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元年，春闈開考了。

無數學子朝著高高的魚鱗門洶涌而去，青白錯的裳映著春日的，看著有種“天下英才盡吾懷”之。

李秉圣笑瞇瞇地站在高樓上往會場眺：“今年參考的人遠比去年多啊。”

“回陛下。”陳寶香打了打算盤，“多了三。”

誰都知道新帝登基朝中會缺人，這時候若能嶄頭角前程必定一片大好，所以都趕著這回來。

“得有一半都是誰誰家的門生吧。”李秉圣意味深長地回眸。

陳寶香擺手：“無論出如何，都將只會是天子的門生。”

“就你這張說話好聽。”瞥一眼，略帶揶揄地問，“陳將軍今年的門生有多個啊？”

陳寶香唰地就掏出一張紙，大大方方地呈過去：“都在上頭了。”

李秉圣角一。

這坦得，是接還是不接啊？接了豈不是走后門給走到宮里來了，不接吧還真想看的。

李秉圣板著臉，借著的手飛快地掃了一眼。

好麼，三百多個，快趕上顧家謝家了。

不由地好笑：“你這是想開宗立派？”

陳寶香小臉一垮：“開什麼宗立什麼派啊，都是些窮兮兮的小可憐，臣府上最近因著們花銷驟增，就指著您來接手，好給臣省點菜錢呢。”

“有很厲害的人？”李秉圣好奇。

陳寶香朝紙上指了指：“紅線之上的這些都是試鄉試便名列前茅的，臣想看看們今年能考什麼樣；下面的這些拳腳不錯，臣想讓們之后去考武試。”

李秉圣覺得納悶：“都想好讓這些人考武試了，又何必再來這里跑一趟，這不白耽誤工夫麼。”

陳寶香嘿嘿笑了兩聲，沒有直接回答。

遠一聲鐘響，考生們開始門過檢了。

·

張修林是四房的年輕子弟，先前也考過科考，時任翰林院侍詔，天真不諳世事。

今日奉命守在魚鱗門里敦促軍搜，他越看越驚奇。

有的衛什麼都沒搜著就報學子攜帶小抄，有的衛看見小抄不但不抓，反還將旁邊搜出來的塞給人兩張。

有人當場給衛塞銀子，也有人小聲報著自家門楣。

普通學子在他們附近瑟瑟發抖，埋著頭惶恐不安。

偌大的“盛世昭昭”牌匾之下，這場景像一團潰爛的瘡。

他想起制止。

旁邊的顧以漸瞥他一眼，輕笑道：“張家該不會又養出個吃里外的冤家來吧。”

張修林僵住。

他想起張知序的境遇，眉頭都皺了起來。

“我等既坐在一起，那頭頂上的天若是塌下來，就該我等一起扛。”王青帆朝他頷首示意，“誰也跑不掉的。”

圣人下旨讓他們一起做員外郎，那一旦有簍子被捅去上頭，陛下可不會細問是誰的錯，只會命四家一起擔責。

“讓他們干干凈凈地進去考，天就會塌下來嗎。”張修林白著臉問。

王青帆聽得失笑出聲，搖了搖頭不想再理會他。

天真是好的，他很喜歡看見自己的對手天真，但若己方出現這樣的蠢人，王青帆一定會將他打出去。

幾百年來約定俗的規矩，豈是一個頭小子隨便問兩句就能改變的。

·

搜的人漸漸了，學子們都順利進了考場，尋找著各自的號舍。

顧以漸按例巡邏告知：“科考重地，不得攜帶任何有字的件，三聲鐘響前主出則可以繼續參考，若鐘響后被搜出，則該學子會被逐出考場，其附近監考的各位大人也當領罰。”

一眾學子都只聽著，無人彈。

顧以漸滿意地頷首，揮手讓人敲鐘。

當——當——當——

鐘響三聲之后，王青帆發了卷子，剛準備去看看自家的好苗子，卻見各守著的衛突然了起來。

“做什麼？做什麼！”一個學子大，“放開我！”

他旁邊的兩個衛一個劈手就奪過他桌里的小抄，另一個一把就抓起他，將號舍外寫著考生名姓的木牌也一并拿走。

不止這一，整個考場幾萬個衛都同時開始了搜查。

王青帆臉驟變，起問顧以漸：“這是什麼況？無人說過開考之后還要這麼搜啊。”

真在這時候搜出來，那豈不是全完了。

顧以漸也慌了：“是誰下的命令？”

“我。”有人笑瞇瞇地舉起手。

兩人回頭一看。

陳寶香從門外進來，施施然朝他們見了個禮，銀的盔甲在春之下閃閃發，手里的軍令牌也耀眼奪目。

顧以漸氣得破口大罵：“陳寶香，這可是科考重地，你怎麼敢任意胡來！”

王青帆也直搖頭：“這是越權職。”

“快讓他們停下，萬一影響了考生，你有幾個腦袋擔得起！”

他們一開始嗓門還極大，但罵著罵著，聲音突然就沒了。

目及之，后頭又過來一個人。

一龍長袍，頭戴十二珠冕旒，李秉圣被儀仗簇擁著緩步走到陳寶香后，一句話也沒說，只著臉越過陳寶香看著他們。

目像一座山，似要將他們的骨頭都個碎。

顧以漸背后冷汗驟出，王青帆也不敢再裝腔作勢，兩人齊齊跪倒，以額地，背脊微微發。

遠的衛們還在繼續搜查，全場三萬余學子，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就搜出了近兩萬人攜帶小抄。

那些被搜出來的人還不服氣，罵罵咧咧地說著自己給過多銀子，亦或者說自己背后有多大的靠山。

有的發了瘋似的跟衛扭打起來，說什麼都不肯走，有的還妄圖去打砸隔壁桌的筆墨紙硯，讓所有人都考不。

局面頓時混起來。

林滿月皺眉護著自己的硯臺，看見旁邊有人朝自己撲過來，剛想用背去擋，卻見隔壁的薛蘅玉一腳就將那人踹飛開去。

“滿月你別擔心，考你的就是。”薛蘅玉興地道，“老師說我們過來一定有用，我先前還不信，沒想到說的是這個用。”

說著，又幫著衛將另一邊撒潑打滾的學子一并制住。

衛數量多，一時沒有防備才讓這些學子沖撞了一陣子，有了另一群學子莫名其妙的相助，他們很快重新控制住了局面。

不到半炷香，所有作弊的學子就都被押走了。

薛蘅玉拍了拍林滿月的肩：“好好考，放心考。”

林滿月后知后覺地明白了陳寶香那日說的話。

“貪污阿諛的不公碾過來，自有清正廉明的大上前去擋去爭，在有結果之前，你們得按原有的軌跡繼續往前走，別往車底下鉆。”

——當時聽來以為老師是在教們獨善其。

其實不是，老師是早就做好了打算，這個頭會替們出，那些人會替們擋，們要做的就是坐在號舍里努力考試，別的什麼也不用擔心。

紅了雙眼，林滿月咬咬牙拿起筆，凝神開始看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