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讓開!燕渠還做不了本宮……
如是在營中待了兩日, 又到一年年三十。
趙明臻和燕渠卻沒什麽休息的時間,直到傍晚才終于在中軍帳中見上面。
“都安排好了?”
趙明臻堂而皇之地窩在他的座椅裏,蜷著膝蓋烤火。
“剛從城牆上下來,巡了一圈。”
燕渠一面說, 一面走到銅爐旁, 把手裏提溜著的一只鍋子架了上去。
趙明臻聽到他那兒發出的靜, 這才轉過頭看他,發出“咦”的一聲。
燕渠把鍋放下, 拍了拍手,道:“長公主賞的羊, 正好今天給他們加餐。他們弄好了,鼓我給你也送一份。”
趙明臻惋惜地看了那鍋子一眼, 了自己的肚子:“真不巧,我已經吃了一頓了。”
燕渠也沒太在意:“那坐著吧,晚些了當夜宵。”
軍帳外有風雪聲,但除此以外也并不安靜,能聽見一些歡謔的人聲。
見趙明臻側耳去聽,燕渠順解釋了兩句:“畢竟是年三十, 布防已經安排了,其他人只要不喝酒、不擅離營地, 點篩盅牌九,就由他們。”
銅皮鐵骨的人, 今天也是要松松勁氣的。趙明臻點點頭,道:“該松一松,弦繃久了也要出事。”
兩人閑話幾句的功夫,鍋子裏的羊湯重新沸了,散發出一奇妙的芬芳。
趙明臻被這香氣勾得鼻尖微, 目也轉了過去。
山珍海味見過不,可還是第一次有人將如此糙炮制的羊送到面前,一時間有些好奇。
燕渠見意,也不多說,盛了一碗遞到手邊。
趙明臻接過,挾起一塊送到邊,立馬就被羊那質樸的膻氣沖得皺起了眉。
勉強吃掉這一口後,放下了筷子,目惋惜:“不難吃。”
這句倒不違心。
清燉的羊滋味不錯,若沒有這膻氣,幾乎可以稱得上味。
燕渠挑了挑眉。
吃過的珍饈饌不知凡幾,這軍營裏的大鍋飯能得一句“不難吃”的評價,已經不容易了。
見把碗往他這邊推了推,他十分地就端了起來,道:“香料價貴,料理起來,怕是比羊還費錢。”
軍中能見著葷腥已經不錯,還是暖的羊,大家倒也不太在意這點膻味。
這人吃的剩飯是越來越自然,趙明臻瞄他一眼,目落在他還穿在上的輕甲上:“都回來了,不把甲了嗎?
燕渠仰脖喝了一口熱湯,方才道:“習慣了,晚點還要再出去巡一趟。”
年前這兩天還算安生,烏爾霄沒有派人來擾,但是城中一直保持著戒備。
趙明臻知道他親力親為的習慣,沒有多勸。
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即使已經讀過些兵書,軍中的事,依舊甚置喙。
不過想到扈東的事,還是多了一句:“該用的人你就用,若是有不服調遣的,你與我說就好。”
燕渠笑了一下。
見了軍的人,這一點他是知道的。
而他的部下,不說如臂使指,卻都極其服從他的號令。能談得上“不服調遣”的,只有軍。
他想了想,回答道:“是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扈統領還是很盡忠職守的,方才我經過城西,見他還在城樓上。”
趙明臻有點困了,掩打了個哈欠:“你告狀告得還委婉。”
可沒提是誰,他這麽一說就撞進來了。
聞言,燕渠有些無奈地道:“長公主,我沒這個意思。”
趙明臻眨著泛紅的眼睛看他:“知道你沒有我才這麽說的。”
正說著,帳外忽然傳來一記破空的響竹聲,燕渠神一凜,瞬間起,還未待他走出幾步,一陣急迫的腳步聲就沖了軍帳中。
“大將軍——”
是項飛鵬沖了進來,他的臉凝重,正要開口時看見趙明臻在這兒,稍一停頓,接著立馬道:“大將軍,是西北的城牆上發出的響竹,怕是有敵。”
趙明臻第一次直面這樣的況,幾乎是下意識跟著燕渠的作站了起來。
掐了把自己的掌心,微微偏頭看向他,見他神雖冷峻,眉宇間卻并不蹙,這才稍放下心。
燕渠信手從蘭锜上抓了把劍,邁開步子正要出去,忽又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麽,轉大步到了趙明臻邊,把往懷裏擁了一擁。
他很快松開了,冷著臉囑咐道:“好好待在帳中,別跑。”
相擁的時間太短,趙明臻甚至都沒來得及到鐵甲上傳來的寒意。
他頭一回用這樣嚴肅的語氣和說話,但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聞言只鄭重點頭,道:“你去。別擔心我。”
這種時候,就算做不了什麽,但也絕不會拖後。
燕渠的心卻是狂跳不止。
大大小小的戰訊敵,邊關從來就沒過,這一次除了是在年三十,也沒有什麽特別的。
為什麽他會這麽張?
