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我很想你

京城巍峨的城樓上, 皇帝親自駕臨，來迎接自己的皇姐回宮。

趙明臻一行人恭謹地要行大禮，被趙景昂快步上前攔下了。

他的瞳微微閃爍，結結實實地扶住了趙明臻的胳膊, 道：“阿姐何須多禮——都是朕的功臣, 都起來, 宴席已經設下，就等你們來了。”

後面這半句是對其他人說的。

許久未見, 趙明臻心裏也有些慨，的目落在趙景昂的眼下, 皺了皺眉道：“你的眼圈怎麽都是黑的，又跟哪路神仙慪氣了？”

本想問, 朝政上是有什麽煩心事，一想自己的份第一句話關切這個不太好，便轉彎兜回了輕快的俏皮話。

趙景昂果然哈哈大笑，而他後的戴奇則朝了眼。

趙景昂咳了兩聲，道：“朕觀皇姐氣，倒不見舟車勞頓吶。回宮再聊, 母後早就等著了。”

趙明臻確實也想徐太後了，順著他道：“母後可好？”

“還不錯, 之前你從北面捎來的好參，母後正用著。”

……

不知是不是遠香近臭, 趙明臻只覺聽這弟弟說話都變得順耳了不。

街面上已經肅清過了，兩人乘一輛馬車，很快就回到了宮城。

趙景昂頗有些聊得意猶未盡的樣子，看起來很松弛，趙明臻瞧著他的臉, 卻是有話想問又不知能不能問。

朝夕相的人未必能瞧出變化，三年多沒見，觀他的氣，卻是比之前要差許多。

壽康宮的人早早地就在宮門口等候，趙景昂笑道：“要不是沒有長輩迎小輩的道理，母後也想去城樓迎一迎你的。”

趙明臻倒不至于近鄉怯，但是想到母親，眼眶還是微微有些發熱：“我也想見母後了。”

以前總嫌徐太後嘮叨，管制著，但是真到了相隔萬水千山的時候，卻總是會想起母親來。

徐太後邊的書蘭笑道：“那長公主快隨奴婢來，太後真是等不及要見您嘞。”

趙景昂在旁說著歪話：“皇姐一來，朕倒是要失寵了，哎呀，也不知母後有沒有多留我的飯。”

笑笑鬧鬧的，壽康宮很快就到了。

趙明臻與徐太後母相見，很快就摟在了一起。徐太後的架勢基本上是把兒往懷裏揣，而趙明臻從來也不是個眼窩深的，眼淚珠子已經是要掉不掉。

趙景昂顯得有些多餘，聊了一會兒後就很有眼力見地先行告退。

殿的其他人也被徐太後屏退了，趙明臻在懷裏蹭了起來，才抓著的袖子道：“母後，你可想死我了。”

闊別三年，的撒功力未減，反倒有登峰造極的架勢，徐太後也悄悄抹了把淚，才埋怨道：“當時非得去那麽遠的地方，怎麽就不知道給母後省心呢？”

才回來，趙明臻也不跟頂，只耍賴道：“那我都去了，母後現在說也晚了。”

徐太後的後腦勺，把擺正了一點，無奈地道：“是啊，說也晚了。趕路累了吧，寢殿給你準備好了，瞇一會兒，晚上傳飯再你起來。”

徐太後并不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太後，這幾年間，聽聞了北境的種種況，對兒的心，也漸漸變得複雜起來。

一面欣，一面覺得辛苦，一面又想……若不是之前賜嫁的事，傷了的心，本可以不為自己去找底氣的。

趙明臻沉浸在母親暖意融融的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道：“是有些累，那我去睡一下，母後一會兒我。”

徐太後便陪一起去後頭的寢殿，又親手給兒松了頭發、了外衫，像小時候一樣，給蓋好被子，坐在床邊攥著的手。

躺下之後，趙明臻卻還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徐太後道：“母後，我今天怎麽沒看見皇後呀？”

按理說，趙景昂今天在城牆上迎接他們，王皇後也該在才是，倒不是給臉面，只是這是皇帝給皇後的臉面。

徐太後微微一笑，拍拍的手背道：“你倒是眼尖，有幾個月的孕了。”

