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地牢的石階蜿蜒向上,顧知行踏出最后一級臺階時,天邊剛泛起蟹殼青。
的夜沾了他的擺,在玄錦袍上洇開深的痕跡。
他抬手了眉心,指腹沾著未干的跡。
一夜審訊下來,連袖口都浸了牢里那腐朽的氣味。
“葉輕舟。”
他啞著嗓子喚道,聲音里還帶著地牢里的寒意。
葉輕舟立刻小跑著過來,跑到顧知行面前,問道:“老大,有什麼需要我去做的?”
顧知行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慢條斯理地拭著手指。
染的絹帕飄落在地,出他掌心一道新鮮的傷口——是方才王儉掙扎時留下的。
“王儉府上。”他忽然開口,聲音像淬了冰,“書房夾層。”
葉輕舟眼珠子一轉,便知道顧知行說的是什麼意思。
于是,他剛要應聲,卻見顧知行從腰間解下一枚青銅令牌。
令牌在晨中劃出一道弧線,被他穩穩接住。
手冰涼,還帶著顧知行上的腥氣。
“多帶幾個暗衛。”顧知行轉向宮城方向,晨曦中約可見旌旗招展,“太子的人……怕是已經聞到風聲了。”
他話音未落,遠傳來第一聲晨鐘。
渾厚的聲響震落檐角殘存的夜,滴在石階上,像極了牢里未干的跡。
“好嘞!”葉輕舟穩穩接住令牌,說道:“老大,這件事給我,你就放心吧!”
他剛要轉離開,目卻落在顧知行肩上。
那包扎的潦草,跡已經滲到了外袍上,在玄料上洇開一片暗。
“老大,您的傷……”
“無妨。”顧知行擺擺手,轉時袂翻飛,帶起一陣淡淡的藥香,“去吧,天黑前我要見到東西。”
待葉輕舟離去,顧知行才輕輕“嘶”了一聲,抬手按了按肩頭。
書上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他著漸亮的天,忽然想起什麼,快步往主院走去。
院子里面,一株海棠開得正好。
顧知行在院門前頓了頓,手拂去肩頭落花,這才推門而。
屋,沈今棠正倚在窗邊的榻上。
晨過薄紗照進來,為鍍上一層和的廓。
手里握著一卷書,聽見腳步聲也沒抬頭,只是翻頁的指尖微微一頓。
“傷可好些了?”
顧知行走到案前,門路地拿起藥瓶晃了晃,聽著里面藥丸撞的聲響。
沈今棠這才抬眼,目卻先落在他肩上。
那片跡比他離開的時候更明顯了,不由地蹙眉:“顧大人倒是關心別人,自己的傷……”
話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接過顧知行遞來的茶盞,溫熱的杯壁熨著掌心。
兩人的指尖不經意相,像被火燎了一般,急忙回手,茶水在杯中晃出細小的漣漪。
顧知行似乎沒注意到的異樣,自顧自地往茶里加了一勺蜂:“大夫說這藥傷胃,配著水喝好些。”
沈今棠盯著杯中自己的倒影,忽然覺得口發悶。
他這般細致,究竟是過看著別人,還是……
不敢往下想,只覺得口中泛苦,連水都失了甜味。
“顧大人。”放下茶盞,瓷相發出清脆的聲響,“你的傷……該換藥了。”
顧知行正在整理藥瓶的手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小傷而已,不礙事。”
窗外一陣風吹過,海棠花瓣紛紛揚揚地落進來,有一片正好落在沈今棠的發間。
顧知行下意識手,溫的替取下,轉而又拿起案上的餞盒子。
“吃藥。”他將餞推到面前,聲音比方才低了幾分,“……聽話。”
沈今棠怔住了。
顧知行的態度太過親昵,可偏生又像是一細小的刺,輕輕扎進心里。
抬頭想說什麼,卻見顧知行已經轉去關窗,背影拔如松,唯有肩頭那片跡刺目得讓人心疼。
等他轉過來,沈今棠剛準備開口問顧知行他那心上人的事,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飛了檐下的燕子。
星回幾乎是跑著進來的,角還沾著晨。
“姑娘!”氣吁吁地福了福,“沈大人的車駕已經到朱雀大街了,陛下派了儀仗去迎,府里催得,想要您過去主事。”
沈今棠手中的書冊“啪”地合上,書頁掀起的氣流帶起案上幾張信箋。
下意識要起,卻被顧知行一把按住了手腕。
那只手很涼,掌心卻帶著薄繭的糙。
沈今棠低頭看去,發現他指節還有未愈的傷。
“急什麼。”顧知行聲音沉了幾分,拇指無意識地在腕間挲了一下,“傷還沒好全,就急著去迎人?”
沈今棠輕輕掙了掙,沒掙:“沈淮序畢竟是我名義上的兄長,現如今沈家一個人都沒有,自然是該由我出面。”
“兄長?”顧知行冷笑一聲,手上力道不自覺地加重,“兗州賑災時,你與他同進同出,怎麼不見他對你手下留了?”
顧知行說的是沈淮序將丟進疫區的事。
沈今棠微微嘆了一口氣,這件事若是遇見,也會這樣做。
顧全大局而已,再正常不過。
對于沈淮序理的這件事,并沒有什麼不滿。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吹得窗欞“咯吱”作響。
沈今棠本想著解釋一下,卻注意到顧知行眼底泛著,下上還有未刮凈的胡茬。
忽然想起顧知行昨天剛醒便出去審王儉了,想必他是熬了一整夜。
不由得,的心便了幾分,將那些解釋的話都咽了下去。
知道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幫沈淮序說話,就是在給顧知行添堵。
于是,聰明地選擇不說。
“顧知行。”放了聲音,說道:“兗州的事過去了,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
“我知道。”他松開手,轉去拿掛在屏風上的披風,“你們配合默契,計劃周全,現如今人家回來了,你自然是要去見一面的,而我這個礙事的人自然也是該休息的,不應該打擾你們。”
語氣平淡,卻把“你們”兩個字咬得極重。
這話,酸得厲害。
沈今棠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手拽住他的袖:“那你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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