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能打是他的造化,本尊不過指點他幾句,蹭什麼功勞?往後不許再說!」白眉青眸的年,頓時眼睛一瞪:「去去去!本尊最討厭阿諛之輩!」
偉大尊神不耐煩地揮手:「先升個三級去做大祭司吧,用繁忙的工作來彌補你的罪過!」
……
不同於和國的沸反盈天,觀河臺上,卻十分靜默。
書山上的戰鬥報,才通過各種方式落在觀河臺,在眾天子眾強者心中翻騰未休。
下一刻姜便天海而來,袍角飄卷,長河靜如鏡!
去時孑然一,歸時一人獨劍。但已沾了一條太夠份量的人命。
他的形,也因此似乎有了幾分額外的威嚴。
就連又哭又笑的混元邪仙,也歪過頭來,瞧著這尊從天而降的天君,一任連番的攻擊落在祂上,只咧開,似乎好奇來者何人,怎麼有這般氣勢。;
「好能……擺譜。」祂說。
姜恍如未聞。
接天海貫長河的【定海鎮】,緩緩沉河底。九鎮石橋,發出朦朦的。
鎮河真君回到了他最忠實的觀河臺,先看向場邊的斗昭:「你剛才是不是來了?」
斗昭抬起冷峻的眉:「什麼?」
即便是無敵衍道,也無法跟一個裝聾的人流。
姜果斷挪開目,看向正全神貫注與混元邪仙大戰、似乎沒注意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的洪君琰:「黎皇給了我神俠的線索,雖然線索並不準確,所幸還是遇到了。今斬命而還,不知陛下滿意否?」
「快哉!」洪君琰提戟分霜雪,豪邁長嘯:「鎮河真君為天下誅此兇!當浮一大白!」
姜又道:「黃河之會宋國舞弊事,貴國沈明世善治獄,不知他審沒審明白?」;
「正在審!」洪君琰給出確定的回應:「三日之,必有結果!」
姜又道:「我以黃河之事,前往問責宋皇,因其傷重不能行。子先生說,同樣勾連人魔,攪黃河之會,宋皇何責,黎皇何責——黎皇以為如何?」
「此言公允,朕無異議。」旒珠之下,洪君琰只有慨然:「人非聖賢,不免有疏。朕與宋皇當為天下表率,以求公正之神!黃河之會乃人族盛會,繫於萬古,類似的事不可再發生——便從此誡。」
他實在是配合。
雖仍不免標榜自我,挽救為雪原皇帝的尊嚴,但也事事有應,能做的讓步都讓了。
姜按著劍,這時才看向混元邪仙。
混元邪仙仍然歪著頭看他。
只是隨意地左一掌右一掌,迎接觀河臺上的諸方挑戰。;
那張殘留口水、鼻涕和眼淚的臉,怪異地扭曲地笑著,幾乎讓姜認不得。
很難相信這是那位風儀獨的清貴仙師。
姜手一抹,天海如傾。
瞬間翻滾的天道力量,令魏玄徹都微微側目。
倒是洪君琰不避不讓,愈斗愈勇,本不擔心姜在背後給他來一下。
但天道的浪花,在空中卷過,只是在混元邪仙的臉上一抹,幫祂洗淨了污濁。
飛流如鏡能自照。
仍然是俊朗中年人的模樣,仍然是仙風道骨。
黑髮之中,有兩縷流雲般的鬢白。
唯獨那雙曾經清亮的眼睛,現今渾濁得瞧不清,便如孽海之濁水,灌進了眼睛。
祂只是看了一眼消逝的飛流,水鏡中的自己……曾經最重風姿,一舉一為天下之儀的禮師,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鏡中的自己!;
祂的視線呆轉著,愣愣地看著姜,不理解這是在做什麼。
這比最開始那個武夫的拳頭,還要輕很多。
在祂承的所有攻擊里,這一擊最是微不足道,但卻帶給祂最巨大的,令祂怔然沉默。
如孽聚,心似禍結。渾渾噩噩,惡業無邊——這即是祂此刻的顯現。
憤怒、貪婪和恐懼,全都不能祂。
直到有人遞出名為「尊重」的一劍。
「啟用山河璽吧。」六合之柱上,中央天子的聲音道:「菩提惡祖和澹臺文殊不會再頭了。」
無盡禍水中,水下亦有群山綿延。
武夫王驁獨立其中一山巔,垂手眺遠:「堂堂菩提惡祖,澹臺文殊!就這樣認了嗎?」;
菩提惡祖並不回應,只推著怪誕的樹影,沉下禍水更深。
倒是有一尊污濁水人,搖搖晃晃地爬到對面山上,發出無意義的笑:「技不如人,該認就認。」
「也不能說技不如人。」王驁微笑著看祂:「拴著鐵鏈跟人下棋,一旦占優就被鎖起來……怎麼能贏?」
污濁水人晃了晃腦袋:「倒是知音!」
王驁往前一步,與之迎面,輕描淡寫地一拳前轟,這尊水人便破滅,往後浪濤空,往後群峰盡折!