是因為在這兒,離危險這樣近嗎?
他深深地了一眼,抓著劍大步流星地走了。
————
趙明臻看著營帳上投映著的攢人影,攥了自己的手心。
走時,燕渠安排了一隊人,把這座軍帳盯得更了些。
說實話,心裏其實有些懼意。
在今日之前,即使來到了北境,戰場卻依舊離這份尊貴的長公主很遠很遠。
站在案前踱著步,努力平複下起伏的膛。
傅濤從軍帳外走了進來,與稟報:“長公主,城北至城西一線,有烏爾霄人襲,已經開戰了。不過應該不至于應付不了,燕將軍只調了大營裏三百人去支援。”
況聽起來還算樂觀,一旁候立的越喬卻難稱平靜,上前幾步問傅濤:“既然如此,響為什麽會這麽大?”
林家平反後,親哥哥依舊在軍中領命,如今也正在城西。
瞥見越喬的表後,趙明臻腳下踱步的作忽然就停住了。
不行,如今是這裏的主心骨,不能把自己的焦躁和不安傳遞出去。
深吸一口氣,與傅濤道:“把我們帶來的人都安頓好,保護好他們,別他們出去添;再帶幾個人去找殷參謀,如果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就去搭把手。”
此番出行,沿途勞軍送了一路賞賜,有不負責運輸的民夫在隊伍裏。
傅濤眼神肅然,抱拳應下。
而他推開氈簾的一剎那,手不見五指的夜幕下,一陣古怪的、像是野嚎的凄厲聲音,忽如奔雷般,在所有人的耳廓裏炸了開來——
趙明臻的耳尖隨之了,一陣不妙的遍襲的全,瞬間就讓骨悚然。
傅濤的腳步頓住了,他遲疑地回頭看向趙明臻。
趙明臻定了定神,催促道:“快去——”
那些民夫都是普通百姓,其中不還是聽聞“長公主要犒勞邊軍”,自告勇應召來的。
他們并不隸屬于軍營,真有什麽危險,營中想不到顧及他們,不能不管。
傅濤與後的越喬換了一個眼神,隨即輕輕點頭,又示意跟著他的兩個人留下保護長公主,帶著其他的侍衛走了。
趙明臻徹底是靜不下來了。
越喬扶著的小臂,勸道:“長公主別擔心,我們——還有外面燕將軍留的人,無論如何,都護得住殿下。”
雖這麽說,然而手心裏也是一把冷汗。
趙明臻知道自己的安全是有保障的,眉頭卻依舊深鎖。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可這大半年來,烏爾霄一陣一陣的派兵來攻,像試探又像消磨,在那烏爾其羅繼位後還愈演愈烈。
大梁軍中氣氛張,就像一面快要繃到極限的鼓皮,只消重重一擂,就要被捶破了。
外面的靜越來越不妙,嘈雜的人聲伴著尖嘯越來越響,就像水馬上要燒開之前接連冒出的氣泡,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營嘯了!
