨天半夜是怎麽爬起來，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翻出來的紙和筆，在客廳裏一字一句認真的寫下這封信的。

他拿著這封信, 又認真地看了兩遍，讀完第六遍的時候商牧之進了客廳，拿出來手機, 給周溯打了個電話。

—

梁棲月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手上的繩索在腕間松松的系著, 芝士很聽話的在前面自己玩。

想到那封信, 覺得臉有些燙。

不知道商牧之看完後會是什麽覺, 這封信從上次在周溯婚禮出來後就決定要寫的, 但是一直拖到今天淩晨才真正寫完。

商牧之看完會是什麽覺呢？

會不會覺得特別稚？幾歲了還寫書。

寫那封信的時候應該加上一句, 讓他看完之後當作沒看就好了，他自己知道就行，千萬不要來跟說些什麽。

手上的繩索忽然被重重的往前帶了一把, 梁棲月從椅子上被拽起來，

“芝士！”

公園前面有個小型的兒游樂場, 幾個小孩正在那邊玩, 芝士被吸引, 要往那邊過去。

梁棲月無奈跟著它一起被拉過去。

之前下樓遛狗的時候梁棲月也見過這群小朋友，應該是住在附近的, 看見芝士過來原本正在玩沙子的小孩立刻都湊過來。

芝士喜歡跟人接，尤其是一下子面對這麽多可的小朋友尾晃的很激。

“小狗小狗。”

“好可呀。”

“姐姐，我能它嗎？”

梁棲月低頭看芝士早已經吐著舌頭主去了下前面的小朋友，“可以呀。”

剛剛玩完沙子，小朋友手上還有點髒兮兮的，但先用手在自己服上蹭了蹭，才開始上手去芝士。

梁棲月覺得有些好笑，但看著跟前湊在一起對芝士又抱又的小孩，心裏又有種很奇怪的覺，還想到了樂樂。

芝士跟他們一起玩的開心，也就在旁邊的長椅坐下一塊看他們玩鬧。

商牧之過來的時候都沒發現，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走到旁邊的，察覺到人的時候他已經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了。

應該是剛剛從樓上下來，他只穿了件很日常的休閑款米針織，看上去了很多一貫的冷淡鋒利，顯得有那麽幾分平易近人。

梁棲月愣了下，

“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兩分鐘前。”

商牧之說，視線也順著一起看前面跟小朋友們玩在一起的芝士，淡淡道，“以前沒發現你能忍這些小孩的鬧騰。”

前面的沙堆那邊，那群小朋友們正發出有些尖銳又歡快地聲音，從剛才芝士過去之後就一直沒停下來過。

梁棲月看著他，心裏稍稍松了口氣，原本還有點害怕他會說自己給他寫的那封信的事，沒想到他會跟自己說這個，

“有嗎？”

頓了頓，又看了會兒前面那群鬧騰的小朋友，如果是以前可能會覺得很吵很煩，但今天居然還好。

“你有沒有想過當爸爸？”梁棲月忽然冷不丁開口，轉頭看商牧之，問他。

商牧之側頭看，表平靜，頓了兩秒，如實回答，

“想過。”

梁棲月沉默了下，

“那你為什麽還要去做那個手？”

商牧之看了一會兒，手去握住放在膝蓋上的手，扣，視線看向，漫不經心地說，

“因為你不喜歡。”

梁棲月愣了愣，抿看他，

“你什麽時候想的？”

商牧之挑眉，

“說出來你可能會生氣。”

“我不生氣。”梁棲月要他說。

“很早，結婚後沒多久就想了。”

商牧之說，

“那時候覺得，如果有了孩子，你可能就不會想著要跟我分開了。”

用孩子綁住，他真的曾經有想過，哪怕只是一瞬間的念頭，但也確實是有過的。

梁棲月愣了下，看了他一會兒有些講不出話來，最終只是說，

“沒想到你也這麽庸俗。”

商牧之看著，笑了聲，

“庸俗嗎？”他不置可否，“我本來就只是個普通人。”

喜歡一個人，想留住，再庸俗的念頭也有過。

梁棲月看著他的臉，忽然說，“去做複通手吧。”