在禍水深,轟出了一片巨大的空。
他側回,似已及澹臺文殊藏的位置,仍然笑著:「現世雖已不,不考慮咬我一口嗎?食我,武道真功!」
澹臺文殊的聲音,桀桀在水中,而漸行漸遠:「你若未散功德,倒是好食。現在麼……徒然硌牙!」;
王驁靜佇不語,直至聽到了一個懶懶的哈欠聲。
……
誰都知道放任混元邪仙在臺上折騰,能夠消耗景國更多的力量。
但在這樣的時刻,當中央天子提及啟用山河璽,沒有一位霸國天子表示異議。
他們願意調九龍捧日永鎮山河璽,讓混元邪仙的消亡,為無可挽回的既定事實……進一步減禍水的力。
諸天之爭,即於此刻。霸國擔責,正在其時。
豈不見未霸天子的洪君琰,都還在臺上拼命!
眼見諸帝敕命,天地搖。
姜靜然一陣,還是開口:「各位陛下,我曾經追溯魔歷史,在神話時代的尾聲,看到了許懷璋,因此得授《仙道九章》。」
他立而禮:「超者立於現在,超於時空,除非有意等待,理當不會再出現在過去。且又一證永證,過去現在未來都如一……既然我有這次經歷,見到了清醒的祂。說明混元邪仙或許不是完全瘋癲,祂可能在某些時刻,是有理智存在的。」;
中央天子的聲音波瀾不驚,威福難測:「你想留祂一命?」
「豈敢妄言!」姜當即搖頭:「諸位陛下的決策,必然高瞻遠矚,定衡乾坤,在下才疏學淺,見識不足,斷然沒有干涉的心思。」
他殺了神俠,退昭王,已是當世最強絕巔。但並不意味著他就可以指點世上所有的事。
絕巔之上,還有超的力量存在。
一個黃河之會,讓他當家做主,就已經是天時地利人和之下的僥倖!
有些話,哪怕是在全盛狀態,也不可輕言。況且他損失四尊法,正是虛弱的時刻。
「只是——」
他拱手拜道:「誠知混元有所不同,不得不向諸位陛下實言,以期周全現世之法。菩提至惡,無罪孽謀,都無可赦。唯獨這渾渾噩噩者,或非現世之敵……」;
他又補充:「孽海之事,全憑諸位鈞裁!我只是提供一點自己的所見,以得君知。僅此而已,未敢他求。」
中央天子並沒有說話。
東天子的聲音便在這時悠悠響起:「鎮河真君。」
姜立即躬而禮:「陛下!」
昔日紫極殿裡站崗的年輕國侯,今日在觀河臺上,仍是站崗的姿態。
卻已三論皆勝,魁絕天下。
東華閣里披上的紫,已經變了現世的長霞。
得鹿宮外靜佇一夜的影,不知覺竟巋然接天!
這位一手創造了霸業的皇帝,聲音從來是不現喜怒的,仍然遙遠似最初。但姜聽得,句句在耳邊。
「今混元邪仙,墮於孽海,存於孽海,也繫於孽海。」;
「無關於善惡,抑或渾噩清醒。」
「現世滌孽海,禍水覆人間,這是本的立場!」
東國的皇帝道:「無論祂在哪個歷史片段贈你《仙道九章》,現在祂是混元邪仙。」
姜深深一禮:「晚輩……教。」
觀河臺上的這超一戰,自然不為現世傳映。
能在現場觀戰的強者,都莫非絕頂。
當九龍捧日永鎮山河璽的虛影,在長河上空緩緩凝現,所有人都到一種浩大恢弘。
即便「魁於絕巔」的姜,亦不免自覺渺小!
最後的時刻已經來臨,唯獨混元邪仙仍自不知。
公孫不害、吳病已、洪君琰、魏玄徹、姬景祿、閭丘文月……;
攻勢如,氣象萬千。
祂在天崩地裂的場景里,怔然遙。
眼中的濁竟如沉沙,就像觀河臺下正在變得清澈的黃河河段!
忽然咧開,對姜道:「好久不見!」
正在圍攻祂的眾人,俱都悚然,各自散去!唯有天都鎖龍陣的鎖鏈,還掛在祂上,便如一件特殊的甲披。
一個瘋癲蒙昧的混元邪仙,和一個靈醒智歸的許懷璋,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前者雖有超之力,卻是砧上魚。後者則是深刻改變了現世進程,影響了歷史發展的偉大者!
論功論業,現場沒有一個人能夠與之相較。
姜眼神複雜:「上一次見您,還是魔君覆滅的時候,仙師風姿,令我久懷。」;
是很久了……
從神話時代的尾聲到今日,於姜只是幾年,於祂的時間要以萬年來計!