想到這個危險的可能,趙明臻的瞳孔微微一。
越是風聲鶴唳的時候,越容易草木皆兵。人被群所裹挾的時候是沒有理智的,一旦營嘯蔓延,渾水魚的、自相攻擊的……整個軍營都要陷大,死傷慘重。
若放任局勢這樣發酵下去,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趙明臻再坐不住,正想出去看看況,越喬反應不及,正要攔,門口的氈簾忽然被人打開了。
一個還算悉的人影鑽了進來,是燕渠那位類似軍師一般的副手殷清泰。
他看到趙明臻還好好地站在這兒的時候,極為明顯地松了一口氣,旋即極快地開口解釋:“有細作潛營中,趁夜呼喊,囂說烏爾霄大軍已經攻城中,守將均已棄城而逃,妄圖引發慌。”
趙明臻問道:“現在況怎麽樣?”
“目前還穩得住。”殷清泰急匆匆地回答:“今日雖然是三十,但是將軍管得嚴,沒有酒進來。”
若是有酒,就要壞事了。
在營嘯的苗頭出現後,他迅速帶著親信控制了局面,很快又想到了長公主還在營中,生怕這邊出什麽事,所以趕了過來。
趙明臻的眉心越蹙越,忽然問道:“其他營中,現在怎麽樣了?”
殷清泰一愣。
趙明臻繼續道:“今日之前,本宮還想不明白,這烏爾霄磨磨蹭蹭地打了半年,自己什麽也沒有得到,為什麽還這樣鍥而不舍。”
殷清泰反應了過來:“怕只怕,他們把戰線拉得這樣長,為的就是今天炸營。”
大梁風俗,年關本就是所有人意志最松懈的時候,細作選在今夜開始呼號,偏偏烏爾霄又同時發進攻……
他話音未落,外面又有軍士奔了過來,急稟道:“殷參謀,同線軍報,寧昌城及往南幾城,同樣遭到了烏爾霄的攻擊,聲勢浩大。”
說話的功夫,營外的喧囂聲始終沒停。
有人在尖、有人在奔逃,間或還夾雜著金屬撞的聲音;也有人在力呼喊,維持秩序。
只是失序要比維持秩序難太多,眼見這座大營也要顯出象,殷清泰的臉鐵青,已經顧不上什麽別的城池營地,正要出去,趙明臻卻不合時宜地住了他。
問他:“等等,你打算怎麽做?”
不待殷清泰回答,自顧自地就下了指示:“本宮和你一起去。”
殷清泰猛地睜大了眼。
趙明臻沒留氣口,繼續道:“營嘯一起,誰都沒辦法,你只能制一時,烏爾霄又是故意把攻城的靜做得這麽大的,恐慌會一直蔓延。”
更危險的話沒說——有燕渠在的大營,都快要引起嘩變了,寧昌等城的營地又會是個什麽形?其他城池的駐軍若了起來,靜再傳回平會,兩相應和,這邊還能穩得住了嗎?
“要住營嘯,就要解決恐慌。”趙明臻注視著攔在面前的所有人,繼續道:“恐慌因士卒畏懼自己被拋棄而起,只有本宮出面,才能告訴他們,營中響起的是謠言,他們不是棄子。”
的話還沒說完,越喬等人便七八舌地勸阻道:“不可長公主!外面實在是太了,您不能以涉險!”
偏偏是今夜,偏偏是年三十——
天上連月亮都沒有,有限的幾顆星子本照不亮這片荒寂的土地。稍微離火把遠一些,連面前站著的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沒人敢托大,說出了這座不風的軍帳,還能在軍之中保護得了長公主!
殷清泰卻是在的話裏迅速冷靜了下來。
他們踏著的這片土地,平會、寧昌等十三城,本就是經過了北狄人的漫長統治,才將將被大梁收複的失土。
這位份高貴的長公主說得沒錯,發生嘯的本原因,就是士卒害怕自己再度為棄子。
營地裏的況沒那麽快傳到前線,燕渠也不可能就帶著大軍回來主持局面——“調虎離山”同樣是正中烏爾霄的下懷。
如今的況,倒真的只有這位長公主最適合出面理了。
勞軍在此,士卒們本就多有念,一出面,所謂“棄城而逃”的謊言自然不攻即破。
當朝長公主、北境的置使都沒走,還有誰敢先一步棄城逃跑?