神很認真，完全不像是出于一時之間的說出口的，而是已經經過了深思慮。

“你想要寶寶？”商牧之認真看著，語氣鎮定，“我們可以去領養。”

梁棲月搖頭，

“我不是想要寶寶，我只是想，如果世界上有一個人同時像你也像我，我應該會覺得很好。”

“當然，我不是說現在就要，只是我覺得我可以接未來某一天我們會一起步新的人生階段，為很好的父母。”

商牧之看著，有一會兒沒有說話，良久，才點頭，聲音有點啞，說，

“好。”

兩個人坐在長椅上，手還牽著，芝士在前面的沙堆邊開心的打滾，沙子都到發上了。

“你起床有沒有看見什麽？”

梁棲月輕輕晃了晃商牧之的手臂，看他過來後半天都沒什麽反應的樣子，有點擔心他可能沒有看見自己給他寫的那封信。

商牧之側頭，神很淡，果然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只問，

“什麽？”

梁棲月皺眉，真的以為他沒看見，有些說不出話來似的瞪了他一會兒，忽然有點生氣，把手回來，悶悶地說，

“沒什麽，”

站起，不想再跟他一塊在長椅這邊，打算過去找芝士。

商牧之笑了聲，手拽住手上芝士的繩索，

“我看見了。”

梁棲月低頭看他，表有點懷疑。

“淩晨四點十三分。”他仰頭看著，說出信末尾的時間，慢慢把繩索往自己這邊拽了下，

“但你確定想讓我跟你討論那封信的容嗎？”

梁棲月愣了愣，臉有些紅，但還是說，

“那你也不能當沒看見一樣吧。”

商牧之略微皺眉，像是反思了下自己的做法，點頭，“確實。”

“算了算了，”梁棲月皺起臉，覺得自己確實有些奇怪，希他對那封信給出反應又不希他說太多，

“你還是當沒看見好了。”

商牧之沒說話，只轉而圈著的手看了幾秒，不知道為什麽又笑了一聲。

“笑什麽？”梁棲月想回自己的手。

“沒。”

商牧之拽著把拉回來重新坐下，語氣一本正經地說，

“要不要我給你回一封？”

“不要！”

梁棲月立刻打斷他，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自己看完就好了，說出來真的很奇怪。”

商牧之看著，輕輕笑了，點頭，

“好，都聽你的。”

—

芝士在公園玩了一上午，上全是沙子，好在梁棲月本來就打算今天帶它去洗澡的。

從寵店回來，兩個人又一起帶著芝士去逛了超市。

晚上是商牧之下廚做的飯，梁棲月原本在客廳裏陪芝士，中途又被商牧之拿兩顆番茄送到廚房去。

商牧之的廚藝這段時間明顯進步很大，有幾道菜明明是跟陳姨學的，但陳姨做的居然都還沒有他做得好，尤其是煲的湯。

梁棲月把番茄拿進去順便在邊上看他切菜。

“把洋蔥遞給我。”

商牧之看沒出去，順便指揮給自己打下手。

梁棲月一開始還有點不樂意，但後面還是跟著幫忙，一會兒一會兒的還跑出去外面的冰箱給他拿食材。

晚飯很快已經做好，湯在鍋裏煲著，商牧之到旁邊洗手。

芝士也跑了進來在邊上好奇的出前肢趴到廚房臺面上。

梁棲月把它拉下來，教育它，

“不可以這樣，小心被熱水燙到。”

商牧之沖掉手上的泡沫，了紙巾幹淨手指，轉過看一本正經的教育芝士，忽然想到下午說的讓他去做手複通，未來可能會要一個他們的寶寶。

他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畫面，低頭無聲地笑了下，走過去把邊上剛才燉湯特地給芝士留下的骨頭拿給它。

芝士立刻叼著骨頭跑出去了。

“誒，”

梁棲月轉頭看他，

“幹什麽，我在教芝士呢！”

商牧之沒說話，只垂眼看著，手把抱了起來放到邊上的流理臺上，低頭去親。

“幹嘛，”

梁棲月躲了下，手去推他，指了指後面還在鍋裏燉著的湯，

“做飯呢。”

“嗯，”

商牧之點頭，關了邊上的竈臺，滅了火，抱起說，

“還有二十分鐘，抓時間來得及。”