趙明臻綿長地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下去。

那就是懷相不是太好了，所以沒有勞。

看著久別的兒，徐太後倒也想不太起來其他人了，只慈地的額頭，道：“睡吧，母後守著你。”

趙明臻的眼皮漸沉，很快睡去。

——

待醒來，天已經黑了。

一家人湊在一起用的家宴。

這會兒王璇倒是來了，確實懷有孕，臉看起來也一般，步子都有些遲疑，只來打了個招呼，并沒有一起用飯。

桌上就只剩下三個人了，徐太後終究還是勸趙明臻道：“天南海北的，你想做的事已經做了，母後還是盼著你，能夠承歡膝下的。既回來了，就別走了。”

趙明臻低著頭咀嚼，沒答這話。

徐太後以為自己沒說到點子上，于是挑明了道：“你還是擔心，再發生從前那樣的事？母後給你許諾，不管日後再發生什麽，都不會再有人勉強你。”

直到裏沒有東西可嚼了，趙明臻才勉勉強強地擡起眼簾道：“母後，我不是這樣想的。”

有用的人才能走得更遠，從任何意義上來說都是這樣的，最初去到北境，心裏存著的，確實只是不再任人擺布的念頭。

可現在，的心思也有了變化。

留在京城，或許也能參與到政治中來，可是能參與到得這部分皇家家事一般的政事，對比起真正廣闊的天地，卻讓覺得實在太無趣了。

徐太後瞪一眼，道：“還是在與母後賭氣是不是？”

見趙明臻的臉有些微妙，趙景昂忙打圓場：“種一棵樹，三年哪裏夠呢，阿姐辛辛苦苦，難道要別人去摘果子？”

趙明臻哼了一聲，也不說話。

見狀，徐太後輕嘆口氣，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們倒擰作一去了，顯得我像惡人。”

趙明臻放下筷子，認真地道：“我知道母親疼我，日後我也會多回來的。”

徐太後聽了卻又道：“我折騰你做什麽呢？唉——到我該閉眼的時候，你知道回來就行了。”

這話酸酸的，于是姐弟倆又是一陣哄。

總來說，這頓家宴還是沒有什麽不愉快的。趙明臻心裏有數，也沒打算改變誰的想法——哪怕這人是的母親，只要不來強求改變就好了。

飯畢，又道：“既回來了，我明日想去燕府看一下。”

太後和皇帝都沒說什麽，只道是應該的。趙景昂還問可否要使配合，被拒絕了。

——

趙明臻第二天才出宮，先回了一趟的長公主府。

即使是府邸中不缺人灑掃維持，離了真正的主人這麽久，這會兒也沒來由地顯出一凋敝之。

趙明臻有些唏噓，不過也沒傷春悲秋多久，只去了庫房一趟，拿著單子讓碧瑛揀了幾箱東西出來。

碧瑛有些好奇：“長公主這是想做什麽？回京還要給誰送禮嗎？”

趙明臻搖搖頭，道：“不是，帶回北境。”

聶聽淵那天的話倒是提醒了。

居然給一個冒功之人送了那麽多年的禮！

再加上因為瞞之事，對燕渠有些愧疚，便想著，給他把這份本該給他的禮補上。

不過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就不足以吐給其他人了。趙明臻把勾好了的單子放下，轉就去了燕府。

這座京城的燕府就更是一個空殼了。

門房依舊是那個有殘缺的中年男人，他的長相是再過三十年也難有什麽大變化的那一種，是以只這短短幾年，依舊是那麽張臉。

趙明臻這會兒對他的態度比上一次溫多了，他去傳了燕池到前廳去。

這對名義上的燕渠兄嫂，在京城一直過得是關起門來的日子，幾乎沒有客人上門，所以也不知道長公主回來了的消息。

等見到趙明臻端坐廳前時，那個模樣并不英俊的燕姓男人，才有些倉皇地趕了過來，行了一禮道：“參見長公主。”

趙明臻盯著他打量了一會兒，才道：“起來吧。本宮開門見山，今日來，是有話要問你。”

