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昭獄復用,酷刑重啟,霍顯這個名字迅速傳遍朝野,令人談之變。
與此同時,霍顯也被宣平侯逐出宗譜,從此自立門戶,時人口中說的“霍家”并非是宣平侯府那個霍家,而是鎮使霍家。
“吁”地一聲,馬蹄驚起,揚起一陣厚厚的塵土,周遭百姓如遇洪水猛,轉眼便跑了一半。
霍顯勒馬于囚車之前,高居馬背打量著許鶴這個階下囚,眼神里著狂傲的輕慢,可那令人厭惡的輕慢在他臉上,竟還襯出了幾分賞心悅目。
大抵這副皮囊太致了,活像是一幅用丹青勾勒的綺麗圖,尤其是那雙眼,像是鑲在圖里的寶石,讓他這張臉幾近顯得秾艷,但又不同于子的妖冶,更多是棱角分明的冷峻,尤其是角輕扯的那一下,還出幾分涼薄。
許鶴蒼老的雙眸與眼前這個年輕人形鮮明的對比,他皮包骨的手背青筋暴起,憤怒的目里夾帶著一旁人看不的惋惜。
對,是惋惜。
他是顯禎年間被封的太子太傅,當年與樓盼春同朝為,他二人一文一武,卻相聊甚歡,一度將對方引為知己。
樓盼春子倨傲,狂放不羈,于是也收了個跟他一樣鬼脾氣的徒弟,那時霍顯才七八歲大,樓盼春就把他當寶貝疙瘩,說他資質奇佳,來日定能接替他守衛大周河山。
樓盼春可以說算霍顯的半個爹,他們好友兩人對酌時他也時常將霍顯帶在邊,他不許霍顯喝酒,卻很壞地要他斟酒,偏要將人惹惱,還要他憋著不許發作。
許鶴因此與霍顯幾番接,上雖不說,心里也對這個年暗含過期待。
后逢東宮生變,樓盼春奉旨平反時深陷火海,燒了一焦尸,再沒人帶著霍顯來跟他討酒。
不久后皇帝駕崩,新帝登基,就在許鶴忙于輔佐新帝時,昔日年行差踏錯,再次遇到,已是另一番模樣了。
慨之際,只聽“哐當”一聲,囚車鎖鏈被斬斷,彎刀丟在許鶴側,發出巨大聲響,將他從往昔的追憶里拉了出來。
許鶴睜眼,就見霍顯莞爾道:“太傅,不是想殺我嗎?”
男人眼里勾出淡淡的笑意,慨地“啊”了聲,嘆氣說:“我這人就是心腸,看不得人悔恨而死,適才聽你所言,便想了你心愿,給你替天行道的機會,要是不要?”
這副裝模作樣的腔調真讓人討厭,許鶴本就是個急脾氣,聞言怒瞪:“你——”
周遭圍觀的百姓也不知發生什麼,只見許太傅踉蹌下了囚車,兩手巍巍地握著彎刀,竟是氣急敗壞地朝馬上之人沖過去,簡直是自殺式的襲擊。
霍顯也不,只拽了下韁繩,便讓許鶴撲了個空,手里的刀也飛了出去。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氣,霍顯的馬在這時掉了個頭,以疾風的速度朝他奔去,停也不停地從許鶴上踏了過去。
有人驚,有人捂,只見許太傅仰面朝天,也不,里的濺在臉上,奄奄一息地睜著眼。
膽小的百姓轟然而散,場面一度一團。
姬玉落在嘈雜聲里了一眼,馬背上的男人背對著許鶴的方向,正低頭慢條斯理地拭著手里的韁繩,神專注而冷漠。
只是那縷云層下的薄打在他深邃的眉骨上,有個瞬間竟顯得很哀傷。
城門發生的事迅速傳開,無疑又給霍顯那種種劣跡里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午時,霍顯氣定神閑地從書房出來,小太監勝喜麻溜上前,“喲,大人,皇上可沒訓您吧?”
勝喜是趙庸的人,每回霍顯進宮都是由他引著。霍顯朝他扯了下,似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道:“罰了兩個月俸祿,倒也還好。”
勝喜心道,這哪里是還好,分明是寬容得過分好吧,換旁人如此行徑,不罪責幾個板子怕是不能夠……兩個月俸祿,不跟玩兒似的。
但也在理之中。
兩年前先帝駕崩,卻沒留有子嗣可承帝位,于是不得不從宗親里扶持個親王上位。
可這過程可謂是一陣腥風雨,想想都還令人膽寒。
宗親里有資格繼位的親王便有數人,其中資質比今上好的更是太多,如那寧王,便是朝臣里擁護者最多的。可掌印太監趙庸挑中了那時還是祁王的今上,不為別的,就因他膽小愚笨,容易控。
那時霍顯接了趙庸令,領了數十廠衛一路潛往祁王封地,在朝臣還沒反應過來時神不知鬼不覺將祁王接宮中,力排眾議才讓他主皇城,又在今上登基后替他將寧王困在封地,徹底杜絕了部分朝臣的別有用心。
可以說,于今上而言,霍顯是有從龍之功的。
雖說這一切實則都是在趙庸的支持下才能順利進行,但是比起年歲已長的太監,這個與他年紀相仿、樂趣相仿的年輕臣子,顯然更得今上歡心。
且做了皇帝的人,心總是有些改變,對權柄的也會愈發強烈,于是對司禮監也愈發忌憚,可他偏偏又仰仗司禮監庇護,這種制于人的無力讓順安帝十分沮喪,而同樣依附趙庸的霍顯,大抵讓他有種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吧。
勝喜含笑道:“皇上還是疼大人,那許太傅那里……”
原本死許鶴便已到群臣阻攔,今日霍顯鬧的這出更是激起群憤,眼下宮門外還烏泱泱跪著一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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