他仰頭吻，手推進去，一邊吻一邊鞣，眼神有些燙，

“不是要生寶寶嗎？”

梁棲月呼吸有些急促，皺眉推他，

“我又沒說現在。”

“沒說現在，”商牧之抱起，繼續吻，把到廚房的臺面上剝開。

“你……”

梁棲月被堵住，推也沒推開，抱住他的肩膀仰頭跟他接吻。

晚飯一直到兩個小時後才開始吃。

梁棲月力消耗有點大，連喝了兩碗湯。

“明天一起去個地方。”

商牧之忽然開口說。

“去哪裏？”

梁棲月擡頭看他，上穿著他的襯衫。

婚禮馬上就開始，賓客名單差不多到位，蔣怡和林秋意他們在幫忙張羅，的婚禮準備都是商牧之在安排。

時間訂在四月二號，商牧之訂了後天的機票去塞蘇，其他的賓客也都安排了私人航班接送。

這個時間點想不到還有什麽地方要去。

商牧之沒說，只淡道，

“去了就知道了。”

—

第二天梁棲月起的不算早，在家吃完午飯後商牧之才開車出門。

路上開了一兩個小時的車才終于到地方。

在郊區九南街這一塊，是港城比較魚龍混雜的地段，很多小店麻麻都開在這一條街，平常幾乎沒什麽人來。

梁棲月從車上下來，前面的巷口很窄，車沒辦法開進去，兩個人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到。

“怎麽來這兒啊？”

梁棲月看著街區上面的招牌和店鋪名，怎麽看怎麽覺得跟商牧之一貫出的地方格格不的。

“先進去再說。”

商牧之出手牽著往裏走。

梁棲月擡頭又看了眼有些搖搖墜的狹窄樓道，沒有再問，跟著商牧之一起往裏走。

經過一段有些的地板路，商牧之帶著爬了幾階樓梯，最終在一家有些年份的店門口停下。

黑的木門，上面掛著只有點像捕夢網一樣的風鈴，看不出是什麽店。

梁棲月懷疑的看他。

商牧之沒解釋，扣了扣門沒等裏面說話直接帶著進去。

店裏很暗，也沒看見什麽人，前臺放著兩只黑的像招財貓一樣的擺件，整個裝潢都有些偏冷暗調，像以前看的什麽恐怖漫畫裏的黑店。

商牧之似乎不是第一次來這裏，牽著掀開後面的黑隔簾，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是像工作室一樣的地方，牆面上著很多圖案。

梁棲月看了眼，才約猜到這是什麽地方，

“紋店？”

商牧之點頭，松開的手，走到前面的工作臺那邊，

“周溯介紹的朋友的店。”

梁棲月沒明白，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商牧之看了一眼，示意過去到紋師的位置坐下，才說，

“來這裏能做什麽？”

梁棲月仰頭看他，有些警惕，拒絕道，

“我不紋，我怕痛。”

商牧之手打開邊上的燈，轉看了看，

“嗯，”

他邊說邊走過來，把外套下丟在邊上，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

“你來給我紋。”

梁棲月愣了兩秒，有些怔怔的看著他，

“我不會啊。”

商牧之看著，笑了聲，

“應該很簡單，等會兒老板過來教流程，你只負責手就行。”

他擡頭往樓下看了眼，“老板應該馬上過來。”

梁棲月覺得太突然，

“我不會紋啊，為什麽突然帶我來這裏給你紋？”

商牧之神平靜，一邊把袖口卷起來，一邊取下手上的腕表，

“你不是一直想這樣做嗎？”

“我哪有？”梁棲月下意識否認。

商牧之把腕表放在邊上，擡眼看了一會兒，慢慢出左手放到桌面上，視線看著，

“戒指背面刻的，我看見了。”

梁棲月頓了頓，忽然不說話了。

商牧之注視了幾秒，把戒指取了下來，開口說，

“我是你的，不用這麽曲折的表達，可以更直接點。”

梁棲月沉默片刻，嗓子忽然有些堵，講不出話來，只盯著他看。

商牧之平靜地注視著。

工作臺邊上的燈從側面落過來，臉上的表看得不太清晰，只過了很久，才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啞地嗯了一聲。