燕池的神本就不是太好看，聽上首坐著的長公主朱輕啓，一字一頓地問起二十多年前的事之後，臉更是變了。

“長公主，你都……”他近乎喃喃。

“燕渠早告訴我了，你們并無緣關系。但本宮不是來追究這些的。”趙明臻打斷了他，把問題更明確了一點：“本宮今日只是想問一問，你當日從水邊撿到那個孩子的時候，有沒有發現襁褓裏，有什麽信？”

故意沒有說出那半只銀角子，以防他據說出來的話再去編撰。

燕池的表看起來愈發苦惱了，像是腌了一冬的酸菜：“時間太久了，這……”

他下意識想搪塞，覷見趙明臻不那麽和善的眼神，還是努力抻了抻脖子，道：“我、我盡量想想……那時候……”

他的眼神放空了，可以看出確實是在思考，趙明臻沒打斷他，只低眸一下一下捋著自己的指甲。

聽見著燕池囁嚅回答 ：“那包襁褓的布還算鮮亮，撿回來才發現裏面有個孩兒，信……好像是沒有的，我仔仔細細都翻過了，也就留了點錢，沒記著有什麽信呀長公主！”

趙明臻眉梢微挑，目終于掃向了他，故意問道：“包裹裏留了銅板？”

“我約莫記著不是銅板來著……仿佛是塊銀子，也就小拇指那麽大哩……”

倒真的和那溫娘子所說吻合上了。

趙明臻嘆口氣，心倒也沒再起什麽波瀾。

站起，離開燕府之前，朝戰戰兢兢的燕池道：“過去了的事，就該過去了。他日若有別人過問，你可知要怎麽回答？”

燕池也是在市井裏爬滾打起的人，雖然燕渠發跡後他變得膽小了許多，眼力見還是有的，聞言忙道：“我是他的阿兄，我們一個爹一個娘，沒那七七八八的事兒！”

趙明臻微微一笑，沒有多說。

待回去之後，長公主府的賞賜也到了，連帶那些安置在這座府邸的傷兵們，人人有份。

——

趙明臻在京中待了一個多月，時間大多用在了應酬際上。

大多是登門造訪的，也花了些時間，去拜訪了一些人。

來一趟不容易，該辦的事就都辦了。另外，北境在醫藥方面是有所欠缺的，這次打算多帶一些藥材和醫回去。

除此以外，就還是應付徐太後那邊了。

知道兒沒打算就回來之後，徐太後唉聲嘆氣了兩天，最後改換了勸說的方向——

還是想要趙明臻生個孩子，若嫌麻煩，就留在京城讓來教養。

趙明臻的眉心止不住地打了死結。

反駁的話在嚨裏浮沉幾回，很想問，難道徐太後自己不記得了，當年從産房裏一盆一盆端出去的水嗎？

話到邊，想到這是自己親娘的傷疤，才勉強忍住，只扭開頭道：“母後想帶孩子，宮裏又不缺。”

徐太後不知心所想，見這副逃避般的姿態，更是狐疑地道：“去之前，你還道是想要孩子的，怎地又變了卦？”

趙明臻總不好說，那時候只是為了安你隨便找的理由，只能“嗯嗯啊啊”地敷衍著。

徐太後越看越覺得心虛，忽然低了聲音問：“你實話告訴母後，別是誰有問題。”

趙明臻瞬間從杌子上彈了起來：“之前黃監正都來給我把過脈了，沒有的事兒！”

徐太後擔心在苦寒之地過得不好，天天著醫去給把脈，每回的脈案也都親自看過了。

見徐太後眼睛微微瞇起，似乎在想另一種可能，趙明臻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仿佛是在蓋彌彰，臉一紅，老老實實地坐下了，又描補道：“我在北境可不是富貴閑人，事多著呢，哪顧得上這些，母後你別胡思想了。”

事多倒不全是托詞，剛接下旨意的那一年，是弄清楚北境各方的勢力，一家家見完聊完，都花了兩個多月。

都說飽暖思.，這個飽絕對包括睡飽，最忙的那陣子，晚上困得只想睡覺，誰都要被一掌呼過去。

不過後來麽……

趙明臻的臉更紅了一些。

後來時間湊手了，才有功夫胡來。但是那匣子裏的鰾綃用得很快，說起來，還得去蔡赟府上再討一些，又或者問問是制作的法子……

想及這些，趙明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擡眼卻見徐太後也正看著，不無心虛地喚了聲：“母後。”