「那件很重要的事,你想起來了嗎?」許懷璋問道。
「想起來了。」姜說。
學仙法,得仙宮,繼仙道因果,此事理所當然。
許懷璋並不多言這事,而是探手往上一把,抓住鎖鏈嘩嘩地響。
「天都鎖龍陣……我的過去、我的經歷、我的家名。」
他搖頭而聲輕:「只有在我在乎的時候,才能鎖住我。」
猛地一扯!
景國苦心針對、準備許久的天都鎖龍陣,一扯就破。
捉此如死蛇,盡在一把中。
主持大陣的中央丞相閭丘文月,只是輕輕一攤手,將其對大陣的控制放開,毫不在意。;
碎了無罪天人的圖謀,將混元邪仙按在臺上,本次謀劃便已功。只是勝多勝,看孽海能清幾分。
景國做好了最壞況的預案,更有獨力承擔的準備,但天下襄助,給予此事最好的結果。
九龍捧日永鎮山河璽下,混元邪仙抑或仙師,瘋癲或清醒,並無區別。
薩師翰也識趣地放了手,將水德天師旗放飛,使之如大鵬橫天,又化大魚,落長河而走。
倒是許知意,仍舉天師炎旗,一時未放手。
並非有扭轉乾坤的自負,而是負家名,許家的立場要比別的事更重要。
許懷璋抬眼看來,眸澈如海,似將年輕的許知意澆:「『小天師』並不值得驕傲,它是你的制約。」
只這一眼,便見那桿天師炎旗,在烈火中熊熊。火焚於火!;
許知意一時放手而跌坐!
垂眸斂無聲音。
說話的這人是許懷璋。
在脈上是的先祖。
同樣是天師後人,同樣沐浴天師榮,眼前這人打破傳說,創造了無上的傳奇。
縱然初代天師許琰復生,也不及祂的就,無法企及祂的層次!
若沒有後來的那些故事,更該以此人為榮。
今相見,竟悵懷。
本以為是一場對家族歷史的清洗,這一刻倒更像是間隔久遠的拜祭。
許懷璋抓著那把鎖鏈,任其斷裂,鎖環一個接一個地跌落地面,鐺鐺地響。
其聲悅耳,自然韻,恍如天籟。
令姜想起上一次相見,時為儒門禮師的祂,行走之間,六禮玉輕輕撞響,天下有儀。;
祂看著姜:「你在乎嗎?」
「我當然在乎,我的過去和經歷,使我為我。」姜回道:「但我不會被它們束縛。」
「很好。」許懷璋笑了起來。
姜斟酌著措辭:「仙師既然是可以清醒的,又為什麼……」
許懷璋問:「瘋癲?」
姜用沉默作為回答。
「人冷落寒削骨,世事磋磨每如刀!」
「我們時時刻刻都被這個世界影響。」
許懷璋淡然道:「只有瘋子不會被改變。」
「仙師不肯被改變,是為了保留什麼呢?」魏玄徹開口問。
許懷璋看了一眼他的青銅長戈,尤其是長戈上的那滴暗,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而是繼續對姜道:「茍延殘,不免為天下禍。」
「死亡不可避免,我唯一能夠選擇的是時間。」
「今日人生醒夢,黃河驚覺,未嘗不是天定。得賞前所未有的黃河之會,見證絕巔之魁,誠是壯景,並無餘憾。」
「神話時代一相見,仙宮傳世竟何年。」
「我有一劍,為你而留。」
「你……全此仙誼。」
祂的眸慢慢抬起來,這個世界似乎漂浮:「你想殺誰?」
觀河臺上立時一肅!
雖說有山河璽在,混元邪仙必死無疑。
但作為超存在,以其不可想像的力量,若說一定要在死前殺掉誰,恐怕沒人能說自己可以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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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君厚意,但姜某舉目,天下無敵。」
姜微微欠而禮:「此心無所求,願您解自我。」
「天下無敵。」許懷璋定了一定:「真陌生的詞啊!」
他抬手一指:「但不知六合之柱所懸立者,有多撐你腰膽!」
「天子自懷寰宇之心,皇者必承社稷之艱。但有益天下之事,聖天子自然為腰膽。」姜也陪著笑了:「至於姜某……不過幸得諒,無人計較我魯莽。」
許懷璋看著他:「舉水族人族為一臺,你是否預見了阻力呢?是作何想?」
姜完全明白,這位仙師是在為自己鋪路。讓天下最有權力的這些人,都在場邊靜候,聽他宣講。
他當然也明白,他將會為仙宮時代做些什麼。
「我的確預見到阻力,但阻力並不來自某個的人,而是一種頑固的偏見,長久的不理解。」;
「讓眼睛看到眼睛,人到人,隔閡不解自消。」
「漫說水族人族本一家,便是妖族、海族、魔族,乃至修羅,甚至惡觀——倘若惡觀有識的話。只要願意來,在這觀河臺上,我也可以承諾他們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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