話音剛剛落下，樓梯響起腳步聲，一個留著長發紮在腦後的年輕男人走了上來，看樣子應該就是這家店的老板。

他走到工作臺邊，視線簡短地掃過桌面，

“現在開始？”

商牧之把視線從梁棲月上收回，擡頭看了眼對方，“嗯，麻煩了。”

“客氣。”

對方神也很冷淡，拿起邊上的紋工，開始教梁棲月怎麽作。

圖案足夠的簡單，其實用不了太多的技，只花了一會兒時間，梁棲月開始準備上手工作。

商牧之沒有打麻藥，但在手指的位置，還是足夠的疼痛。

紋結束，梁棲月有些張，放下儀立刻想過去看。

“放心，作的還行。”

老板一邊清理儀一邊在邊上開口，

“注意別水，過幾天就差不多好了。”

商牧之也覺得還好，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疼痛。

他擡起手看了眼上面的紋圖案，比原先刻在戒指上面的要大一些，更加明顯，看上去很像是被墨水不小心塗上去的一樣。

“是不是有點醜？”

梁棲月也後知後覺地有點不好意思。

商牧之看了看，拿起邊上的腕表讓幫自己戴上，口吻平淡地說，

“我覺得好看的。”

梁棲月沒說話，只是拿過他的左手，捧過來看了會兒，幫他吹了吹，

“是不是很疼？”

商牧之垂眸看著的作，頓了頓，點頭，

“疼，但我樂意。”

梁棲月沒吭聲。

商牧之把手從掌心出來，握住，拿過邊上的外套跟一起下樓。

老板早已經從樓上下來，這會兒正在前臺那邊翹著二郎打游戲。

商牧之朝著他點了下頭帶著梁棲月出門離開。

從黑漆漆的店裏出來到外面，梁棲月又有點不放心地去拉他的手指。

無名指周圍一塊都有些紅，還有點腫。

“我會不會作失誤染啊，我們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梁棲月有些不放心。

商牧之看著，有些失笑，把手回來，半開玩笑地說，

“能有什麽失誤，大不了不要這手指。”

“你說什麽！”

梁棲月立刻瞪他，有些兇，又很張地捂住他的，連說了好幾個呸呸呸。

商牧之看著張的樣子，慢慢拿開的手，握住，

“開玩笑的。”

梁棲月抿了下，有點後悔，

“我剛才不應該答應給你紋的。”

“醫學上有種很浪漫的說法。”

商牧之忽然開口說。

“什麽？”

商牧之看著，把左手舉起放在空中，

“左手是離心髒最近的地方。

因為左手無名指有管能夠直通心髒，心髒每跳一次就會牽著無名指的管一起跳。”

梁棲月微微愣住。

商牧之低眸看，笑了下，

“是不是很浪漫？”

梁棲月沒說話，好像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一樣，只是盯著他的手指看了會兒，悶悶地說，

“一般般，每手指都跟心髒管相連啊，又不是只有左手無名指。”

商牧之看著，沉默了會兒，忽然偏頭笑出聲。

“笑什麽，我又沒胡說……這才是科學。”梁棲月瞪著他。

“梁棲月，”商牧之收了笑，低頭挑眉看，“你還讓不讓人說點好聽的話了？”

“哦，”梁棲月抿了抿，看在他剛剛過疼的手指上，“你說吧。”

商牧之沉默片刻，認真地看著，

“所以我現在每次心髒跳都是在對你表白。”

梁棲月愣了愣，臉慢慢有些紅了，但還是配合地低聲問，

“表白什麽？”

商牧之神平靜，視線注視著，一字一句緩慢地說，

“我是你的。”

梁棲月安靜了會兒，臉紅得更明顯了點，像是有些不了他的視線似的別過頭，低聲說，

“你是不是有點太麻了？”

“麻？”

商牧之被逗笑，目看著，手擡起的下讓看著自己，淡淡地說，

“這不是浪漫嗎？”

梁棲月抿了抿，拍開他的手，但手抱住他，很很，

“下次不要這種浪漫了，”

聲音悶悶地從他口響起，很低地說，

“不想你疼，舍不得你疼。”

商牧之頓了頓，手回抱住，輕聲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