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巡夜的兵攔下,姬玉落才有了息的機會。
兩個兵一酒氣,想來是趁著巡夜在哪個花巷子窩了整宿,剛一出門就險些這快馬撞個正著,此時正驚魂未定,又依稀見這馬兒前頭坐著個子,不由拎著酒壺破口罵道:“他的!馬背上爽快啊,天子腳下膽敢打馬過市,可知是幾個板子啊?”
另一人醉得更糊涂,手就要姬玉落的角,笑嘻嘻道:“小娘子細皮,挨不起板子,陪爺小酌一杯,這事便算——嗷!”
“啪”地一聲,長鞭在空中凌厲地劃過,霍顯右手高高抬起重重落下,那人臉上便添了條痕。
滴滴答答往下掉,稽得有些詭異。
兩個兵一凜,霎時清醒過來,腰間的刀已經出,卻聽馬背上的人沉聲道:“活膩了?還不滾開!”
“鎮、鎮大人……!”
“哐當”一聲,鋼刀落地,那兩人瞳孔瞪大,忙讓出路來,跪下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的有眼無珠,還請大人贖罪!”
軍巡夜時尋花問柳是見怪不怪的事,這天子腳下實則得很,這些人穿著服拿著刀,尋常百姓只能躲著,偏眼下天快亮了,撞上的是霍顯。
姬玉落甚至在這當口聞到一尿味,邊往邊上瞟了眼,邊平復著呼吸,可才剛穩當下來,霍顯又猝不及防地揚起馬鞭,把那巍巍的求饒聲甩在后。
撞上就撞上了,他也是不管的。
他和這些人,本就是一類人。
到鎮司時,天邊的魚肚徹底顯出來。
一大清晨,錦衛叼著包子來回奔走,霍顯就在其間帶著姬玉落往他辦公的宅子走去。
他喜靜,宅子就設在最里頭,一路走過去途徑各個值房,驚得好些個包子都從里掉了下來,霍顯眼疾手快地接住一個,塞回那人里,道:“吃就好好吃,浪費糧食做什麼?”
那人“唔唔唔”地狂點頭,視線卻忍不住往姬玉落上瞟。
眼看霍顯帶著人進了房,又闔上門,鎮司上下當即炸了,此前迎親時不人見過姬家長真容,于是鎮大人攜夫人上職一事便傳了個七七八八。
就連籬也忍不住拉過南月問:“這……怎麼回事?”
南月道:“主子這是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端看不馬腳了。”
霍顯的值房是個五臟六腑俱全的小宅邸,雖比不得霍府主院,但也算得上十分寬敞了。
四周一片郁郁蔥蔥的花樹,穿過前堂就是辦公用的屋子,兩邊都有耳房,一間歇腳用的寢室,置辦了床榻被褥,另一間則是湢室,還有換洗的。
看得出來他平日多宿于此。
姬玉落被安排在他的寢室,有錦衛進來添茶,姬玉落對他溫婉一笑,“多謝。”
那人著腦袋笑,“不、不客氣嫂子,大人在前頭辦事,嫂子要有什麼事兒只管招呼兄弟們一聲!”
人走后,姬玉落的角便立即放平了。
蹙了下眉,一抬頭卻看到前面的霍顯正正看過來,這個地方恰對著他的書案,不闔上門的話,兩人抬頭便是照面,姬玉落一怔,干脆撇過臉去。
如此被他盯著,可謂是寸步難行了,可并不很明白,霍顯究竟在試探什麼?
窗紙上的線漸漸亮,姬玉落無所事事地捧臉天,心里一陣一陣地琢磨著事。
一直到午時的日頭高懸,霍顯才招手喊。
姬玉落過去了。
霍顯摁著眉骨往椅背上靠,道:“倒茶。”
姬玉落稍頓,面不改地給他倒了杯茶。
霍顯睨,“會研磨嗎?”
姬玉落點頭,“會。”
便拿了硯臺在旁站著。
無論霍顯使喚做什麼,也始終和和氣氣的,他看過去時便沖他牽一牽角,只是看起來假假的。
霍顯手邊堆積著一沓卷宗,他正翻看著。
姬玉落隨意瞥著,卻在他將上面兩份拿走之后,瞧見底下著的那份——三年前云府衙的刺殺案。
下意識瞇了瞇眼。
三年前的舊案,他怎麼在查這樁案子?
姬玉落迅速瞟了其余卷宗一眼,看上面的落印,都是三五年前的,錦衛這是突然開始重查舊案?
說不好這是不是有意的,姬玉落移開視線。
只聽霍顯疲憊道:“最煩便是這種陳年舊案,辦到最后大多也得一樁懸案。”
他盯著研磨的那只手,整個人放松地單手枕在腦后,“夫人可曾聽說過三年前的云府衙刺殺案?——想來也沒聽說過,那時你應當還未及笄,不常出門走吧。”
姬玉落聲音平穩,“確實是沒聽說過。”
霍顯“嗯”了聲,繼續往后翻了幾頁。
其實他眼下還不能確定眼前人就是當日那個刺客,也不能確定當日那刺客與三年前這樁案就一定有什麼關系,畢竟姬家大小姐這十七八年的行蹤都有跡可循,他在姬玉瑤這個名字上,實在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蛛馬跡。
可又確實這樣不尋常。
霍顯不會放棄任何可以順藤瓜的可能。
霍顯慨地說:“這年頭為不易,總是容易招來殺之禍。當年這云知府委實是可惜了,在任多年矜矜業業,斷案清明,從未犯錯,卻偏落得這樣一個下場,竟遭人滅了滿門,也不知是得罪了什麼窮兇極惡之徒,實在可憐,夫人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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