徐太後失笑，輕輕了的頭發，終究還是嘆了口氣，溫聲道：“好，我不想了，我的珍珍開心就好。”

說自己不是富貴閑人的時候，下無意識擡了擡，眉眼看起來很是驕傲的樣子。

兒的變化，做母親的怎麽會看不出來。

——

燕渠渾然不知，自己被千裏之外被某人這樣惦記上了。

趙明臻走的當天，的手書就被送到了他的案頭。

雖然走得有些急，但回京并不算出人意料，他也沒多想，只把“等我”那兩個字反複看了幾遍，又平靜地疊回去收好，放到了之前那一摞家書裏。

不過長公主一走，有關的傳言還是起了一些，無外乎就是說，這一走不會回來了。

以至于他手下的項飛鵬都來打探：

“大將軍，這……長公主殿下還會回北境嗎？如果不回來了……或者是京裏要換人，我們是不是該早些準備？”

這些話倒不是對趙明臻有什麽意見，反而是肯定。所有人都很清楚，換一個人來的話，未必還會像一樣給他們這麽多信任。

燕渠的眼簾卻都沒擡，仍舊在親自核對手上的賬目——涉及糧草，他總是很謹慎，不管底下的司倉看過幾遍，都會親自再過一過。

他沒回答，只淡淡道：“趁長公主不在的機會，把營部裏的人好好盤一盤，人心浮的，記下來。”

項飛鵬沒了八卦的心思，神一凜，拱手應下。

待他走後，燕渠閉上眼，一手著自己的眉心，一手準地又把那封書信了出來。

鬥大的“等我”二字寫得很潦草，不過即使這樣，也比他那只能說是工整的字好看多了。

會回北境，他是很確定的。不是一個半途而廢的人。

他只是有點兒想，雖然并未分離多久。

滿打滿算的話……十天？半個月？

只是人總是貪心，習慣了日日相見的親後，就連這樣短暫的分別都覺得難捱了。

燕渠輕哂一聲，指腹在信的邊緣反複挲了兩下，才舍得把它再收回去，隨即拾起筆，在一旁的年歷上又勾了一筆。

清明、谷雨、夏至……沒有的日子一天天翻了過去，終于，前方驛丞來報，長公主的車馬，還有不到八十裏就要踏北境了。

——

天氣已經漸漸轉涼，北境的春夏秋都很短，冬日無止境地綿延，占據了半壁江山。

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趙明臻心底，卻還是有些唏噓。

若要讓幾年前的，猜猜現在會在哪裏、做什麽，那時的，一定無法想象。

原野上的風獵獵作響，趙明臻漫無邊際地張著，視線的盡，已經可以看見北境軍軍旗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小黑點很快變了大黑點，漸能看清楚，是有人騎馬朝奔來。

趙明臻微微一怔。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也近乎本能地駕著馬，朝那個方向奔了過去。

果然是燕渠。

兩人很快下馬，擁住了彼此。

一別數月，他的懷抱依舊熾熱，聲音裏卻是歉疚：“守將不得擅自離開，我最遠只能在這裏迎你。”

趙明臻伏在燕渠的肩上，深吸一口氣，把他也抱得很。

拍了拍他的背，仿佛安一般地道：“已經離我很近了。”

男人有樣學樣，把臉也埋進了頸窩裏。趙明臻被他的額發蹭得，推開他一點，昂著下，努力打起矜持的態度，質問道：“就有這麽思念本宮嗎？”

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就抱著不撒手。

都聽到後的隨從在笑了！

他一貫冷靜斂，趙明臻以為，會和平常一樣，收到一些含糊的答案，卻不曾想，摟在腰上的那雙胳膊很快一松，轉而穩穩地固定在了的肩頭。

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瞳一眨也不眨，趙明臻沒來由地一慌。

燕渠認真地注視著，用一種近乎喑啞的聲音說：“想你。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