只是實在是太危險了,沒出事還好,如果出了事……
殷清泰的背後浸出了一把冷汗。
他擡眼看向趙明臻,終究還是深吸一氣,下定決心道:“好,長公主請隨我來。”
中軍帳外,燕渠留下的親信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著頭皮攔了上來:“殿下,殷參謀,這……大將軍走前下了死命令,要我們一定……”
時間迫,趙明臻也顧不得許多了,昂起下頜,強地上前道:“他雖讓你們保護我,可也沒你們違逆本宮的意思!讓開!燕渠還做不了本宮的主!”
雖有脾氣,但甚這樣疾言厲,便是更悉的公主府侍衛也是驀地一,迅速地低下頭,連稱不敢。
殷清泰知曉況急,也不多耽擱,立即道:“既遵大將軍之命,那就跟上!都給我保護長公主——”
————
漆黑如墨的夜空下,被火擁簇著的一人一馬,仿佛天際墜下的流星。
趙明臻騎上了的白虹。
這一次,不是在逞小兒的意氣,也不是在爭圍場樹梢上、先帝逗樂般掛上的纏頭。
盡肺腑裏的每一空氣,高聲大喊:“長公主在此,誰敢棄城!”
夜風獵獵在吹,把的聲音送得很遠、很遠。
在兩翼,十數個侍從高舉能找到的最亮的火把,齊聲複述著的話:
“長公主在此,豈敢棄城——”
“長公主在此,豈敢棄城——”
……
馬蹄聲過,陷混沌的兵士被聲音所吸引,循著火擡頭去——
果真是長公主!
有眼尖的已經能分辨出來了!
尖銳的嘯盡頭,漸有歡欣的聲音傳來。
“長公主他們還在——”
“天殺的,哪個狗娘養的騙的老子!誰說貴人們都棄城跑了,就剩咱還在這兒!”
“天吶!真是長公主,那天還……”
趙明臻聽見了這些聲音,眼眶微微有些發熱。
聽不出是誰在說話,也看不見是誰在看,只是夾馬腹,繼續朝前高聲大喊:“別!都好好的,明日還請大家喝羊湯!”
風向漸漸有了變化,帶著人在營中主持秩序的殷清泰大喜過,迅速抓準時機,以火撲朔的方向為準繩,一路向前梳理。
他本就是軍中的參謀,對營地的況悉得不能再悉,霎時間便帶著人,像篦子一樣把紛的場面梳順了。
況稍好些後,他卻也顧不上氣,急急又了人來問:“長公主呢?現在們到了哪裏?”
手下答:“報告參謀,長公主他們沒停,似乎是往寧昌那邊繼續去了。”
殷清泰發出一聲怪,立刻吩咐道:“你、還有你、你,算了都去吧,速速跟上長公主!再去個人,把剛剛的事都知會給大將軍,快去!如有耽擱,軍法置!”
國之將亡,奸佞當道,父親征戰沙場,爲國爲民,卻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她因以出嫁,再不是蘇家人逃過一劫。那一日,她親見父母家人被斬首於鬧市。那一日,一場沖天大火,將她父母親人的屍首焚燒殆盡。那一日,她因不知定北軍軍符下落,被夫家所棄,毒打之後又被釘入棺材,棄於亂葬崗。一夕之間,她從人人豔羨的將門嫡女,官家少夫人,變成家破人亡,被人鄙夷的棄子。她以爲自己只能帶著怨恨死去,再無報仇之日。只可惜,她命不該絕,被人所救,從棺材中爬了出來。上天既然不收她的命,那些曾經害過她,傷過她的人,她便一個都不會放過。當命運將她逼到絕境,她別無選擇,只得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東西,不顧一切地活下去!這一回,即便是身爲人人都可踐踏的丫鬟,她也要掀起萬丈波瀾來。誰若敢擋住她復仇之路,她必會殺戮果斷,哪怕是屍橫遍野,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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